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李太妃高兴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我好得很,陛下和皇后孝顺,有什么好东西,太上皇那里有的,我这里也少不了一份。你祖母和你娘她们好不好?”
李大奶奶点头,“都好的很,就是惦记姑祖母。祖母说,以前她刚过们的时候,经常和姑祖母一起做针线活,现在她眼睛看不清楚了,趁着光线好的时候,绣了一方帕子,让我带给姑祖母。”
李太妃接过那一方帕子,眼底有了泪意,娘家老嫂子还记得她喜欢兰花,“回去后替我回话,我好得很,让你祖母保重身子,将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接她到京城来住。”
李大奶奶俯身道好,又看了看周围服侍的人,李太妃知道娘家侄孙媳妇可能有话要说,挥挥手,除了自己身边贴身的老嬷嬷,其余全部打发走了。
李大奶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姑祖母,这封信是祖母口述,我娘亲手写的,请姑祖母亲自阅览。”
李太妃接过信,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了,然后,她的泪水就止不住掉了下来,很快,一向克制的李太妃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大奶奶连忙安慰道,“姑祖母,您莫要难过。祖母说,要怎么做还请姑祖母示下。”
李大奶奶是李家嫡长孙媳,这事儿她也知道。
李太妃哭了一阵子,对李大奶奶说道,“好孩子,劳累你上京跑一趟了。你在这里住两天,咱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过几天我再叫你过来。”
李太妃送了李大奶奶一些衣裳料子,打发她先回了家。李家老宅在河间省,但京城这边也是有个大宅院的。
送走了侄孙媳妇,李太妃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当年她无奈送走了儿子,没想到从此再不得相见。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当初送走他时,还不到一百天,小小软软的一团,她怎么舍得啊。
可她害怕啊,她怕那个没心肝的男人为了自己,听信杜氏那贱人的话把孩子放到火上烤。别说一个时辰,就是烤一下孩子也受不住啊。就算不烤,这些人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等着收拾她们母子。她不能冒险,只能忍痛送走了他。
想到这里,李太妃对杜太妃的仇恨又多了几分。
她擦干了眼泪,叫了贴身嬷嬷过来,“皇儿每日操劳国事辛苦,我给皇儿做了件衣裳,明儿你回宫,亲自送给皇儿,然后给他带个话。”
这老嬷嬷是她从李家带过来的,当初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但谁知道那个嬷嬷出宫后就死了。
皇帝接到李太妃的衣裳后,让老嬷嬷带话,“多谢母妃,冬日天冷,母妃多歇一歇,朕过几日就打发公主们去给母妃请安。”
老嬷嬷又道,“陛下,娘娘说,有件事情,想请陛下定夺。”
皇帝道,“何事,嬷嬷说来。”
老嬷嬷看了看四下,只有皇帝的亲信吴内侍在,也就不再隐瞒,三言两句把实话说清楚了。
皇帝和吴内侍都像听到了天书一样,皇帝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夭折的弟弟居然有可能还在人世间。他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争夺,最是知道皇家的肮脏,只要涉及到权力争夺,什么父亲兄弟,都是狗屁。
父子相克,哼,骗小孩子的话,却有人相信。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背对着老嬷嬷,“嬷嬷去告诉母妃,朕知道了,让李家舅母细心寻访,不论是与不是,先把人看好。若是可以,问问母妃,可有什么信物。”
李太妃得到皇帝儿子的回话之后,又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久,默默哭湿了两张帕子。她的孩子,苦命的孩子,本该是天潢贵胄,却自小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
行宫里的人听说李太妃娘家人来了,又听说她这几日不思茶饭,有许多人来探望,那些以李太妃为尊的太妃们,赶紧过来端茶倒水尽孝。李太妃对外的说法是睹物思人,想念家人。
太上皇没说话,让人赐了一些药物和补品过来。李太妃挣扎着起来去谢恩,回来后就把东西丢了。若不是这两个贱人,她的孩子怎么会丢了。
杜太妃听说李太妃病了,赶忙过来探望。
“李妹妹,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旁边的老嬷嬷心里直骂,还等你叫太医,黄花菜都凉了。
李太妃微笑,“多谢杜姐姐关心,我就是忽然见到娘家人,心里思念父母,有些伤感罢了。这两日太上皇赏赐了我许多东西,这会子好多了。”
杜太妃笑,“可不就是,咱们这样的人,丛生到死都是皇家的人,如今妹妹日子过的顺遂,实不该伤心难过。要是妹妹觉得这行宫无趣,不如再回宫里住一阵子?”
李太妃摇头,“太上皇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岂能一个人独居。”李太妃就不走,她若走了,这女人又要利用太上皇捞钱了。外头人送的礼,泰半都到了这女人手里,这行宫的姐妹们,吃喝都被她扣了不少。李太妃在这里看着,杜太妃不光得到的尊重少了一半,连捞钱都不方便了。
李太妃就是不走,杜太妃也没办法。
李太妃伤感了几天,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每天什么也不干,两只眼睛就盯着杜太妃。
与此同时,李大奶奶得了一堆的赏赐,又悄悄地返回了河间省。
李老太太得了皇帝的话,立刻打发李大太太去张罗。皇帝的话她们都懂,太上皇还在世,她们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也是不巧,刘家在青州,青州知府还是南安王的人。
李家在河间省家大业大,各处铺面田庄多的很。李大太太让人以进货的名头,先去旁边的州府走了一趟,然后路过青州府,拐弯抹角找到了刘家。
刘文谦自从女儿去了省城后,就开始慢慢做准备。他以前只管做生意,眼界很少跳出青州府。现在因为李家的原因,他开始了解朝廷的事情。他知道了皇帝和南安王之争,也知道了青州许知府就是南安王的人,最倒霉的是,他有可能是皇帝的亲戚。如果他真是皇帝的亲戚,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刘文谦百般思索,等李家人上门时,他也没想出好法子。
李家来的大管事悄悄和刘文谦接上了,刘文谦本来不想认亲,他过的好好的,干嘛要趟浑水。李大管事也不敢强来,软硬皆施,好话说了一箩筐,要走了刘文谦的那块玉佩。
李大管事以为自己做的机密,谁知还是被许知府知道了。当时贺内侍见到刘文谦时失态的样子许知府已经知道了,自从柳巡抚训斥他以后,他立刻加大了对整个青州的监控。凡是外来的官员和大商人,他都会让人查。李家的管事来了,还去了刘家,立刻引起了许知府的警觉。
新政实施以来,两派人马的争夺渐渐白热化起来,许知府人在旋涡,不得不事事周全。他自己和刘文谦没有交情,就让赵掌柜去套话。
许知府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小商人,李家管事来过了之后,许知府在人前多次假装不经意见到了刘文谦,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想了许久之后,许知府心里暗暗惊了起来。他这模样,和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似乎有些相似。
许知府没有贸然动手,他自己悄悄地开始打探。他也没告诉南安王,南安王快要急眼了,若是他知道了,万一一个冲动办了什么事情,他自己是太上皇的儿子总能留条命,许家只是个侧妃的娘家,可没有人作保。
李大管事得到了玉佩,立刻动身返回了省城。李家已经派李大奶奶去京城送过年礼,这会子不好再找理由回京。李老太太只能“病了”,李家四处访名医,京城人才济济,肯定要去的。
刘文谦的玉佩被拿走了,刘悦薇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把前后的事情串起来一想,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难道说,上辈子有人不想让她们姐妹几个回京,还是说,不想让郑家认了皇亲?
如果她们真的是天家骨血,当年青州兵祸之前的那把火,很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但就算自己真是什么贵人出身,一个七品官家的儿媳妇,能牵扯到什么事情呢?
刘悦薇百思不得其解,她现在只能肯定,当年郑家那把火,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者,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刘悦薇把自己的猜想告诉郑颂贤,“三哥,如果认亲,会损害他人的利益吗?”
郑颂贤想了想,“按理来说,要是岳父真是李家什么人,李家是陛下生母娘家人,许知府看不惯岳父也是正常的。”
刘悦薇又试探性地问,“看不惯,会不会直接阻止认亲呢?”
郑颂贤沉吟片刻,小声回道,“若不是牵扯到生死大事,怕不会故意阻止。许知府只是一个知府,娘子不知道,如今在河间省,李家就跟土皇帝没两样了。要是李家想认亲,许知府不敢拦着。估计坑定有别的大事,只能下杀手。”
刘悦薇又沉默了,然后叹了口气,“再看看吧,我爹的玉佩被李家要走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郑颂贤安慰她,“娘子不要担心,娘子自有独到之处,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刘悦薇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三郎,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如今咱们在省城,脱离了许知府的掌控。过几天打发聿竹回去,再提醒爹,务必要看紧门户。”
刘悦薇心里也想着这事儿呢,“告诉爹娘,要是有机会,把嫂嫂和孩子们往外送。我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郑颂贤忽然低头看着她的眼,然后拿起她的手,写了个火,又看着她。
刘悦薇摇头,“时间不对,还差好几年呢。”
郑颂贤道,“娘子,虚虚实实,洞中三月,人间千年。想来,这世间沧海桑田,许多事情,未必都会始终不变。娘子,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好提前做准备。”
刘悦薇忽然就开始流泪,她不愿意回想前世的惨烈,父母公婆俱亡,丈夫去世,她独自抚养幼子。
郑颂贤又把她抱进怀里,“娘子别怕,我在呢。”
刘悦薇在他怀里默默哭了好久,擦干了眼泪,拉着他到了书桌前。郑颂贤先去把门窗都关紧了,然后走到了书桌前面,用后背挡着窗户的方向。
她坐了下来,提笔开始画画。刘悦薇平常画花鸟比较多,这还是她上辈子守寡之时学的,打发孤寂的岁月。她不喜欢画人,因为画人时她总会想到父母和丈夫。故而,她画的比较简单。
刘悦薇先画了第一幅画,画中正在出殡,有一口棺材,棺材旁边站了一个憔悴的男人,棺材前面跪了大小不一三个女子,最大的那个,身边还有个小童。
郑颂贤仔细看了半天,忽然睁大眼睛,他指了指中间那个女子,又指了指刘悦薇。
刘悦薇点了点头,然后把画烧了。她坐在书桌前等了半天,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画了第二幅画,仍旧是一口棺材,棺材前面的男子不见了,只剩下跪着的三个女子。
郑颂贤的呼吸声重了,他看懂了,没有再问。
刘悦薇烧了画,又开始画第三幅,这回是办喜事,十六岁的刘悦薇出嫁了,旁边送嫁之人,是她姐姐。
这幅画,让郑颂贤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刘悦薇又烧了,等他心情彻底平复了,她开始画第四幅画。画中有年轻夫妇两个,女子手里抱着个男童。郑颂贤看懂了,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三口?
他欣喜地看着她,刘悦薇笑着点点头。然后,她拉着他的手,“三郎,你莫怕。”
郑颂贤听到这话,顿时心开始怦怦直跳。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悦薇开始画第五幅画,她的手有些颤抖,笔下有些凌乱。
她先画了郑家原来的那套三进宅院,然后就是漫天的大火。
郑颂贤的手开始发抖。
等第五幅画结束了,刘悦薇立刻烧了,继续画。
第六幅画,郑家的三进宅院变成残垣断壁。正房门口,地上摆了两具尸体,盖着白布。东厢房门口,一个断腿的年轻人跪在那里,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郑松仁。西厢房门口,并排躺着两个大人,旁边两个孩子嗷嗷哭。再看后罩房那里,一位年轻女子抱着孩子跪在那里,地上躺着个人。
郑颂贤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刘悦薇已经泪流满面,她继续烧,继续画。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女子坐在窗前,她在捡佛豆。院子里走来一位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和他似乎有些像。
最后一幅画,是那天他游学回来时,在刘家垂花门附近,二人相遇的场景。
八幅画画完了,刘悦薇觉得自己仿佛再次经历了前世今生,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生离死别,都融进了这八幅画之中。她也不知道,到底这是梦,还是那是梦。她走完了大半生,总是在送走亲人。如今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郑颂贤,只见他有些呆愣。
刘悦薇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三哥,你还好吗?”
郑颂贤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娘子,我还在,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刘悦薇嗯了一声,“三哥别怕,三哥说的对,沧海桑田,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郑颂贤把她抱的更紧了。
小夫妻两个在书房里说了许多不能告人的秘密,事后,郑颂贤十分担心刘悦薇,不让她出去,连房门都不想出,对外宣称她病了。
谁知过了两天,刘悦薇真病了,病情来势汹汹。
第69章 藏金矿暗流涌动
刘悦薇先是精神不济, 不思茶饭。
钟妈妈先还以为小夫妻脱离长辈管束,成了事,说不定有喜了。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饮食不调,好生养一养,莫要操心。二人临行之前, 郑太太给了儿子不少钱,郑颂贤都交给刘悦薇管了。平日里他从来不问钱的事情,现在刘悦薇病了, 他立刻把家里的事情抓了起来, 打发钟妈妈几人每日轮换买补品回来做给刘悦薇吃。
过了几天, 饮食未见好, 刘悦薇开始发烧,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变天了, 可能着凉了。郑颂贤请假在家里陪着她, 没想到她越烧越厉害。两天的工夫,她就下不了床了,米水不进, 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胡话。
“三郎, 你别走。”
“爹,娘, 我好想你们。”
“大郎乖, 你爹去京城考试去了,过两年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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