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还好她不恐高,姜洛想,否则她根本享用不了容盛光的大轻功。
拿帕子擦了擦灰,姜洛被容景扶着,小心翼翼地在楼顶坐好。隔着层房檐的下面挤挤挨挨,上面却空空荡荡,伸直腿都没问题。唯一不好的就是风太大,冷得慌。
姜洛还没戴她的兜帽,容景已经把他背后的斗篷撑开,把姜洛裹进怀里。
恰巧这时一束焰火自不远处的地面腾空而起,距离太近,姜洛被震得捂住耳朵,往容景怀里又钻了钻,宛如炸了毛的猫。
容景失笑。
直等姜洛从他怀里钻出来,他才勾了勾她仍在捂着耳朵的手,指了个方向:“你看那儿。”
姜洛循着看去。
那是宫里占地最大的一处池子。
此刻池子里光彩熠熠,像九天之上的银河倒灌下来,夺目非凡。姜洛眯着眼细细打量,总算发现那是成千上万盏花灯,正随着水流慢慢漂动,方汇成银河之景。
“专门让人放来给你看的,”身后人问,“好看吗?”
好看。
比七夕那夜的好看多了。
明明是他的生辰,他却给她放了满池的花灯。
姜洛顿觉她准备的礼物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这种浪漫的元素。
不过最终姜洛还是把用她精心挑选的料子、花样、绣娘等结合到一起,连她自己都拿了针线上手的春夏秋冬四季各一套的全套红色中衣送给容景。
她很严肃地告诉他,本命年要穿红色,还有午宴上她送的那个请大师开过光的手串也要戴,那是转运珠,她特地给他求的。
“本命年要平平安安的。”
她捧着容景的脸,在他眉心印下一个饱含祝福的吻:“无病无灾地过完这年最好。”
语毕她简单收拾一番,赶在被排斥前,于午夜时分和阿洛交换。
阿洛从浴室出来后,先对容景说了句生日快乐,才隐晦地提醒让他做好准备。
容景道:“什么准备?”
阿洛一听就知道,就好比她没和顾承与说主副人格切换的时间越来越长,洛洛也没和容盛光说互穿时间延长的事。
遂想了想答:“做好这几天你的皇后由我来暂时接任的准备。”
容景道:“几天?”
不知他凭此联想到什么,眸底微微一黯。
阿洛抬手打哈欠,权当没看见。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每个晚上都会去浴室泡水睡觉,阿洛也始终没能和姜洛换过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容景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她敢说这是她认识他这么久,有史以来头一次见他情绪变化这么鲜明。以致于弄月都悄悄跟她说,宫里最近流传的小道消息是娘娘惹陛下不快,即将面临失宠的局面。
包括佳丽们过来请安,也旁敲侧击地问娘娘和陛下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这些日子陛下又歇回长生殿去了。
阿洛:……
怪她咯。
为了另一个自己的名声着想,不得已之下,阿洛只好劝容景别往长生殿跑了,就睡永宁宫吧,大不了她委屈点睡美人榻,把床让给他。
末了又劝他别急啊,今晚不行,说不定明晚就行了呢?
然而容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他面无表情地觑着阿洛,道:“你确定?”
阿洛被他觑得心里直犯怂,但还是理直气壮道:“不确定。”
事到如今,估摸着以容盛光的聪明脑子,他差不多把该猜的都猜出来了,阿洛也没再瞒他,很坦然地说早在去年九月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容景沉默一瞬,那时他正在行军路上:“洛洛没和我说。”
阿洛道:“怎么和你说啊?这种事情,你又帮不上忙,跟你说了也是徒添烦恼,不如不说。”
容景道:“你跟顾承与也没说?”
阿洛摇头说没。
她正坐在躺椅上,垂下手挠了挠虽然会靠近她,但并不会亲近她的团团的下巴,模样瞧着很是漫不经心:“除非他自个儿撞见了,否则就算他猜出来,我也不会承认。”
容景不置可否。
阿洛则在撸够团团后,忽然记起件重要的事,忙不迭坐起来,指挥容景拿了个册子过来。
“喏,这是今年各地要送进宫来参加选秀的秀女名册,”阿洛翻着页给容景看,“你看看有没有你不……”
话没说完,她陡然住嘴。
因为对面容景的脸色已然沉凝到极致,风雨欲来。
阿洛不动声色地把册子推远。
却是才推了那么一下,就听容景问:“我何时说过要选秀?”
阿洛眨眨眼:“没说过。”
容景道:“那这名册是怎么来的?”
阿洛道:“太后出宫前吩咐的。”
容景脸色更沉:“洛洛留信让你办的?”
阿洛说:“没,我自作主张啦。”她坐好了,乖乖承认错误,“我这不是看你成天耷拉着脸,心里不痛快,就想着用选秀来转移你的注意力,省得你憋出心病。”
容景道:“多此一举。”
话虽如此,他神色比刚才缓和不少。
只是他这个态度,也表明选秀是办不成的,注定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阿洛瞅瞅那本由于她犯懒,只意思意思胡乱写了几行名字的伪选秀名册,再瞅瞅容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试探地道:“容盛光,我问你啊,假如我和洛洛从今往后都没法互穿,你要怎么办?你会想办法忘掉洛洛,去喜欢别的人吗?”
容景不答反问:“那你呢,你会想办法忘记顾承与?”
阿洛闻言先怔了下,反应过来后不满地嘟囔:“是我在问你诶,不带你这样的。”
容景道:“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阿洛撇嘴:“容盛光,你现在真是不得了,你变得好鸡贼啊。”
容景道:“鸡贼?”
阿洛暗道不妙,怎么又嘴一秃噜说了容盛光听不懂,她却没法解释的话。只好飞快从躺椅上起来,借口该遛狗了,两手一抄抱起团团就跑。
容景见状也不追她。
他静坐着,继续看画。
然后想,之前都是洛洛等他回来,那么现在换他等她。
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她总会回来见他。
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人时,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三月初,阿洛的生辰到了。
“我十九岁啦,”清晨,她心血来潮去沐浴焚香前这么对容景说道,“洛洛生日和我是同一天,洛洛也十九了。”
容景说:“我知道。”
阿洛说:“你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容景说:“没有。”
阿洛:“……”
阿洛气汹汹地瞪他。
容景神色不变:“我给洛洛准备了。你要洛洛的?”
阿洛嘁了声,说不要。
有什么好显摆的。
顾承与肯定也准备了只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然了,就算容盛光有准备,万一她今天和洛洛互穿了,她也带不走。
“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值此黄道吉日,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我先许个生日愿望吧,”阿洛自诩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容盛光计较,对着窗外闭眼合手,“希望今天可以成功互穿……我想顾承与啦。”
最后六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说完去沐浴,她要把自己洗得白嫩嫩香喷喷的。
容景则出了永宁宫,独自往西棠苑去。
这个时节,西府海棠已经开花了。
他要折开得最好的花枝,好摆在洛洛的美人榻边。
于是从浴室出来,问扶玉陛下在哪,毫不意外地得知是西棠苑后,姜洛顾不得那么多,她随便穿了件,就抱起正围着她不停转悠,意图扒她裙摆的团团去西棠苑。
到了西棠苑,放眼望去,满园如云似锦的海棠花中,没有容景的身影。
但姜洛没到处找人。
因为她发现了好像是容盛光送她的生日礼物。
把团团放到地上,姜洛走到最为高大繁盛的那棵海棠树下,仰头看系了满树的红色绸带。
红绸与红花交相辉映,微风吹拂间,吹得红花的馥郁香气萦绕周身,也吹得红绸飘飘洒洒,隐隐露出其上的字来。
姜洛信手翻过垂到她面前的一道红绸。
正面龙飞凤舞,是容景的字:“玉树映阶秀,玉节逐年新。”
毫无疑问,这是句庆贺生日的诗。
再翻过一道,上面写的是:“蟠桃待从此,岁岁今朝,荐酒瑶钟。”又一道,“欢欢喜喜八千春,更何处、蓬莱仙岛。”
姜洛接连看了很多红绸。
每一道上都摘抄了庆贺生日的诗词,每一句都是容景认认真真写的。她看了这么多,都不曾见有哪个字是错的、乱的,足见他的用心。
他写了多久?
姜洛沉默地想,在她没穿过来的日子里,他是每天都在写吗?
并且看红绸在花枝上打的结,似乎这些红绸也是他一道道亲手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