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没有人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和段无错死了,就没人能阻拦他龙袍加身!
当然,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一招失败,他必定以谋反之罪再无东山再起时。可这世间的利益摆在面前,冒些风险算什么?
再言,这么多年他为了羿国上阵杀敌,可每次谈到率军之能,人人称赞的都是段无错。他当真不如段无错?不过是都为羿国效力,不曾真正对上。今日他倒要看看段无错被夸得神乎其神的领军本事到底有几分真。
兴元王做好了万全准备,信心十足。
然而这场被他十分期待的交手,竟然短得不可思议。
兴元王死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
擒贼先擒王,简直是最有效的战术。也是段无错当年驰骋疆场时最常用的战术。
段无错坐在兴元王的大帐内,慢条斯理地斟热茶。
“热的。不错。”他满意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兴元王咬牙切齿。
段无错轻笑了一声,含笑望向兴元王,反问:“天下人皆知我段无错最喜擒贼先擒王这一招,王爷怎不设防?”
兴元王咬得牙龈生疼。
他怎不设防?他怎么可能不设防!可即使他设防了,他不还是进了他的大帐!
那些年,死在段无错手中的将帅们有哪个是不设防的?
只是……不是说防就能防得住的……
“你的内力不是都没有了!”
“谢王爷关心,已经无碍了。”段无错温声笑道。
兴元王吐出一口血来:“太后骗本王!”
他误以为太后临阵倒戈,站在了段无错那一边。
段无错笑笑,倒也没解释。
兴元王倒在他的脚边,鲜血蜿蜒成河。
段无错连看都没看一眼,慢条斯理地将热茶饮尽。这茶是陶国的贡茶,他觉得味道还不错,起身在箱笼里翻了翻,翻出一盒,打算带回去慢慢喝。他目不斜视地往外走,迈过兴元王的尸体。
他出了大帐,外面的士兵皆震惊,弓箭刀剑相抵。可当他们得知兴元王已死,兵器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尽数投降。
段无错指腹扣了扣装着茶叶的檀木盒,回望巍峨山峦。如今兴元王已死,他可以更放心地离开了。
兴元王谋反伏杀皇帝被段无错斩杀的消息传回京城,太后吓得晕了过去,紧接着一病不起,日夜喊着他的大儿子。
皇后茶饭不思,担心地位岌岌可危。兴元王对她有些养育之恩,可毕竟不是她的父亲。她对兴元王的死去没多少心痛,更多的是担心兴元王的谋反连累了她。
苏如清倒是着实痛苦,几度哭得伤心欲绝,甚至动了胎气。最后为了保护肚子里的胎儿不得不振作起来。
皇帝还未回京,兴元王府也还没有被下令抄家,可是王府里的仆人四散逃离,生怕被殃及。一些胆子大的人夜里潜入府中偷盗钱财。后来甚至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偷盗。苏如澈日日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强盗堂而皇之闯入。她吓得躲起来瑟瑟发抖。她想寻求往日的亲朋帮助,可这个时候谁都怕牵连,谁也不肯见她。她也想和府里的下人一样逃走。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养尊处优的郡主哪里能适应逃难的日子?而且府里的下人谁也不敢带她走……
苏如澈日日以泪洗面,活在惊惧中。其实她知道她也跑不了,她不再是郡主,而是罪臣之女,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官府早晚会将她抓回来……
皇帝要今早回京收拾残局。临走那天他再一次挽留段无错。这几日,他不知在段无错耳边念叨了多少遍,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都念叨了三个来回。
虽然,他明明知道段无错决定的事情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哎!哎!哎……”皇帝在账内走来走去,“我再给你建几个糖室?”
“皇兄有心了,只不过若建在湛沅更好。”段无错道。
皇帝只好使出杀手锏。
他板着脸将账内的人尽数撵了出去,然后鼻子一吸,紧紧抱着段无错的腰,开始哭。
段无错无奈地抬起双手。
“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湛沅那么远!我儿子都还没生出来,你就要走了……”
段无错叹气,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无奈道:“皇兄,你也该长大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九你以前分明答应过等我有了儿子再走的!苏如清虽然怀孕了,可是不知男女。再说了,苏如清是兴元王的女儿。就算那个孩子是皇子也不适合继承皇位……”
皇帝又吸了吸鼻子。
“陛下早就有皇子在侧了。”段无错道。
“啊?”皇帝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眉眼之间始终挂着温和的浅笑。他说:“臣弟不喜随意承诺。当初答应陛下时,皇子已经出生了。”
皇帝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努力回忆。那日淑妃生下八公主,他失望又是位公主,才去找段无错哭诉,然后便有了段无错的这个承诺。
“陛下不是没有过皇子,而是无一例外的夭折。”
“我知道是皇后干的,可是我不舍得罚她……”皇帝有些心虚,“我也没想到后来再没生出儿子来……”
“陛下可还记得淑妃的身份?”段无错问。
皇帝脱口而出:“不就是暗恋你吗?”
段无错颇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哦不不……暗恋阿九的曦嫔。这个淑妃……好像本来是阿九身边的侍女。我去你府中的时候偶遇觉得漂亮就纳进宫了。对不对?”
“宫中皇子皆夭折,淑妃未生产前问过很多郎中知道那一胎极可能是男胎。她担心孩子被人所害,来找了我。”
“然后呢?”皇帝眼巴巴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窒了窒,不答反问:“皇兄,我们当真同父同母同学同师?”
皇帝不假思索:“你继承了父皇的所有优点,我继承了母后的缺点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
段无错掰开皇帝紧勒着他的腰的手。
半晌,皇帝才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淑妃为了防止皇后害她的胎儿,将八公主男扮女装?八八八八八……八公主?”
一瞬间,皇帝眼前浮现八公主的样子来。
皇帝很高兴,连段无错也不挽留了。立刻带兵冲回京城,他要立刻回去抱抱儿子,抱抱未来的皇帝。
“儿啊,你可一定得比你爹出息啊!”
他希望他的儿子有能力一些,早点当上皇帝。那他就可以早日退居太上皇,过上赛神仙的日子……
段无错目送皇帝带着兵马回京,然后登上马车继续启程往湛沅州去。
依旧没什么随从,这次连唯一的“侍卫”云剑时也没有跟着。
马车内,青雁将窗边垂帘掀开,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发呆。
兴元王的事情解决了,段无错这才腾出精力来对青雁说那日的事情。
“夫人以后还是收起烂好心罢。”他说。
青雁茫然地回头望着他,不解其意。
段无错说:“不必要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勉强自己去原谅。”
青雁这才明白段无错是说花朝公主的事情。
“原谅?”青雁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我从来没有恨过她,又哪来的原谅呢?”
“你不恨她?”段无错被气笑了,“夫人还真是宽厚。”
青雁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说:“殿下不太能理解我以前的日子。”
段无错望向青雁。
青雁将手里握着的剩余半块糕点塞进嘴里仔细吃了,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说:“如果没有花朝公主,我一辈子都吃不到这样精致的糕点,穿这么好看的衣裳。以前我假扮花朝公主的时候,每日面对锦衣玉食心中总是不安,觉得这样好的日子受之有愧。不仅吃饱穿暖还能进宫当妃子,觉得自己捡了好大的便宜,我何德何能呢?当我知道她是故意伤了我再演一出救我的戏骗我的忠心,我反倒是松了口气,心里踏实多了。”
“以前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现在却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腿骨被敲碎换来的。这样,我有过付出,再得到,才变得心安理得。别人怎么看待她我不知道,可我是最没有资格去恨她的。我从未恨她,只是对付出的真心有些难过罢了。”青雁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腿骨被敲碎的疼痛记忆犹新。“没了那份自作多情的难过,不过是场交易。扯平了。”
段无错认真听着她的话,尝试着努力去理解她的想法。在他在意恩仇情感时,她更在意的却是最基础的温饱。
段无错望着青雁,忽然觉得很心疼。
或许,是他要的太多了。在她的世界里,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求,感情这种东西反而变成了奢侈品。
不过余生那样长,他会等她自己适应不愁温饱的日子,再慢慢地谈感情。
不得不说,段无错与青雁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相差很多。他们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做法不相同。
可世间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强求别人的看法与自己一致是荒唐事。
段无错对青雁的很多想法、做法不尽赞赏,却尊重。
她善良些也没关系,左右以后都有他护着。
段无错剥了油纸,将一块雪花酥递给青雁。
他说:“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青雁弯着眼睛笑。她说好。
段无错望着青雁满足的笑脸,无奈道:“既然是两不相欠扯平的交易,又何必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想要救人。”
“一码归一码。”青雁认真地说,“我和花朝公主是扯平了。可是她不仅有花朝公主的身份,还是云公子的妻子。云公子保护我们,我当然要关心他的妻子呀。”
段无错半晌没说话。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青雁和段无错到了湛沅州。
王府气派,比京中这几个月住的府邸大了几倍。青雁开开心心地在府里转来转去,转了一整天还没有将路尽数认明白。
段无错瞧着她开心的样子,将她拉到面前,认真道:“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
“你再说一遍。”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
青雁弯着月牙眼,欢喜地笑了。
她有家了。
段无错摸了摸她的头,道:“多年闲置,是该修葺一番。这事交给夫人了。”
“嗯嗯!”青雁认真地点头。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痴想有一个家,一个小小的家,能够停下来躲避风雨就好。
如今她有了家,还比她从小痴想的小小的家大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