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靖安侯叹了口气,握住了昭华郡主的手。
“我是替陛下愁哪。”靖安侯的拇指不大老实地捻了捻昭华郡主柔滑细腻的手背,“昨儿个散朝后,陛下与我说了很多的话。”
他做过皇帝伴读,君臣之间关系一直不错。
“他又愁什么?”昭华郡主呵呵了一声,“天下之主哪。”
看看丫鬟们离得远,靖安侯低声说了句,“还不是太后娘娘。”
宫里的如贵妃是霍太后亲侄女,生有四皇子,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
霍太后呢,明里暗里地示意皇帝,四皇子都过了十岁了,也该封王了。这就叫皇帝很是不满,装聋作哑了一阵子后,老太后见儿子不理会,三天两头的开始装病。
到底是亲娘,皇帝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怼老太后,只能与发小儿说一说烦心事。
昭华郡主笑了起来,“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个笑话。姑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这个消息,说是陛下为了四皇子,要给几位皇子一起封了爵位。为了让咱们家老太太过一过皇亲国戚的瘾,撺掇着要把大丫头送到哪个皇子身边去呢。”
“大丫头?”
“可不是么。姑太□□排得明明白白,以大丫头出身,正妃固然做不了,可侧妃还是能争一争的。”
靖安侯嘴角抽了抽,“你理她呢。这话让大哥听见,保管又去教训她姑爷。”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靖安侯也没什么可说的。脾气秉性都在那里摆着,要不,泰安伯明目张胆地养外室,他和兄长老三知道了,也不打算插手呢?
“糊涂人一个,可惜了两个孩子。”
泰安伯夫人两个孩子也还算是不错的,就可惜赶上了不着调的爹娘。
“不说她了,回头你去跟大嫂道声贺吧。”昭华郡主抿了抿嘴,情知阿福落水也不是许氏的过错,“到底是她生日,别薄了她的脸面。”
靖安侯点点头。
其实此时,许氏还哪来的心思过生日呢?
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薛婧和薛嫣拌嘴的事儿,说心里头不恼火,那是假的。
可薛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眼角还挂着点点泪花儿。哪怕是看见了薛嫣眼珠在转动,许氏又能有什么法子?
只得数落了薛婧几句,命她回屋子去反省。
到了晚间,亲自打点了一份儿小姑娘们都喜欢的东西送去给阿福压惊了。
薛家几个姑娘,除了薛嫣外,也都有小玩意儿送了过来。薛婧那份儿格外的重。
第二天一大早,薛凊也过来了。
昭华郡主看他一脸的愧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了他,“二丫头可好些了?”
薛凊面色更是不自然,“她身子骨素来就那样,太医看过,并没有大碍。二婶,我去看看六妹妹。”
阿福尚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昭华郡主也知道女儿很是喜欢粘着薛凊,让人送了薛凊过去。
“六妹妹,好些了没?”
阿福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早就活蹦乱跳了。因昭华郡主不许她出去,在屋子里闲得直转圈,看见了薛凊进来,顿时大喜,“大哥哥!”
扑到了薛凊身边,拍着心口,“我早就没事儿啦。大哥哥,你怎么来啦 ?”
“给你解闷的。”薛凊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盒子交给了阿福。
阿福接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我又得了好东西。”
打开看了看,一匣子的珍珠,个头儿都不算太大,胜在圆润,且数量在哪里摆着,都堆在小小的盒子里,被透进屋子的日光一照,宝晕生光,耀人眼目。
“呀!”阿福忙还给薛凊,“太贵重啦,大哥哥自己收着!”
薛凊摸着她的头,“不是什么好的。你从小喜欢这些亮亮的东西,留着玩吧,我还有好些呢。”
顿了一顿,轻声道,“六妹妹,对不住。”
“啊?”阿福抬头,略显茫然。
“二妹妹害你落水,她……我昨天已经教导了她。但还是要与六妹妹说一句对不住,是二妹妹不懂事。”他原本想说,薛嫣不是故意的。只是迎上阿福清亮的目光,这句话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薛凊心中难过,阿福明明比薛嫣还小了几岁,也一样的养得娇气,可懂事贴心。
反观薛嫣呢?对比之下,再说薛嫣还小?薛凊觉得自己都没脸。
“我已经与父亲商量过了,她年纪也大了,住在亲戚家里也不像话,也该留在家里与姐妹们亲近亲近了。你放心,往后总会叫她改正的。”
与姐妹们亲近?阿福默默地抖了一下。国公府里,往后怕不是要成天的鸡飞狗跳了?
她小声地说道:“二姐姐把什么都摆在脸上,其实她昨天先说的是大姐姐和三姐姐,还有……还有大伯母的。”
“我知道。”薛凊也是无奈。昨儿他不过是与薛嫣吵了一回,甩袖子走了一会儿,薛嫣就能又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太太的生日都过得堵心。他严厉地审了薛嫣的丫鬟,知道了薛嫣说的那些话后,只觉得都没脸去见许氏和薛婠薛婳。
许氏不是他生母,可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她也从未亏待过他,更没有亏待过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的薛嫣。可薛嫣呢,每每回来,必要生事。他做兄长的若是轻言细语劝说,薛嫣就各种话比他说的还多;摆出兄长的架子想教导一番,薛嫣眼泪就能把他淹了。
就如昨天一早,他本来听说薛嫣病了,赶过去看,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好得很,便劝她好歹是太太生日,过去磕个说几句吉利话,叫太太高兴了,与她又有什么坏处?
没想到薛嫣就哭了起来,只说他一心向着外人,不管她这个亲妹妹的心了。
薛凊也是有脾气的,看不得她这样胡搅蛮缠的,甩袖子走了。
结果呢,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事了。
再任由薛嫣这么下去,她的心就要坏了。
所以昨天晚上,他就与父亲说了,不叫薛嫣再回外祖家里了。
没过三天,顾家那边打发人来接薛嫣,薛凊亲自去了一趟外祖家中,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真的没有让薛嫣再回去。至于说薛嫣有没有因此又闹腾,靖安侯府这边便不知道了。
落水的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阿福每天在侯府里上蹿下跳的,淘气起来几乎能掀了房顶,昭华郡主也不管她,只是不许她一个人去隔壁找薛婧玩耍。一个是因为泰安伯夫人从那天起还真就在国公府里住下了,另一个就是薛嫣也留在了家里。昭华郡主私下里的话是这样说的:“不过见了一会儿就让你掉了水里去,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阿福无奈,只能自己在侯府里拿着弹弓珍珠打鸟儿玩。
又过了一天,京城里有了一件大事。
大秦与西凉两国,边境从未消停过,一直争斗不断。日前,于军中的荣王之子秦斐,擒住了西凉贤王,随大军回京献俘。如今,人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外扎营。
阿福听说,就连她那个叫舅舅的皇帝,都欢喜得很,恨不能亲自出城去迎接。阿福就磨着昭华郡主想去街上看热闹,被昭华郡主好生揉搓了一通,却还是不许。小阿福哭着走了。
因为没能看到大军回城的英姿,阿福接连两三天,都是蔫蔫儿的。
这天,阿福趁着丫鬟不注意跑到院子,逗了一会儿自己养的猫,又觉得无聊,趁着丫鬟们不注意,爬上了一株海棠树。
这是棵老树,枝干粗壮,如今花儿开得正好。阿福就用力掰下一枝海棠,朝着发现她的丫鬟扔下去,嘴里叽叽呱呱地笑着,“长歌姐姐,我给你花儿戴!”
长歌贴身服侍她几年了,知道阿福淘气,可没想到淘到了这个份儿上,急得在树下跺脚,“小祖宗,你快下来吧!回头磕着碰着的,我们还要命不要了!”
阿福挂在树上,嘻嘻哈哈了半天后,悲催的发现,她下不去了!
“好,好高啊……”
正说着,外头靖安侯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
看见长歌站在树下都要哭出来了,靖安侯一抬头,扶额。
这闺女,怎么这样淘!
“阿福,你在树上做什么?”
阿福抱着树枝,欲哭无泪,“我,我下不去了!爹啊……”
那少年也抬起了头。
阿福哭唧唧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少年,也生得太好看了吧?
阿福只觉得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语言似乎都不能够形容出这少年的半点风采。
少年也抬了头,正对上阿福充满惊艳的眼睛。那双眼,弯如新月,眼神里虽然带着惊讶,却又丝毫不叫人生厌,清纯如春水一般。
熟悉的容颜映入眼中,少年的眼前,仿佛又闪过了那张布满了红色,血肉模糊的脸。心头一酸,就有泪意瞬间涌上。
第7章 十四岁的郡王
“喂,你哭啦?”繁华掩映之下,少年抬起的眉眼间,竟是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色。
骑在树枝上的阿福惊讶地看着少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不吓人吧?
少年低下头去,片刻后抬起,薄薄的嘴角已经挂上了笑意。
他本就是生得极好,这一笑只如天光破重云,就连明媚春色仿佛都更加灿烂了几分。
阿福晃了晃身子,觉得眼睛有点儿花。
“你是表妹吧?你坐在树上,累不累?”少年昂首,或许正在变声,声音有些沙哑。他张开了手臂,“你下来,我接住你。”
我接住你……
看看少年锦衣之下劲瘦的腰身,双臂上隆起的线条,显然是全身上下都绷着劲。阿福想都没想,直接跃身而下,底下的长歌就是一声尖叫。
下一刻,阿福稳稳地落在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看着清瘦,双臂却是有力极了。阿福从高处跳下,他只在接住人的瞬间手臂往下缓冲了一下,脚底下纹丝未动。
靖安侯也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的一颗老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捂着心口,哎呦了两声把要闺女抢过来,被少年轻巧巧地闪身避过了。靖安侯未觉,只是点着阿福的额头数落:“这是阿斐在,不然摔到了地上,牙都给你磕掉了!”
这么小小年纪就上蹿下跳的没个正人形儿,往后可怎么是好呦!
阿福脑门被点得红红的,嗷了一声,把小圆脑袋藏到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靖安侯口中的阿斐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上辈子,从小被娇养长大没有吃过半分苦头的阿福一次次哭晕在他的灵前,她被人逼迫,用他送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毁去了那张脸……他就只能飘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直到听见怀中人的哼哼声,秦斐才从眼前弥漫的血色中回国神来,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了些。
“嘞着了?”
阿福吸了吸气,摇摇头。被人接到了,怎么好再挑三拣四的?
“没有!” 阿福好奇地看着少年的眼睛,觉得那里面水汽蒙蒙的。她二姐姐要哭不哭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没这少年好看就是了。
阿福歪着头,“你是谁呢?为什么会和父亲一同回来?”
靖安侯不是个粗疏的人,能让他亲自带回内宅的人,也不会是寻常人。
果然就听少年柔声道:“我是秦斐,你该唤我一声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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