作者:烟花不是花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你既然是打拳的人,就应当知道,上了拳台,不论生死,腰杆挺直的道理。”
“好好同我打一场。不要让人看不起你,重要的是,你这样下去,你确定你自己看得起你自己?”
顾铮行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凌冽的刀子,能够硬生生地刮在人心上,对面的元志民不敢再说话,他犹豫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那就打。”
他说完这几个字,对面的青年就已经动了手,准确的说,他向前头猛然轰出了一拳,元志民怪叫一声,他亲眼看着顾铮行,知道他本事高,知道他天赋强,而且练拳很刻苦,只是经常旁人被他富家少爷的外表所蒙蔽,以为他吃不了那些苦。
可是根本不是这样。顾铮行一拳轰出来,给元志民的感觉,就像是山岳都倾倒下来,那瞬间气浪宛若潮水,好似空气之中传来破空声,然后有什么东西猛然冲过眼前,他才看见一只坚硬如铁的拳头,一拳打在他面门。
躲无可躲。
如此犀利的一拳,根本也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就一拳打得他满脸都是血同泪,他倒退好几步,然后这青年一脚踢在他胸口,钻心的疼痛,但是这却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顾铮行轻蔑了看了元志民。
其实元志民的身手不差。他当年就仅次于黎晟,在这沪城武馆之中也是有名号的人,但是被顾铮行这么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元志民甚至品尝出几分嗜血狂暴的感觉来,他感觉自己的口腔之中已经满满都是血腥气味,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感觉到匪夷所思——顾铮行难道打死过人?
这个小少爷,这两年没死,他到底在哪里。怎么拳术进展得如此惊人……
还有,他哪里沾染的一身凶悍气息,他是真的……不可匹敌。
元志民生出反抗的念头,但是顾铮行的拳比他快得多,是一阵疾风骤雨,带了让人心神俱裂的血腥杀气,摧毁了他的意志,让人崩溃。
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血腥气味浓郁,是他自己的血味。
元志民只能够被动挨打。他根本做不到反击,说实话,他被打得意识都模糊,隔着拳头,隔着皮靴,他脑海里头的念头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懊恼,更有一丝深深的畏惧。
真是……
真是可怕极了啊。
他当初,为什么要害他呢。
顾铮行不死的话,他便该想到,死的人,就是他啊。
元志民的确快要被顾铮行打死了,四周有人看着,武馆的学生一开始义愤填膺,但是顾铮行出了几拳之后,没有人再敢愣头青一般地要冲上去,原因很简单,大家都看得出来,没有人是台子上头这个青年的对手。
他太凶狠。
这么凶恶无穷的打法,根本不是切磋,冲上去,要出人命的!但是这个家伙是谁,怎么能够在这里这么张扬——众人心中不平,台下却终于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阁下到底是谁,来我们武馆挑衅,莫非是不把我们沪上国术界放在眼中么?”
顾铮行收了手。对方鼻青脸肿,站不起来,脸上鲜血糊了一脸,瞧着凄惨狼狈,感觉竟是如同快要活生生被他打死一般的模样,而顾铮行说道。
“他该打。”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显得很天经地义。顾铮行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元志民差点害死他,他既然活着,回来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不得旁人置喙,旁人就算多嘴他也不会理会,反正只要出拳头就好,这件事情很简单。
对面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唐装,气得肩膀都在抖。
“无法无天!”
“你到底是谁,是修炼武学的同道?你当知道学武之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样做,着实是……着实没有道理。年轻人,难道没有人教会你做事的规矩么?你这样做,冲上武馆来打人,是大错特错,是道上的公敌!”
这个中年人的话倒是不少,讲起话来一套一套,而顾铮行只是皱着眉头,说实话,他两年前也不可能听人这么罗里吧嗦地说话,两年后,已经是常星野的他更加不可能,所以他举了举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然后他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这样做有问题的话,你上来代替他打。”
对方戛然而止。
元志民已经是武馆有数的能打,被这陌生青年打成这样,他上去,不更加是找死?
这样的人……不行,还是应当抓紧时间通知沪上警备司……不知道弟子够不够机灵,有没有出去找人,打不过他,那些警备司的家伙们都携带有武器,他再厉害,难道拳头能对付得了洋枪火炮?
顾铮行掂量着元志民就是一个废人了,这才收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擂台旁边,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然后开口。
哪怕刚才他刚刚打了一架,但是他的呼吸听上去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急促。
然后顾铮行认真的,缓慢地开口说道。
“我是常星野。海外的国术界,暂时我说了算。”
“以后国内……我想,应当也会如此。”
“总之,都是我说了算。”
他想了想,回过头看了一眼元志民。对方看了一眼元志民昏迷到只剩一口气,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样子,语气更加愤怒。
“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说了算?沪城名家多得是,你打得过来?也想要做国术界魁首人物,你……你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还有,你可知道,元武师是元家的人?你得罪了元家——你在沪城,再能打,也是寸步难行!”
顾铮行听着对方愤怒带着威胁的话语,他点了点头,神色里头却带了几分调侃同饶有趣味的打量,然后他说道。
“应当是元家得罪我……才需要担心。”
“而且,元家,很了不起么?”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外走去。根本没停留,只留下武馆一片狼藉,同一群被他打得心神颤动不敢讲话的学生。
……
他回到那栋在租界的洋楼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桌上摆好碗筷,他走进去,灯光挺亮,原温初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顾铮行,很自然地问道。
“没事?”
顾铮行嗯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情,沪城虽然有点高手,但是他不放在眼里。玉落同晁丽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默不作声的吃饭,晁丽犹豫了一下,她说道。
“我昨晚又做梦了。”
她这句开场白有点不同寻常,如果换做旁人,不一定会把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原温初不是一般人,她也没有觉得晁丽在饭桌上头说话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道。
“做了什么梦?”
晁丽想了想,她还是有点犹豫——其实她在今日坐在饭桌之前,她曾经犹豫了很长时间,因为她觉得若是说得太多,会不会被嘲笑,但是今日晁丽突然发现,那些念头好似都没有那么重要——她觉得,她说什么,原温初都会相信。
只要那是真的,她就一定会相信。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念头,所以晁丽也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把碗里的汤喝掉,然后才认真地说道。
“我又梦到那个人……我梦到他,梦到了我是怎么遇到他的。他去杀人,被我瞧见了。”
玉落的筷子一下子掉了,她默默发愣,犹豫了一下,看原温初好似毫无反应,但是她想了想,觉得她留在这里好似还是有点不大好,所以她飞快起身。
“我去洗碗。”
只留下原温初同顾铮行,晁丽说出这句话,自己竭力保持镇定,主要是因为,对面的原大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平静,所以才让她能够继续往下说去,她说道。
“他受了伤……我把他藏在桥洞下来。梦里头,我母亲去世了……”
她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藏了一把匕首,想要自杀。但是我用那把匕首,给他挖了子弹,然后用白布给他包扎伤口,他昏迷高烧很久醒过来,然后我用一辆板车把他运出城,送到了某个地方……后来沪城越来越乱,我也快饿死了,他出现了。他后来,还替我找到了祖父。”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大概二十来岁,然后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我梦见的只有这么多了。”
原温初嗯了一声。这个消息……挺重要的。因为她很想要找到,以后会跟晁丽产生联系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如今还没有出现。她的睫羽轻轻地颤了颤,然后她开口问道。
“你梦境里头,他是因为杀人,所以方才受了伤。那么你知道,他想要杀谁么?”
原温初其实只是试探着那么问一问,她对于这件事情,没有怀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对面的少女却给了她一个惊喜,因为她的梦境是那样清晰,所以她知道,因为她在梦里头问过那个青年,他要杀谁,才弄成这幅样子,然后那青年对着她报出了一个名字。
“藤原丰。”
晁丽说道。
“他要杀藤原丰。但是失败了……所以后来那个人很生气,好像下令一粒粮食都不许放出来……我记得是这样。”
原温初同顾铮行看了一眼。等等……
原温初心里头有一点不详的感觉。
“你梦境里头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你记得么?”
晁丽摇头。梦境里头的一切模模糊糊,她根本记不得具体的时间,但是她觉得又很真实,觉得不仅仅只是一个梦,所以方才说给原温初听。
原温初心里头则是暗叫了一声糟糕。晁丽的梦境,该不会是……已经被改变的过去吧。如果她不出现,晁丽的母亲病死,她撞见那个青年,把那个青年送走,但是眼下她遇到这个小姑娘,把这个小姑娘连同她母亲一并送到医院。
会不会因此,而引发了蝴蝶效应,然后……那个青年就这么死了?
原温初可还记得,前世的报纸以及她在港城获得的讯息来看,那个青年日后会是某个大人物,若是就这么阴差阳错死在沪城……
原温初有点紧张。这种情况,是她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她站起身,然后说道。
“你梦里在哪里救到他,带我们去看看。”
晁丽有点差异,她也有点紧张不安。
“可是这只是……只是个梦境啊……”
原温初当然知道这是晁丽的梦境,可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她也不打算再慢慢解释,她只是看了一眼顾铮行,然后说道。
“我们尽可能快地赶过去。”
……
桥洞下头躺了一个青年。有人觉得他是流浪汉,因为他浑身盖着报纸,看上去他好像很冷,一直不断地在发抖。
他好像受了伤,身上散发出古怪的血腥气味,他浑身痉挛,但是无人胆敢靠近他。这青年一直颤抖得很厉害,原温初跳下车,然后顾不上脏污,她揭开那些报纸,抬起头冲着晁丽开口问道。
“是不是他?”
晁丽紧张地凑上去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有点看不太清,她蹲下来,用自己干净而又瘦弱的手掌,一点点地擦干净他脸上的灰尘同血痂,然后紧张不安地咬紧嘴唇,再然后——对着原温初点了点头,原温初扭过头看向顾铮行。
“送去医院。”
……
医院不论昼夜都是灯火通明。
晁丽坐在长椅上头,她看着原小姐的背影,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里怎么可能……真的有一个人?他不会真的……去杀……杀那个……谁了吧?”
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她也知道,那个名字公开说出来只怕是不大好,而原温初的表情很严肃地盯着里头的房间,她说道。
“这些问题以后再讨论。先要看看,能不能够救活得了他,这才是最为严重,乃至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核心。
对面的晁丽睁着眼睛,她眼神里头,也涌动着细微的不安,这个少女看了一眼原温初,然后小心翼翼又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
“那如果……救不活他的话,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