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逃家西公子
舒晚趴在地上,白净的脸颊都蹭上了点泥土,她听着舒戚的笑语,目光轻轻一颤,她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而舒戚也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话。
“你不准骂他……”
“呵,”舒戚冷笑一声,“你真是——”
“砰!”
一声闷响,舒晚一直压在身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趁其不备狠狠地砸在了舒戚的头上!
舒戚完全没想到舒晚重伤之下还能反击,没有防备被她砸了个正着,鲜血顿时涌出,他捂住额头眩晕不已。
舒晚见他没晕,知道自己重伤没力气,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她忍着剧痛爬起来,想趁他眩晕再补一手,却在摸石头时被舒戚一把捏住了手腕。
“我刚才说……不会杀你,才让你如此大胆么?居然敢这样挑衅我。”舒戚的手越收越紧,舒晚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在吱吱作响。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么?宁可被天下人谩骂耻笑,也心甘情愿的跟易沉澜这种人走?你是大侠之女,名门之后,你本有着人人艳羡的、最风光的一切!为什么这样下贱,放着阳关道不走,偏偏要陪他去闯那阴沟里的独木桥?”
手腕的剧痛让舒晚的冷汗从额角慢慢滑下,她死死的咬住唇,不想在舒戚面前示弱,听到他的发问,她咳了两声,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这种人,是哪种人?”舒晚毫不畏缩的直视着舒戚,目光满是倔强,“你这种人才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好,不是因为贱,而是那个人值得。”
“是啊,我不太懂,值得又能怎么样呢?他能带给你的东西都是最无用、最破烂的东西。”
“那是你以为,因为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珍贵的宝贝,什么是没用的破烂。”舒晚皱着眉,挣不开舒戚的桎梏,却始终不愿认输。
舒戚漠然的擦了一把流了满脸的血,垂眸看向因为剧痛而身子发抖的舒晚,忽然狞笑一声,并指袭向舒晚的丹田——
“啊!”
一股极暴烈的内力猛地窜入四肢百骸,仿若千刀刮过,舒晚连一息都没熬住便生生痛晕了过去。
舒戚冷哼一声,丢开昏迷的舒晚,慢慢站起来看向来时的方向,他抬手将斗篷的兜帽带好,慢条斯理的系着带子,喃喃自语:
“易沉澜,我会给你备好大礼,那我们——终山派见了。”
……
宋方和宋圆都被寻回来时,舒晚还没有回来,易沉澜神色渐渐凝重,他加快了手中的进度,求速让他的经脉激起一阵刺痛,但心中的不安也叫他顾不得这些了。
等他一路寻至曲阳渡口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易沉澜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晚晚一路都有给他留记号,却在到了这里陡然中断。
忽然他眼神一凝,急促地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个金色流苏发饰——这是那天她突然打扮的漂漂亮亮时,头上带的钗环。
他记了这么久,绝对不会认错。
他以为晚晚把这些全都放在雪夜山了,没想到她许是太喜欢,竟偷偷带了出来。
易沉澜将这细小的东西拢于掌心,粗砺的大手竟被它硌的生疼。他闭了一下眼睛,接着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易沉澜猛然顿住了脚步。
地上有血。
……
“门主,你为何急召我回来?”
周远一脸疲惫的进门,满身的更深露重,抬手捏了捏眉心,忧愁的说,“安之那边不能缺人,我安排了两个信得过的弟子,不过也要尽快回去,他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从曲阳到破尘山赶了一天的路,回去又要一天,这样一耽搁只怕不好啊。”
舒戚沉吟道:“我知道,不会让你留太久的,我只是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舒戚带着周远来到了终山派的呈罪堂,他一路沉默,到门口时才慢慢顿住了脚步,徐徐回头去看周远,“周师弟,我找到晚晚了。”
周远被他带到了呈罪堂的门外,正觉莫名其妙,却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眉头一皱,反问道:“晚晚?门主,你不是大半年前就已经找到晚晚了吗?她不是一直呆在终山派里?怎么你今天……”
舒戚默默地摇了摇头,忽然他闭上眼睛,脸上闪过沉重的悲痛之色,“周师弟,你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仿佛我的亲师弟一般。今天我便不再瞒你,跟你交一个底。”
“其实现在终山派中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晚晚,是我为晚晚找来的一个替身,”舒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慈父的舐犊之情,叫人看了忍不住动容,“你知道的,我的女儿被易沉澜这魔头哄骗,与他逃走去了雪夜山。她不顾女儿家的名声,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不管,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对外宣称晚晚已经回来了,然后再慢慢找她悄悄带回来一换。这样,她的名声也算是保住了。”
“原来如此,门主用心之深,实在令人感动。”周远点点头,虽然不冷不热的说着“感动”,但语气却淡淡的。
舒戚抹了抹脸,一手慢慢摸上呈罪堂的门扉,“我找到她后,规劝了她许久。她却因为和那魔头待的时间久了,万万不肯再认我这个爹爹。现在我也没有法子,她还年轻,不晓得厉害,我却不能不为她打算。”
周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紧闭的门扉上,“门主。你就说需要我如何帮忙吧,只要是晚晚的事,我必当会全力以赴的。”
“好,周师弟,我记得你那一手金针术,是可以把人的记忆封存的。”舒戚慢慢地说道。
周远皱了皱眉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蜷,“门主,金针封脑是会对人造成一定损害的。晚晚还小,确定要用这样的法子吗?”
“你以为我忍心吗?就是因为她还小,我不想看她误入歧途,”舒戚的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都充满了用心良苦,“她不肯听我的话。满心满脑都是那魔头之子,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看她堕落下去,任由世人的侮辱和唾骂吧。”
“我明白了,我先进去看看晚晚,”周远淡淡的点点头,微蹙着眉扫了一眼呈罪堂,“门主,不是我说,呈罪堂这般阴冷湿寒,你刚把晚晚找回来,就把她丢在这里。也太不妥当。”
舒戚看了他一眼,痛心疾首道:“我也心疼,可是她犯下大错,不能不罚。总不能因为是我的女儿就包庇。”
“算了,我先看看她。”周远不再于他说,径直地推了门走进去。
舒晚就倒在呈罪堂的中央,她身材娇小,衣衫又单薄,躺在那里蜷成一团,不知是冷是痛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让人忍不住大起怜惜之感。
周远快步的走了几步,半俯着身子皱眉看她,看了几眼转头问道:“门主,晚晚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为什么没有用内力帮她疗伤?这里这样冷,可不能就一直在这儿呆着。”
闻言舒戚冲过来,一脸懊悔的样子,“怪我不好。我当时气昏了头,想要罚她,这才把她关在这里。我找到晚晚时,她一语不合便要与我动手,我当时……我当时真的气坏了,下手没个轻重……”
“这样不行。先把她带回房间去,”周远看了舒戚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就算用金针封记忆,也要先把她身上的伤治一治,不然一不小心会把人的经脉伤到的。”
很快舒晚被周远安顿好,她躺在柔软的床褥间,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无力,仿佛棉被的重量也可以把她压垮。
周远摸过她的脉,叹了口气先是问道:“门主,你不是说带走易沉澜的晚晚是假的,是被有心人调换过的么,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舒戚担忧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舒晚,沉声说道:“原来我是这样以为,可是一来我江湖上树敌不多,排查一遍没有发现,二来我检查过她,她绝不可能是被人假扮的。”
“你看,”舒戚慢慢挽起舒晚的袖子,指着上面的一个浅浅的疤痕,“这伤疤还是她小时候爬树时被树枝刮到留下的,而且一看就是有年头了。旁人就算知道,也不会把细节做的这么真。”
“还有耳后头发里这一小点月牙形胎记,”舒戚捏住舒晚的下巴让她侧过头去,叫周远看清楚,“这还是她娘发现的,除了我也没几个知道的。”
周远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先给她治伤吧。”
“她的丹田损毁的有点严重,应该是被一道强劲的内力冲击所伤。门主,你下手未免太重了。”周远快速的给舒晚下了几根金针,低声说道。
“什么?我……我不知道,她丹田有损?那必定是见我之前就受了伤……”舒戚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伤还要与我动手,也怪我被气昏了头,居然没有察觉……”
周远没再多说此事,稳稳地下针,斟酌道:“门主,晚晚这段时间都不能动武,不可能再乱跑了。金针封脑的事,是不是延迟一些日子,等她伤好些再说?”
他沉声道:“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可是这一术法伤身,我……”
“不行,还是尽快吧,”舒戚摇了摇头,神色有些疲惫,“我把晚晚带了回来,只怕易沉澜不依不饶,会前来寻她,到时他们若是弄出一些乱子,更是麻烦。她若不记得易沉澜了,也就不会跟他走了。”
还有一点,却是舒戚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舒晚通晓禁地开启法门,有见到那个段月仙的可能,甚至……她似乎知道易沉澜的身世之秘。
可她偏偏不是别人假冒的,却知道这些根本不可能是她该知道的事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舒戚也不会让她这些记忆再留下,必须越早毁去越好。
“好吧,我知道了,”周远慢慢点头,看着舒晚苍白的小脸,低声道,“等这一遍针施完,我就动手。”
……
舒晚只觉自己沉在一片茫茫气海之中,天地无光,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身边却空无一物。
阿澜师兄……
阿澜师兄还在等她呢。
她说过会很快回去的,现在过了多久了?
这念头一出,竟刺激的舒晚微微睁开了眼睛,她被光线一晃,有些不舒服的微微偏头闪躲,谁知一动,便是浑身剧痛。
仿佛每条经脉都在被碾压拉扯,让她低低的闷哼一声。
“晚晚,很快就好了,先别动。”
一道模糊的声音传进耳朵,舒晚努力睁眼,却发现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她不确定,低声问道:“阿澜师兄,是你么……”
“我是你周师叔,晚晚,你回家了,你在终山派。”周远叹息了一声,他手持金针,最后看了一眼舒戚。
舒戚的声音很坚决:“封了她的记忆。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双更合一嘛。
第72章 千里寻人
舒晚听见了, 立即微微挣扎起来,不顾满身的剧痛也要起来——舒戚要封住她的记忆!
不行,她不允许!舒戚要封住她的记忆, 必定是要拿她来对付易沉澜的,如果她最终成为了一把舒戚握在手中伤害阿澜师兄的刀,那她宁可死了算了。
舒晚一动, 周远就皱眉斥道:“刚给你施了针,别乱动。你伤的不轻,还要不要命了?”
舒晚不管这些, 她用力提气,却发现自己内息极度不稳, 竟提不起多少内力。她眼神一暗, 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决绝。
她正要动作, 忽然被舒戚一下点住了大穴。
舒戚气急败坏的扬起手,顿在空中半晌, 才改为指着舒晚怒道:“你这不孝女!刚才是要做什么?为了易沉澜这该千刀万剐的魔头,你居然想要自裁!”
舒晚被他点了穴,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用一双明眸冷冷的盯着他,眼中恨意亮的惊人, 若是手中有一把刀,她必定会毫不迟疑地捅进舒戚的胸膛。
舒戚站在周远的身侧,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朝着舒晚微微一笑, 唇角的弧度极为挑衅。
舒晚心中恨的呕血,却不知现下情况该如何是好,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咽下喉间的血腥味, 将目光落在了周远身上。
她的眼神露出十分的哀求,湿漉漉的仿佛恳求猎人高抬贵手的幼鹿,那双清澈的眼睛流出这样的神色,几乎无人不动容。
周远咳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舒戚,又转过头拍了拍舒晚的脑袋,神色极为认真地温声道:“晚晚别怕,很快便好,不痛也不痒的,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没事的,晚晚放心,相信周师叔,我绝对不会害你。”
舒晚大脑一片空白,周远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她澄净的眸子很快聚集了一片水雾,绝望的顺着眼角默默滑下。
——阿澜师兄,快救救我。
舒晚眼睁睁地看见周远打开了他装着金针的小布包。
——阿澜师兄,你在哪里……帮帮我,我不想忘记你,我不可以忘记你……
周远捏住一根金针,慢慢的向她的头顶探来。
——阿澜师兄,我好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我还没有与你告白啊……
金针入脑,一片冰凉。
舒晚终于默默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划过侧脸,带着一种破碎的凄凉。
——阿澜师兄,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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