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灯鼠
她无法选择这个身体的出生，可是可以掌控接受还是不接受这个身份。
周青阳登时怔在座位上，细细看着唐宁，女孩儿的面孔上还有些稚嫩，但眉目间却透露着冷静与坚定，仿佛决定已经做好了，只是在通知他而已。
他有些慌了，他没有孩子，周青青是收养的，周采薇也只是老王家的，而且精神还出了问题，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他赶紧说：“孩子，我不会让你吃苦的，我可以给你一切.....”
唐宁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要说下去的话，再看周青阳的神色，只能吐出实话来。
“第一，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和你夫人丢失了孩子，很伤心。第二，我不喜欢我的那个真实身份，如果一早知道这个身份，我甚至不会来找你。第三，请不要告诉我，你有多么爱我，有多么爱那位女知青，因为一切都显得十分恶心，你背叛了你的婚姻，也背叛了你的妻子，这让本来过得好好的我，也对她有一些愧疚。”
她将事情捋得清清楚楚，又突然想到了王豆豆，对于王豆豆，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曾经想要害死她的人，现在也痴傻了。
她说：“王豆豆的父亲养育过我，你就当是帮他父亲养孩子吧，算是你对我最后一点儿责任。”
周青阳早听得浑身发颤，刚刚才认回的女儿，突然就说不认他了，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远远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让人难受。
唐宁已经不想和周青阳继续拖下去了，对她来说，除了周青阳家可能有些继承的财产，她没有任何好处，而且继承那么几个钱，还得背上不光彩的身世。
她既不再同情周青阳，也不想做对自己十分不利的选择。
她十分利落地起身道：“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当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周青阳眼睁睁看她站起来，也激动地站起来，伸手捉住了她的肩膀，眼睛上水雾蒙蒙：“可我，可我，可我一直没有补偿你。”
唐宁笑道：“您不要找我麻烦，就是补偿我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暗叫一声“烦”，只希望周青阳不要再来找她。
晚上周青阳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先去看了一趟王豆豆，然后就讷讷地去睡觉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更甚至又低低哭出声来。
周夫人翻了个身，支着耳朵听，确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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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处理完这个事情，倒是迎来了另外一个事情。
霍云霄那头工作稳定了，然后就说是霍爸爸他们请唐宁去家吃饭，估计是霍云霄把他们家的事情给家里说了。
唐宁也写了一封信给家里，告诉家里的人自己谈恋爱了，还让唐老四他们猜她的对象是谁。
唐老四他们确实打电报过来的，说是没有猜到，反而叫她多长个心眼，小心男孩子别有用心，另外就是让她跟霍云霄打听一下开砖瓦窑的事情。
唐宁去霍妈妈他们家里，第一次去也不知道买什么，而且霍云霄家庭状况挺好的，买东西就很麻烦，怕买得不够上档次，又怕买得太贵，因而只好买了两袋新鲜的水果，另外又送了一根卷发棒。
没错，卷发棒，万能的卷发棒，妇女之友。
来开门的是霍爸爸，一看到唐宁就笑盈盈的，看她手里提着东西，又是直怪她提东西来，显得见外。
霍妈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伸了个头出来，热情招呼着：“启平，给孩子倒水，柜子里有我买的汽水，你问他们喝汽水还是喝茶水。”
唐宁伸着脖子，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小菜了，不过却不是京都这边的菜，是她老家那边儿的菜式，什么酸辣土豆丝、酸辣腰花、蒜苗回锅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之类的，几乎都是酸辣开胃的。
唐宁来这边也大半学期了，一直吃着这边的伙食，这边是甜腻味儿的，跟老家那边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现下看到了这些酸辣菜式，馋得快咽口水，同时又很感动两个长辈，专程做了那边的菜。
她看了眼霍云霄，霍云霄正在拿着钳子压核桃，她就推他的手肘子：“诶，叔叔阿姨做的都是咱们那边儿的菜呢。”
霍云霄瞥了她一眼，把手里压好的核桃，扒了壳儿塞在她手里，勾着嘴角道：“那因为你是贵客。”
他这么一说，显得暧昧不明的，唐宁当场就脸红了，她又嘴硬道：“我晓得叔叔阿姨对我好！”
霍云霄便哈哈笑起来，唐宁感觉脸上越发热起来了。
以前小的时候没觉得这样相处有什么，现下成了男女朋友，加上有长辈在，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扭过脸，偷偷看了一眼霍爸爸，霍爸爸也笑眯眯看她：“等会儿还有酸菜鱼和毛血旺，我来做，你阿姨做大菜不行。”
霍妈妈听到了就伸着脑袋说：“你行，你行你来啊，我这儿弄完了，鱼也破好了，你只管烧就成了。”
霍爸爸便笑呵呵地去了。
等霍爸爸一走，唐宁转头就捶了霍云霄一下，压低了声音骂道：“我第一回 过来，要矜持，你不要破坏我建设美好形象行不行？”
霍云霄听她煞有介事的，想了片刻，指了指脸，唐宁：.......
她凑上脸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恍惚间又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霍妈妈刚刚出厨房呢，看了她一眼，又飞快转过了头去。
屋里两位长辈嘀嘀咕咕了两句，就哈哈笑出声了声。
唐宁估摸着自己被看见了一下子真的要囧死了，她伸手就捂住了脸，低骂道：“霍云霄，你无聊啊！”
霍云霄就伸手在她肩膀上搂了搂，低声问：“那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个屁呢！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直到吃饭时候，酸菜鱼和红艳艳的毛血旺端上了桌子。
唐宁夹了一筷子，不免是又开始十分套路地一阵夸，惹得二老笑得合不拢嘴。
饭桌上吃着饭，自然要聊些其他话题，霍爸爸就说起了唐宁他们学校的事儿，问道：“最近在计划做摩托车，上面批了几家国营单位，和你们学校机械部几个老教授一块儿研究，你知道这个事儿么？”
唐宁还真没听说这事儿，她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难道是她资历太低，所以没有机会知道？这可不行，她有兴趣啊，现下研究个摩托车，她说不定能把明年份的生活费也挣下来呢！
她赶紧就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也不是怎么回事儿，就是遇上了关卡，先前他们到南斯拉夫考察了一下，南斯拉夫认为我们这边条件不好，造不出来，所以提了很多苛刻的引进条件，最重要的几点，发动机必须要用他们的，我们的产品不能进入他们的市场，还要付很大一笔转让费，我们市场里面，要给他们1.5个点的销售提成。”
唐宁听得是目瞪口呆，那咱们自己还有得赚吗？这不是自己掏钱，给别人赚钱？
她拧眉道：“咱们自己做不出来么？我之前看报纸说前两年不是造出来几辆么？”
霍爸爸点头道：“主要是发动机不行，之前那个是咱们自己琢磨的，落后其它国家很大一截。”
唐宁心头有数了，关键点，是在这个发动机啊！
发动机是什么？是机械的心脏，没有心脏，那玩个鸡毛掸子？
她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李乘风院长他们参与了这个活动吗？”
霍爸爸道：“机械学院谁是领头羊？谁就参与了。”
唐宁心说：好啊，李院长你藏得够深的，我天天科研室带着，你泡都没给我冒一个，一点儿风声都没漏。
她这里想着李乘风他们藏着，其实忘了人家在科研室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只是太专心做卷发棒，压根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暗戳戳地想了，待会儿回去就去找李乘风去，跟他软磨硬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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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了午饭，霍妈妈就开始跟她拉家常，还要带她去逛街。
唐宁就和霍妈妈坐在阳台边，相互卷了老半天头发，两个男人在一边儿大眼瞪小眼儿，等得老半天，父子俩统一地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一直睡了半个小时，大家才出门的。
唐宁和霍妈妈逛街，无所谓就是买些衣裳裤子一类的，或者买点儿鸭蛋粉之类的。
下午，霍云霄就送唐宁回了学校，因着唐宁心心念念摩托车发动机的事儿，霍云霄就干脆送他去了科研室，路上还说了，最近得了空，请他们宿舍一起吃个饭。
唐宁深深觉得霍云霄这个人某些时候就是“懂事儿”。
这会儿李乘风真伏在岸上画图，小老头，鼻梁塌，画一下，扶一下眼镜儿，再画一下，又扶一下眼镜儿，后来干脆挂在鼻尖儿上了，不同抬头，眼珠子向上一翘，看门口，眼珠子向下一转，透过镜片能看图纸。
唐宁他们来的时候，李乘风正翘着眼珠子看他俩，模样活像是翻一个顶天的二白眼。
霍云霄倒是十分乖觉，递了一罐茶叶过去：“最近我爸得了几罐茶，想起您也是爱喝这个大红袍，叫我给您也带一罐来。”
李乘风伸着脖子看了看茶叶，又看了看唐宁和霍云霄排着走，一扶眼镜儿，嫌弃道：“你这跟我是先斩后奏呢？”
霍云霄笑道：“我跟您斩什么，奏什么了？”
李乘风就说：“你带我科研室的人去见你爹娘了？是不是定了？”
霍云霄就伸手摸上了茶叶道：“自然是定了的，您要是不喜欢，我就拿走了啊！”
李乘风赶紧伸手就抱住了茶叶罐，叫唤道：“你个臭小子，这是你爸给我的，你把你那个爪子拿开去！”
他宝贝似的去揭开茶叶罐子的盖儿，还没揭开，目光一扫唐宁他们二人，就又把茶叶罐子搁下来，两步跳过办公桌，拉着霍云霄去外面说话去了。
唐宁在一边儿就看李乘风拉着霍云霄走到了门口去，两人在花台前面站着，一人还叼了一支烟，这模样.....她觉得他们怎么像是搞人口贩卖的？
她皱了皱脸，一边儿的王教授也对她招了招手，问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唐宁才想起“摩托车发动机”的事儿，赶紧就跟王教授说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在搞摩托车发动机？”
王教授一抹自己那镂空的发型，一摆手：“嗨，你怎么提起这个了？”
唐宁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不能说吗？”
王教授道：“也不是不能说，就是现在不是经济开放了吗，军需过剩，咱们可以用原来的军工厂，想造一批民用摩托车，不过自己没得技术，打算问南斯拉夫要技术，不过那边儿....”他顿了顿没说了。
唐宁看他一脸菜色，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那群瘪犊子说咱技术不行，造不出来，咱们都骑自行车得了！”这可把老王气得肝儿疼，头上那几根秀发直颤。
唐宁也拉了拉脸，原先听到南斯拉夫跟这边儿讲条件，她觉得只是生意问题，虽然对方心口厚了，可以理解，可这种让举国上下只配骑自行车的话，就太侮辱人了！
所以她张口问了一句：“那咱们上边儿怎们指示？”
王教授说：“上边指示，等过年的时候，咱们去考察一下本本国那边儿，不过估计本本也不便宜。”
唐宁也知道这个本本国，国家虽小，不过胜在好学，早引进了西方技术，现下是远超本国的。
她说：“如果咱们自己研发呢？”
王教授听了她的话，好像是“何不食肉糜”那种混话冒出来了一般，他扯着嘴皮子笑道：“拿啥研究？咱们总要有个副本吧。”
唐宁眨了眨眼：“我们也可以试试，不是距离考察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么？”
这会儿霍云霄和李乘风则是在外面说话。
小老头叼着烟，吧嗒吧嗒两口，问霍云霄：“我估计老闻叫你气得够呛。”
霍云霄抿唇笑了笑，没答话。
小老头又继续说：“你看看你这不是错失良机么？你要是跟闻青成了，指不定就去了外交部呢，本来你时不时就在帮他们干活儿，同声传译那么难，都白干了啊！”
他本来是学校的老师，但是会时不时地帮忙接待一下外国来宾，尤其是俄方来的。
霍云霄还是只是笑着，不说话。
李乘风看他三脚踹不来个屁，就捻着烟笑骂道：“算了，你一向有自己的道理，我不说啥，只是我看唐宁这姑娘人倒是不错，你可不要水人家？”
霍云霄这才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李乘风黑了黑脸，抖了烟灰，细品出来味道：“你小子是怪我多管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