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灯鼠
十五块?!这是个啥天文数字?他娃娃十年的学费?
王老四一张黝黑的脸抽搐了起来,本来他给五块的时候,就觉得贵得要命了,给自己做了好久心里建设,告诉自己: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独种,就当给儿子买个前程。
想到他哥哥的娃娃已经找到了单位,而自己的娃娃已经回家挖地了,他就愁得慌,一咬牙,就家里搜刮了五块钱出来,打算给娃报名。
结果一到现场,人家不止要五块,人家要十五块,这不是拿刀片他的心么?
王大虎一直脑袋有点儿偏着似的跟她说话,听到这儿也“嗯?!”一声,突然站起来,为自己叫不平:“凭啥那个李小芬才给你五块就行,我要给十五块?”
唐宁心里偷着乐:那不是看你不顺眼,要薅你的羊毛么?
可她不能那么说,把关系闹得太难堪,人家真不上了,她这十五块就泡汤了,她可稀罕钱了呢!
她嘴角动了动:“我是按你们的基础来收费的,我认为你要难考上一些,我教你,难度大一些,所以要十五块。”
她一脸不卑不亢的模样,好像王大虎真是笨得出奇似的。
其实不然,要真是笨的出奇又不肯努力的人,唐宁是不会收的,因为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赔本生意,天分低还不肯努力,等着吃现成,这咋可能?
王大虎虽然人不咋地,但好在肯努力,死记硬背,薅个次点儿的大专还是有可能的。
她就是在驴人家王大虎,就是讹人家的钱呢!
王大虎叫她一说,气性儿上来了,脸涨得绯红的:“那我,那我还不学了呢!”
唐宁也不怕,一摆手:“慢走,不送!”
王老四和王大虎是被她气得瞪大了眼儿,出了门,一路走还一路骂骂咧咧,说唐宁心黑,可临到了家里,王老四就在院子里坐了半晌,看着自己的独苗儿子,一拍大腿:“诶,算了算了,我就割一回自己的肉!”
王老四在家里翻箱倒柜,和婆娘合计来合计去,从柜子里拿出了十五块钱......
第二天一大早,唐宁才起来,还在院子里撑懒腰,王老四和他儿子就巴巴儿地上门送钱来了。
唐宁拿着那十五块,是来回地数,王老四和王大虎看着那十五块,是肉也疼、头也疼。
这日子一天天过着,唐宁每次给王大虎讲课的时候,老觉得王大虎偏脑袋,搞得她很不爽,终于有一回王大虎跑她家里来问题的时候,她也受不了了,脸一黑,一拍桌子:“你不想学你就不要学好吧,偏脑袋干啥?”
最烦这些闹着要学又不配合的玩意儿了!
唐宁终于明白为啥有些老师没去上课之前温温柔柔,教了几年书就暴脾气了。天天面对这些逼崽子,脾气能好就怪了!
王大虎叫她突然的一招,这七尺高的身躯一抖,瞪着她,还有些小委屈呢:“我没,我没啊~”
“你没?你没你偏啥脑袋?”唐宁问他。
王大虎突然就发起颤来,半天儿,他冒了一句:“谁叫你声音那么小,我听不见啊!”
唐宁懵了,就她这嗓门儿,还头一回听人说她声音小的,尤其是她最近给大家补课,那脾气上来,喉咙里就跟安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哒的,只有大声儿,哪有小的!
她冷笑道:“那你也不该偏脑袋啊!”
王大虎嘴角也抽抽,盯着唐宁看了半天儿,哼一声:“我...我左耳朵有点听不见,谁教你老在左边耳朵说话,声音又小!”
唐宁心里咯噔一声:“你听不见?”
王大虎是聋的?可她爹不是说老王家没有聋子么,王老爷子也不聋啊。
王大虎撇了一下嘴:“本来就只有一只耳朵不好使,没咋给别人说过,最近有些咳嗽,这耳朵才越来越听不见的。”
唐宁是满头冷汗,她又问:“你们家还有没有谁听不见?”
王大虎听她刨根问底儿,登时就更不乐意了,骂她:“你干啥,你咒我家呢!”
唐宁是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手,她在想老王、王大虎和王豆豆都聋了,这是巧合还是家族遗传?
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如果是家族遗传,倒是能解释得通,可能这病不是一定会发作,只是发作在某些人的身上。
她一下就跌在了座位上,脸色苍白,不敢想象,如果这是老王家的家族遗传,那么王豆豆才会老王家的孩子,她却不是。
那她是谁?是周青阳的孩子?还是周青青的妹妹?
这可咋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走完了上学这几章过渡章,接下来就是大学,发明,恋爱,身世。
第58章 毕业
这天, 唐宁心里为着这个事儿乱得很, 也没心情多讲课, 早早就把王大虎赶回了家,到屋里拿出笔要给霍主任他们写信,想来想去,这事儿让霍主任他们代办,似乎也太麻烦人家了。
到了晚上,她吃饭时候也显得不是很热情,和以前一顿塞仨馍真是相差甚远。
她也没把事情给唐老四两口子说, 一来这事儿没确定, 二来她有自己的打算, 也不想让唐老四两口子担心和操持。
她想来想去, 最终还是给霍主任家写信, 打听了一下周青阳现在是安住在哪里,问霍主任能不能帮忙找找。
霍主任倒是很快给她回了信, 说是周青阳现在平反了,在京都大学任职教授, 至于其余的事情也没有多说。
唐宁晓得了这些, 便已经放心多了, 心里也生出一个计划:考到京都最好的大学!
这天猫蛋儿骑着自行车, 兄妹仨从镇上回来,遇上了也骑了辆自行车的孟骁,他的车也做成三轮的模样,不过多出来的斜挎那一部分并没有拿来载人, 而是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骁刚读高中就辍学了,本来他成绩也挺不错的,可就是因为家里穷,所以就辍学回来挣钱,大队有心给他安排个会计一类的活儿,不过他自己选择了做生意。
他那心也雄,两三年,竟然把房子翻了翻,虽然没盖出来瓦房子,却筑了新土皮子房子,也让队里的人羡慕得不行,他娘还张罗着给他说老婆,一干姑娘挤破头要上门去,听说他是一个也没要,都说他眼光高,看不起寻常家的姑娘。
现下,大家都长大了,似乎对以前的事情也都不计较了,还热情的打着招呼。
唐宁也好久没有看见过孟骁了,嘴里叼着根红薯干儿,扭头看过去,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眼前的青年骑在自行车上,长胳膊长腿儿的,脸却小小的,高鼻梁,薄嘴唇,眉毛翘翘的,长得像他妈,一脸斯文相,和他的名字简直是个反差。
孟骁也看了她一眼,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也抿着唇笑了起来:“听说你开了个学校?”
唐宁连忙摆手:“话可不能乱说,我没开学校,我就是得了空跟大家一起学习学习。”
虽然说邪恶势力被粉碎了,可怕万一还有余温,她可不能招摇!
孟骁还想说什么,就被猫蛋儿接过话了:“诶,你要是把高中读了,现在也能参加高考了,可惜错过了好时光。”
因为那场运动,高考被迫停滞十年,这一次恢复高考,积压了全国人民十年的期望,迎来了尊重人才,尊重知识的春天,应上头要求:只要是有高中毕业文化的,都可以参加高考。
可偏偏孟骁他放弃了学业,现下要去考是没机会的。
天明倒是慢吞吞说了一句:“他赚了蛮多钱的,唐宁说得对,天有一人,必有一路,他干这行也很出色了。”
猫蛋儿就不说话了,使劲儿一蹬车,车就飚走了,唐宁就坐在车里咯咯的笑起来:“诶,猫蛋儿哥可小气了。”
天明也慢呵呵的笑:“一会儿就好。”
两人完全不拿猫蛋儿的脾气当一回事儿。
倒是孟骁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身影,他偷偷搞着倒卖,错过了读书的机会,不是没人取笑过她,即便赚到钱,大家也是看他赚得多,所以才转变了主意,就连那些跟他相亲的姑娘也是张口闭口就是他的生意。
唐宁似乎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从来不来逢迎他,却尊重他的工作。
他也翘着嘴角,飞快地骑车回了家。
还没到家,他娘就从门口迎了上来,给他递上一根汗巾子,笑眯眯地说:“诶,看你高兴的,跟他们说啥了?”
刚才远远儿的,她就瞅见他儿子骑在车上和唐家那几个小子说话了,回来也笑嘻嘻的,跟以前板着脸子一点儿不同。
孟骁也收了收笑容,说道:“没啥事儿,就是和唐宁他们聊了几句而已。”
“唐宁?”刘寡妇眼珠转了转:“你跟她说啥了?这姑娘也好本事啊,听说一边儿读书一边儿赚钱啊,他们一家子的日子都搞得红红火火的。”
孟骁“嗯”了一声,想起唐宁这些年的“丰功伟绩”,不由得笑得更开怀:“这倒是。”
刘寡妇又想了一想,转脸去灶屋端了些饭菜出来摆在桌儿上。
一个竹笋炒肉、一碟子醋溜白菜,两万红薯干饭,作为一对孤儿寡母来说,这饭菜可谓是丰盛,以前孟骁还在读书的时候,刘寡妇可没几个时候敢这么搞生活呢!
孟骁倒是无所谓,端着碗就开始扒饭,刘寡妇也端着碗,眼珠子继续滴溜溜的转:“下午跟我去隔壁公社走一趟,隔壁公社不是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王小花么?也跟你一眼读过初中,现在帮家里打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勉强配得上你。”
孟骁手上的碗一顿,有些恼火似的:“甭跟我提这些事儿,我现在还不想这些事儿,再说了,我也没到那个年纪,扯不了证儿。”
法定婚龄是男二十,女十八,孟骁才十八岁,算起来还差两岁才能领证儿。
刘寡妇就叉着腰,指着门外,嗓子里哭哭囔囔的:“你去看看,哪个没读书的娃娃,你这么大了还没说婆娘?咱家又不是多穷,再说了,你不要个人照顾啊?咱家不要个人照顾啊?”
算起来孟骁也有十八岁了,早早没读书,出来谋活路,同龄的没读书的确实很多说对象了,就算不扯证儿,可日子先过起来,摆个酒就当结婚了。
刘寡妇有的是打算,她就琢磨着找个人来伺候伺候自己,自己也该过过好日子了,或者说自己也可以考虑再嫁,儿子自己有一家人,就不找她的麻烦。
孟骁只皱着眉看着他娘,一脸无奈:“你这是老思想了,现在不准这样,这是违法的!”
刘寡妇嘴巴一撇一撇的,捉着筷子在碗里一粒一粒儿挑饭:“我晓得,你是看不上那些姑娘,你不就看上了唐老四家的闺女?”
孟骁一眼瞪过去,半天没说话。
他这个年纪,开了情窦也是正常的,何况他一直也对唐宁有好感,加上唐宁是个顶优秀的,不能拿别的女娃来比,一比划,就高下立判。
刘寡妇歪着脖子,说道:“他们家条件也不错,咱们家,你也会挣钱,我去说也成。”
孟骁呐呐的:“可人家要读书呢!”
“读书?读恁多书干啥?那么多厂子招她呢,等她读完书,多大年纪了?女人还是要以家里为重的。”
刘寡妇那嘴叭叭儿的,守着老一套,又护儿子,完全不懂姑娘家读书是为了啥。
孟骁叫她说得脸红了半晌,最后一拍筷子:“以后甭说这话了!”
他饭也吃不下去了,起身就出门了。
他是做生意的,必须要精明,他知道自己的优点,他能赚钱,可他离唐宁太远了,唐宁是唐老四他们的掌上明珠、吃穿不愁,有理想有追求,甚至比城里来的那些知青更特别,更有抱负,他又怎么敢肖想呢?
另一方面,他也是难过的,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明明白白认识到“就算你努力到死,也赶不上别人的脚步”而更让人悲伤。
他只能去远远儿地看一眼,就那么看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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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高考那天,唐宁看着试卷上的题没什么感觉,大多是她练过千百遍的题,写起来也像是做练习题。
等她考完了,就冲出去想买根学校门口的烤红薯吃,刚到门口,就看见一批学生在门口叫唤。
“真的,真的,资料上好多原题!”
“不是原题,就是同一类型的,唐宁真是太厉害了,题押得太准了!”
唐宁保持微笑,这哪是她押题准啊,是考的范围本来就窄,然后大家天天学,把定理给摸透了,避免一些粗心错误,就差不多能拿一些分儿了。
她刚到门口,就有一堆学生涌了过来,有人拥抱她,有人跟她握手,搞得她老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最后还是快快挤上三轮车回家去了。
等到七月份,成绩就下来了,唐宁考上了全省第一名,被京都大学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