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容奉闻言,瞬间从臆想中回神。
他攥了攥手指,道:“我……”
“你今日来找本宫,到底想说什么?”姜洛打断他,牢牢掌握着这场谈话的主动权,丝毫不让给容奉,“若只是想说本宫不是阿洛,那你可以出宫了,本宫懒得与你白费口舌。”
看出姜洛是真的不耐烦,容奉只好道:“那你可知阿洛的下落?”
姜洛道:“本宫就在这儿,在你面前,你问本宫的下落?”
容奉道:“不是你。是阿洛。”
姜洛也不明着说自己就是阿洛,而是道:“魏王殿下,你把你这话说出去给别人听,你觉得,别人会不会以为你疯了?”
容奉沉默良久,才道:“我倒是情愿我疯了。”
得。
还真疯了。
姜洛有点同情他,又有点惋惜。
阿洛在和她互穿之前,嫁给他哥,成了他嫂子,可谓是从根本上断绝了他的念想;互穿之后就更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所以他再坚持,再固执,又能如何?
难道他锲而不舍地拦住她追问,逼着她承认她不是阿洛,他就能让这不知缘由的互穿结束,就能让阿洛永远地留在这里?
可即使阿洛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他也不可能把阿洛据为己有。
至多也只能是像早晨在宣政殿的时候,上奏请辞,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后半生再不见阿洛。
思来想去,不论何种结局,于容奉而言都是极为残酷的,但姜洛还是十分冷淡地道:“那看来魏王殿下是真的疯了。可要本宫传太医来给你诊治诊治?”
“……”
容奉没接话,只笑了声。
这一声颇有些惨淡,也隐约颇有些诡异。
姜洛听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牵着团团的绳子。
同时另只手悄悄摸进袖袋,握住了那把由远在边疆的姜沉召集全大夏最好的数名铁匠,花费近一年之久方打造出来,赶在阿洛嫁进宫前,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当作给阿洛的新婚贺礼的匕首。
也是挺奇葩的。姜洛想,两次见容奉,她两次都握着匕首。
明明容奉看起来就是个文人才子,手无缚鸡之力,偏两次都让她觉得有种难言的危险。
以致于她都忍不住想去怀疑,容奉所谓的了解阿洛,究竟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当真是因为他爱慕阿洛到难以自拔?
还有,宫斗文中那段有关他为阿洛哭红了眼睛的描写,他的哭,真的是为了阿洛的死而哭?
姜洛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容奉此人,实在表里不一。
当是时,两人谁都没说话,园子里安静极了。
然这安静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是汹涌着的暗潮,姜洛眸底微沉,匕首蓄势待发;容奉亦是难以叫人揣摩其心思,完全看不透。
不知是因为这儿乃御花园,是皇帝眼皮子底下,容奉不敢真的对皇后做出什么,还是因为姜洛想得过了头,把容奉往不该想的坏处去想,总之容奉率先开口,打破了诡谲的气氛。
他道:“今晨上朝,我向皇兄请辞离京。”
姜洛拇指正叩在匕首鞘口处,闻言淡淡哦了声。
容奉再道:“皇兄没有应准。”
姜洛道:“所以?”
容奉道:“所以我暂且不会离京。”
姜洛又哦了声。
他继续道:“万明宫……”
姜洛道:“怎么,”她抬眸凝视着他,“陛下带后妃们去万明宫避暑,你也要跟着去?陛下准你去?”
他摇头:“这倒没有。万明宫乃是皇家行宫,我不过一介王爷,如何能去。”
姜洛说:“那你说起万明宫是何意?”
他道:“我在万明宫附近,有个庄子。”迎着姜洛的注视,他忽然笑起来,温柔又满含深情,只是这深情却不是对姜洛的,“等皇兄前往万明宫,我自会随行,去那庄子里住。”
姜洛叩着鞘口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总觉得他这笑,跟毒蛇似的。
心知自己对容奉抱有怀疑,于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下意识戴着怀疑滤镜去思索,去考虑,一不小心就会想歪。姜洛干脆也不细想了,顺着容奉的话道:“你这是打算借由天时地利,继续纠缠本宫?”
容奉道:“不是纠缠。”
姜洛道:“你都打算追到万明宫了,还不是纠缠?”
容奉道:“我只是想查明一些事。”
姜洛道:“查本宫?”
她也笑起来,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是和阿洛如出一辙的模样。
饶是让秦苒和姜序过来看,恐怕也找不出她有哪里是和阿洛不同的。
她便这么笑着,对容奉说道:“你想查什么?之前在上清苑,本宫自认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魏王殿下却仍旧固执己见,丝毫听不进本宫的话。魏王殿下,你究竟想如何?”
容奉皱眉。
他并太敢看姜洛,因而很快转开目光,道:“我只是想知道阿洛在哪。”
姜洛敛了笑,浑然没听到这句话般,漠然道:“魏王殿下倘若没事,本宫便不奉陪了。”
说完抬脚,绕过容奉,朝来时的方向走。
见状,容奉转身,追出两步:“且慢……”
最后的“慢”字才出口,一抹寒光悄无声息地横在身前。
容奉面色微变,倏然止步。
他近乎失态,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把但凡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小巧匕首。
“……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他又攥了攥手指,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似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把匕首,明明……”
姜洛道:“先是玉佩,再是匕首。魏王殿下,这些,还不够吗?”
她收回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
及至进了栀子园,宫人们向姜洛见过礼,便继续小心翼翼地侍弄才移植过来的栀子花。姜洛边看边回顾刚才和容奉的谈话,想着想着,恍然大悟。
她就说莫名其妙的,怎么老觉得容奉危险。
刚才她忙着和容奉交锋,又心中怀疑,没法从那个怪圈中跳出来。现在跳到外头,把容奉所有的言语、表情、动作等重新捋一遍,才发觉他那个样子,可不就是遍寻阿洛不到,从而崩溃到极点,导致黑化了的状态?
别说是容奉了,哪怕是她乖巧可爱的李美人,只要顶着个黑化状态,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都管不住的。
黑化令人敬畏。
姜洛不禁呼出口气,摸了摸袖袋里的匕首。
这大宝贝救了她一命啊。
……
许是阿洛从不会离身的那把匕首给了容奉太大的触动,接下来的两天,姜洛去御花园遛狗,再没碰到他。
容奉不出现,姜洛就把他抛到脑后。
她不仅下午多睡了会儿,连晚膳也少用了些。等时间差不多,她空着半个肚子,高高兴兴地带上梅子酒,和小厨房照着穆贵妃给的食谱做出来的小食,前去薛昭仪的临清殿赏花。
她是皇后,到得最晚,佳丽们早已到齐,正在院子里说说笑笑着。
“皇后娘娘来啦。”
李美人最先看到她,娇俏地喊了声,起身给她行礼。
旁边薛昭仪几人也起身见礼。
姜洛让她们起来,问薛昭仪可有邀请陛下赏花。
薛昭仪答:“妾昨日便去长生殿同高公公说了。但高公公说陛下没应。”
姜洛道:“许是陛下不爱昙花。”转而道,“本宫来得有些晚,那盆待宵孔雀可开花了?”
穆贵妃道:“还没呢,昭仪妹妹说要再等上半个时辰。”
姜洛道:“那还早,先吃些东西吧,本宫特意晚膳没怎么吃。”
李美人立即应道:“妾也没吃!妾和娘娘一起吃!”
于是姜洛让人把她带来的小食摆好,梅子酒也开了。佳丽们亦然。
看大家都把梅子酒带过来了,赵婕妤摇头道:“这下可好,唯独妾没带梅子酒。”
李美人道:“婕妤姐姐那儿一坛都没了吗?”
赵婕妤道:“没了,全在那晚喝光了。”
李美人道:“没办法,谁让婕妤姐姐家酿的梅子酒这么好喝。”
整整五坛梅子酒一字摆开,甘甜又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分明是不易醉人的酒,此刻却教人有些熏熏欲醉。
李美人皱着小鼻子深吸了一大口,陶醉道:“好香。”又道,“婕妤姐姐,你千万要记得往家里递信,腌梅子可以不做,但一定要多酿些梅子酒,最好酿个八.九十坛的。”
赵婕妤失笑:“八.九十坛?那还不如让家里开个酒坊,这样每月都能往宫里送酒。”
李美人道:“开酒坊也行啊!这么好喝的酒,如果能卖,一定日进斗金。”
赵婕妤道:“这个啊,回头我同家里说说,看他们想不想开吧。”
李美人点头道:“如果开了,妾一定会经常派人去光顾的。”
说话间,宫女斟好酒,李美人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品,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观其享受的神态,竟是连小食都没空去吃了。
而正如薛昭仪所说,半个时辰后,众人吃饱喝足,正享用着冰镇的瓜果,守在待宵孔雀前的宫女扬声道:“要开花了!”
众人立时放下手中插着瓜果的签子,围了过去。
便见朦胧灯光之下,此前一直合拢着的花苞,恰似美人掀开面纱,徐徐舒展开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花苞已全部打开。那花瓣细长如菊,洁白若雪,这彻底绽放的姿态,当真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