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今天冯知府终于走了,闵同知只是代管青州事宜,对大家都和颜悦色,还特意夸赞了郑老爷几句,大概就是安抚的意思。
前一阵子郑老爷整日挨骂,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冯家的事情虽然捂得紧,冯氏忽然嫁给马大哈,众人渐渐都回过味来,稍微一打听,也都知道了。
你们父女先动了歪心思,事情没成,反倒还埋怨别人。呸,活该被贬官!
等吃过了晚饭,儿女们各自回房,郑太太问郑老爷,“官人遇到什么喜事了,这般高兴?”
郑老爷摸着胡子笑,“娘子啊,这做人还是不能太老实,豁出去干一场,说不得就有意外之喜。”
郑太太奇怪,“官人做了什么事情?”
郑老爷小声把事情告诉了郑太太。
郑太太惊的差点把洗脸盆扔了,“我的个老天爷,官人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成不了,被他晓得了,我们还能有活路!”
郑老爷哼了一声,“要是说我差事办得不好,他是上官,骂我也是应该。但他们家要按着我的头让我吃屎,我不从,他还要百般折辱。娘子,人活一口气。”
郑太太叹了口气,“官人受委屈了。”
郑老爷脸色顿时又好了,“娘子不用担心我,他骂我几句,我只当耳旁风就是了。只是孩子们受了委屈,我却不能替他们声张,只能用这些隐秘的手段。唉,说起来还是我官职低微。娘子,老三读书的事儿,一点不能马虎。他既然有天分,无论如何也要培养他考个两榜进士。娘子不知道,在府衙里,举人就跟普通人家后院里的通房丫头似的,连个妾都算不上。“
郑太太表情凝重,“官人说的我都懂,老三读书的事儿,我再没有马虎一分的。只是,我也不大懂科举,还需官人多费心。”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老吴那里我不用担心,他教书还是一把好手。赶紧把媳妇娶回来,让他收收心。等明年过了院试,我看看能不能把他送到省城去读书,让他媳妇跟着一起去。到时候庞家那孩子说不定过了秋闱,说不定也会去省城,也有个照应。”
郑太太点头,“若是能过了院试,去省城自然是好的。”
郑老爷又问,“娶媳妇的事儿,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哪里需要我出力的,娘子只管说。”
郑太太笑,“官人放心吧,我都娶过两个儿媳妇了,如今鹏哥儿大了,老大媳妇也能给我帮忙,一切都妥帖的很。”
郑老爷嗯了一声,“辛苦娘子了,务必要办的体面。”
说完,他拿出一叠银票给郑太太,“娘子收好,亲事上头不要省钱,给媳妇的见面礼也丰厚些。”
郑太太吓一跳,“官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郑老爷笑,“刘兄弟给的,盐铺子多少挣了一些,他塞给我一万两,收下吧。”
郑太太接过银票,“刘兄弟这回的钱挣得真不容易。”
郑老爷把脚从洗脚盆里拿出来,“现在都好了,就等着给两个孩子成亲了。以后咱们两家,真正就是再也分割不开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些家事,然后一起歇下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等到了十月中旬,刘悦薇的作坊终于全部回本了。
她带着妹妹和汪彩凤一起盘账,还盈余了二三十两。
刘悦薇十分高兴,“表姐,咱们的苦心没有白费。”
汪彩凤高兴地点头,“可不就是,表妹辛苦了,小小年纪就能办作坊。”汪彩凤这几个月蜕变十分大,她是作坊的大师傅,又是内管事,身上渐渐有了些威势。虽然看起来还是个性格内敛之人,但那股怯弱全部变成了沉稳。
刘悦薇客气,“表姐,你的功劳可比我大,我不过是出了点银子,表姐整日忙碌。”
汪彩凤笑,“表妹操的心更多呢,我又没白忙活,表妹一个月给我二两月钱,又有分成,我一个月少说能有五六两银子。这份工钱,我师傅都说表妹对我不薄了。”
刘悦薇笑,“好了,表姐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咱们两个继续好生干,今年就算了,等开了春,我准备多招几个人,再多进几台小车,表姐可要作好准备,年后要更忙了。”
汪彩凤把账本合上,“忙才好呢,忙有银子赚呀,闲着又不能天上掉银子。”
刘悦蓁道,“二姐姐,你还缺不缺股东?我给你投些银子呀。”
刘悦薇笑,“别闹,你在家好生帮娘带着弟弟妹妹。等过两年你大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不是刘悦薇小气,刘文谦夫妇都答应了她,金缕阁算作她的嫁妆,若是里面让妹妹投了银子,到时候就不好说是谁的了,为了这点银子上了和气,不划算。
刘悦蓁也不勉强,“等二姐嫁人了,家里又空荡了许多。”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我离的又不远,你随时可以去找我呀。”
刘悦蓁把裙子一撩,露出脚下的鞋,“二姐,你看我的绣花鞋好不好看?二姐不知道,前儿我在街上,有两个同窗看到我了,他们惊的嘴里能塞个鹅蛋。哈哈哈哈,当初他们打架还打不赢我呢。”
刘悦薇顿时有些发愁,这个妹妹只晓得打架,以后可怎么办哟。
“你先去娘那里看看,我等会就去。”
等刘悦蓁走了,刘悦薇拉着汪彩凤的手问她,“表姐,等我去了郑家,表姐要怎么办呢?”
汪彩凤并不担忧,“表妹,我都想好了,等表妹出嫁了,我搬到作坊里去住。如今作坊里有好几个人晚上都不回家,我门有作伴的,不怕。”
刘悦薇对她的提意不置可否,“表姐不准备继续住我家里吗?”
汪彩凤摇头,“我本来就是早出晚归,平日里去伯娘那里也少,三妹妹和我差了快十岁,我们也说不到一起去。等我住到铺子里去,反而更方便些,每隔几日我回来给伯娘请安。”
刘悦薇叹了口气,“表姐要不要先脱籍?”
汪彩凤摇头,“再等等吧,我那后娘听说我做了管事,还来问我要过钱呢,被我赶走了。她岂会轻易死心,我还是借一借伯父的威风,她也不敢来闹。”
刘悦薇笑,“那也好,等给表姐找了个好婆家,到时候再放良,表姐有了婆家,就和汪家没关系了。”
汪彩凤笑,“真是的,表妹眼见着是要嫁人的人了,张口婆家闭口婆家的。”
刘悦薇一点也不害羞,“我自己过好了,自然希望表姐也能有个好归宿呀。表姐莫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
汪彩凤捏她的脸,“我才不急呢,我有银子就好了。”
表姐妹两个笑闹了一阵,一起去了魏氏那里。
魏氏正在盘点女儿的嫁妆,见她们来了,拉她们一起听。
“你的作坊给你陪嫁,这是你自己挣的,和家里没关系。你自己买了一百亩田地,家里再给你添两百亩。咱们家有五间铺子都赁出去了,我和你爹说好了,给你们姐妹四个一人一间,回头补给你大姐一间。你的这一间地段还不错,铺子值个千把两银子呢。先说好了,这地方不一样,价钱也有区别,我也没藏私,都是抓阄抓的,蓁丫头的这一间最好。”
刘悦薇笑,“让娘费心了,您给什么样的女儿就要什么样的,再不会挑剔的。”
魏氏摆摆手,“你们不挑剔是你们的事,我们做父母的,想绝对公平是不可能的,尽量还是想一碗水端平一些。”
说完,魏氏继续道,“给你打了全套的家具,有床、柜子、箱子、梳妆台、书架,反正该有的都有,我就不罗嗦了。料子有八箱子,衣裳也有八箱子,保管你和贤哥儿穿十年都穿不完。被子有十六床,被面帐子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布匹都给你了。首饰有四套,都是金的,两套镶宝石的,两套赤金的,还有一些零散的玉镯子玉簪,还有一些银器。压箱银子三千两,丫头两个,还有两房家人,小厮两个。好了,单子都在这里,你自己好生看,我估摸着,应该能凑个六十四抬。我问过了,你两个妯娌都是二三十台,娘给你都塞满一些,少几台也无妨,省得打眼。”
刘悦薇感觉鼻头一阵酸意,上辈子她出嫁时,魏氏已经去世,都是刘悦妍准备的,这一回,她终于能享受到亲娘的宠爱了。
“娘,好的很,满青州府也没几个人姑娘嫁妆比我厚了。”
魏氏笑看女儿,“你自小性子内敛,不像你姐姐泼辣,也不像你妹妹活泼,好在多了一份沉稳。从你姐姐出嫁,家里的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帮我打理。我原说等后年再让你出嫁,既然你婆家来催,我也不好再留你。嫁妆办的粗糙了一些,用你爹的话说,要那么多花头也没用,多备些金银,那才实在呢。”
刘悦薇笑,“爹说的正是我想的,瓶瓶罐罐的弄一堆,我也用不上,还是金银实在。”
娘儿几个说说笑笑了一番,魏氏就把嫁妆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刘悦薇开始在家里备嫁了,作坊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汪彩凤打理。
嫁妆里的好多东西需要她自己动手,那些帐子、枕套、被面上的绣花,她自己稍微做几针,其余都交给丫头们,只有她自己穿的喜服和盖头需要她自己全力而为。
盖头已经做好了,标准的龙凤呈祥。大红的布料,龙凤栩栩如生,边上用金线勾了边,又喜庆又华贵。
喜服是成套的,上衣已经做好了,裙子还差一半。刘悦薇每天抽一个把时辰专门做针线,其余时间就找别的事情做。有时候调弄脂粉,有时候写写字,或者用魏氏送来的好东西往脸上捯饬。有没有作用不好说,反正变白了一些是真的。
魏氏觉得女儿吃燕窝啥的有用,刘悦薇觉得自己就是出门少了,在家里捂白的。
中途,刘悦妍回来了一趟,给妹妹送添妆。
她出手大方,送了刘悦薇一套赤金头面。整套十几样东西,合起来怕值个三四百银子。
刘悦薇觉得太贵重了,连连推辞,“姐姐,你家里负担重,这套首饰够你们一家子一年的开销了。姐姐快拿回去,我不要。”
刘悦妍笑,“怎么,看不起姐姐,觉得我穷?”
刘悦薇摇头,“没有的事儿,姐姐还要养真哥儿呢。过几年家里孩子多了,哪一样不要花钱。”
刘悦妍把孩子递给魏氏,“别担心,你姐我还没穷到那份上。我出嫁时家里不如现在,嫁妆是比你少一些,但爹娘没少贴补我。才给了两千两银子,过几日又要给铺面。我的胭脂铺子一个月也有个几十两银子的出息,你姐夫给爹帮忙,爹可没小气,工钱厚的很。放心吧,不过一套赤金的。”
魏氏笑看刘悦薇,“你姐姐给你的,你接下吧。以后贤哥儿出息了,你多照看照看真哥儿。”
刘悦薇接下那套金首饰,问刘悦妍,“姐姐,你家里那个姨娘可还作祟?”
刘悦妍哼一声,“她倒是想找麻烦呢,我懒得理她。每隔几日我抱着孩子回去看看我们老太太。我们老太太那个人,只要回去不空手,她再不会说我一句不好。至于钱姨娘那里,和我也没关系,我懒得过问。”
魏氏问她,“你们真哥儿的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刘悦妍叹了口气,“听说后来找个人嫁嫁了,也生了个儿子。但前头人也留了孩子呢,日子过的很是一般。别说穿金带银了,也就是够个吃喝吧。”
魏氏点拨女儿,“如今和你女婿手里也不薄,你回去后和庆才商议商议,有功夫了,你们一起去看看真哥儿祖母,送些吃食料子。当年她也是逼不得已才走了,女婿心里肯定也惦记亲娘。男人家有时候好面子,你在中间帮着转圜一下,他心里定会感激你的。”
刘悦妍转了转眼珠子,“娘,我去看亲婆母,这以后是不是就要长久来往?。”
魏氏想了想,“还是去看看,了了女婿的心愿。你放心,你婆母不是个难缠的人。要不是钱氏作耗,你们一家子现在好的很呢。”
刘悦妍点头,“那我回头抽空就去,我们真哥儿还没见过亲祖母呢。”
刘悦妍是个急性子,回去后就和闫庆才商议此事。
闫庆才半天没说话,“娘子说去,那就去吧。”
刘悦妍安慰他,“你也别难过,婆母当年走了也是被逼无奈。你想想,让正妻伺候妾室,谁家也没这样的规矩。要是我,不光要离家出走,我定要把那狗男女打成烂羊头。”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合适,那狗男女里头也有闫庆才的爹。
闫庆才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从来没怪过娘。”
刘悦妍把他揽进怀里,“我娘告诉我,咱们去看一看婆母,要是过的好也就罢了。要是过的一般,咱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没道理那犯错的人整日日子滋润,娘一个受害者,反倒过苦日子。”
闫庆才冷笑,“她想过滋润日子?美的她。老大今日又来找我了。”
刘悦妍挑起眉毛,“他找你做甚?他和老三之间的事儿,咱们不掺和。”
闫庆才笑,“老大说,他想把点心铺子再扩大一些,想问爹要钱,但又怕要不来,想拉上我一起,意思是把咱们的胭脂铺子也弄大一点。”
刘悦妍呸了一口,“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稀罕他为我着想。我的胭脂铺子就这么大,好得很。他想把老三的东西吃了,也看钱姨娘答应不答应。”
闫庆才靠在老婆怀里,“老三虽然小,精的很,我管他们兄弟怎么争,我只帮岳父打理好绸缎铺子就行。”
刘悦妍摸摸他的头,“我爹说了,等明年的盐引下来了,把盐铺子给一个你打理,到时候给你分红,好生干,你家那点子东西,让老大和老三争去吧。明儿我买些东西,你抽一天空,咱们一起去看婆母。”
过了两日,刘悦妍带着闫庆才和儿子,坐车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才找到万氏的家。
万氏嫁到了郊外的一个农家给人做继室,这人家里有个几十亩田地,温饱不是问题。前头老婆留下一儿一女,万氏又生了一个儿子。
万氏正在门口撒米喂鸡,见到下车的小夫妻,整个人愣住了。
刘悦妍先开口,脆生生喊了一声,“娘,我是您儿媳妇,我们来看您了。”
万氏手里的葫芦瓢咣唧掉了,“庆才,庆才,是你吗?”
闫庆才沉着脸不说话,眼眶却是红的。
刘悦妍拉拉他的袖子,“你不是整日惦记娘,娘就在跟前呢,快叫娘呀。”
万氏的眼泪瞬间下来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不妨事不妨事,你们能来,我高兴的很呢。这是,这是真哥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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