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挥墨染蝶
本想高声唤一句吓唬吓唬里头的人,后来一想,若是想捉奸,怎么能如此招摇过市?漱鸢稳了稳心神,偷偷摸摸地猫进了殿内,依稀记得那间内室应该在东南处……
她悄悄地压着步子溜到拐角,屏气凝神地贴在墙壁上,大气也不敢出,等了片刻,只听里头果然传出来几声轻咳,宰相低哑着嗓子道,“不必叫尚食局送吃食了,某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漱鸢轻轻皱眉,鼓足勇气往里头扒头一看,只见宰相坐在小榻上将药碗放回木漆,而帐幔后头站着个人影,也分不清男女,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倒是很有阴柔的仪态……
公主盯了一会儿,脸色越发很不好看,终于掀开幔帐忍不住走了进去,扬声问道,“听说宰相病啦?真是病得也有福气呀!连家都舍不得回了——”
帘子后头却是一声尖细的“哎哟喂”,那声音分明是个小内侍,一回头,见永阳公主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着实吓一跳,端着木漆案退了几步,垂头道,“公主万福……”
公主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内侍,问道,“你是何人啊?”
内侍紧张地答道,“奴是太医署的田公公,房相染了风寒,所以奴被派来……”
宰相方才喝了药,这时候正打算歇息,眼下他坐在塌上只穿着一层中衣,公主突然走进来,他看得眼睛都愣了,惊骇道,“公主……?公主为何来了?”
公主却不理睬他,把食盒往旁边案几上桄榔一放,四下就搜索起来。一会儿打开柜门看看,一会儿撩起帘幕查查,最后干脆将直棂窗支起来,顺着窗缝往后院瞧,可中书省的后院空空的,始终不见有什么人。
田公公畏惧公主,看情形不对,悄咪咪地趁着公主翻箱倒柜的时候溜走了,内室只剩下公主和宰相,一个怒气冲冲,一个不知所措。
漱鸢搜索无果,回头看向房相如,酸酸的调侃道,“好大的胆子,在中书省都敢藏匿奸情!宰相不要叫她躲藏啦,高内侍带进来的那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呢?叫出来也给我瞧瞧。”
说着,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宰相单薄的白色中衣,只见交领处还微微敞开着,喉咙处居然还有一处红红的印子!
宰相被她凶巴巴的目光盯着有些害怕,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慢慢地把被子拉起来遮盖住上身,只露出个脑袋,怔怔道,“公主不要乱来,这里可是中书省。”
作者有话要说:不止一次写到 直棂窗了,今天写一点这个吧。
窗框内用一条条长方形的细木片,竖着排列,像小栅栏的窗户。会有纸糊在上头,挡一挡风沙,冷气,可以搜搜佛光寺,这个就是直棂窗。这个窗户是唐朝最普遍的窗户,很简单,但是看着很有美感。色泽也会随着日光的光影产生角度上的变化。日本的古老的街上两侧的小房子还有这么用的。
宋朝的时候,还是用这个,不过花纹多了起来,也用格子窗,槛窗
唐朝这个直棂窗是不能打开的,是固定的,其实这样很受限制。我看着实在是不通风,所以给架空了一下,改成直棂窗可以支开 (考究党求放过哦~~)
第44章
中书省内特设有一间隐蔽的内室, 专门给在这里偶尔值夜的官员用来休息。宰相事务繁忙, 又没有家室,因此这件屋子几乎成了他的专门休息的地方。
漱鸢拂了下广袖,四下里环首将这个内室看了一圈, 的确是藏不住人的。目光又落在旁边的案几上,只见摆着手巾,木盆, 药碗还有一碗白粥, 漱鸢看了心里隐隐不快, 道,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病中叙情了?”
房相如微微抬起头朝那木案看了一眼, 长长闭目叹口气, 又躺了回去,道, “公主从内禁跑来中庭,就是为了问这句话的吗?” 他浑身还有些虚弱着,按理说一场雨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偏逢他回来之后又熬了夜, 身体撑不住, 这才有些昏昏沉沉。
漱鸢一下子坐在榻边,抬眉嘲弄道,“宰相好风流啊!如此别有洞天之地,竟悄悄塞了温香软玉过来伺候。”她抬手扒开他的被子,一指那脖子上的红印, 没好气道,“你这个怎么回事?”
房相如一手抓着被子,一手诧异地摸上喉咙处,愣了一下,才慢慢道,“臣嗓子处不大舒服,所以田内侍就掐了掐臣的颈部,发散发散寒气……”
公主瞥见宰相一脸无辜,似乎真的有些冤情,这才稍稍松懈下来,可心里依旧有些怀疑,于是忽然倾身向他,仔细审视起来那个红印子,只见上头的确有些发紫的轻痕,公主询问道,“不会是蒙我的吧?这真的不是亲的吗?”
宰相一听,忽然脸色微红,什么亲的?怎么亲的?话说,她一个未出降的姑娘,这些事情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浑浑噩噩想起来上次弘文馆的避火图,房相如绝望地咽了一下嗓子,想,李漱鸢的广闻博济是不可轻视的。
公主要检查,宰相只能躺在那,也不敢乱动,她的脑袋几乎趴在他的胸前,他只好僵着身子,难为情地点点头,说句句属实,“公主不信可以将田内侍叫回来,一问便知。”
“那倒不必了……”公主悻悻地坐起来,喃喃道,“他一个小内侍,才不敢公然反水于宰相你呢,问有什么用!”
说着,她忿忿地望向他,目光中含着隐隐约约的失望,问道,“高内侍给你介绍来的那个姑娘呢?自雨亭里你同我说起的,是不是真的?”
房相如一听,低哑着嗓子答道,“高内侍的确说要介绍给臣……只不过那姑娘不在这里罢了。”
公主愤然,遇到不合心意的事情就爱着急,她忍不住高声问道,“你真的打算要娶她?要和她过一辈子吗?”
房相如当然没有这个打算,高内侍那个事情他当时就推脱掉了。可是,谁叫前几日在含凉殿的时候,她同陛下乱语,非得要陛下找个人家赐婚给他。
再说了,她三番五次地拿宁九龄和宋洵做酸醋给他吃,就不许他也弄一次子虚乌有的姑娘,叫她尝尝这种心酸的滋味吗?
“臣娶亲,不正是公主想看见的?要给臣拉扯姻缘的是你,如今说不许的也是你。臣很心累,臣也要成家!” 说着宰相闷闷不乐地把脸别向墙壁。
公主见他不再看自己,干脆伸手贴上他的脸,强硬将他板了回来,注视着他,句句威胁道,“你不喜欢我,我什么都不说。可是高内侍介绍的是什么人,你却欣然同意了。你想成家,我不阻止,可是你要是找个不如我的,我顶天的不同意!我会一辈子意难平、一辈子不甘心的!”
“那你要干什么?” 房相如双手抓着被沿,半支起头看她。
公主想了一会儿,心生一计,道,“我会叫人把她们送去给我的兄长做姬妾——反正我的还有几位兄长没有侧室呢,想来这些姑娘断然不会拒绝。是做王侯侧妃当皇亲国戚,还是做一个封号都很难有的宰相夫人和你吃咸菜,你觉得她们会选什么?”
最毒妇人心呐!
“你,” 房相如撑着虚弱的身子想强硬地坐起来,却被公主温柔地轻轻按回榻上,宰相绝望地挣扎几下,扬声道,“是不是看臣一辈子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才满意?”
漱鸢温和无害地笑了笑,抬手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那碗参汤,一面搅着勺子,一面曼声道,“贤良淑德,谁不会呢?照顾病人,我也能啊。我听说你病了,赶紧叫人做了参汤过来看望你。”
说着,顺手拿毛巾胡乱塞在房相如的交领处,勺子往他嘴边一伸,道,“你张嘴。”
公主要照顾人,不叫照顾,叫命令。明明是好心,可话到嘴边,总带了点威胁的意思。
房相如一皱眉头,盯着那勺子里的东西迟疑道,“这里头是什么?”
“怎么,你怕我给你下药?这是宁九龄上次送我的那颗参,还没用完呢,剩下的都叫人给你炖成补汤了。” 公主对自己的贴心很是得意,自豪道,“怎么样,是不是叫你很感动?我可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
宰相有点害怕,抬手挡了挡,“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这汤先放那吧,不劳公主亲自动手。” 说着轻轻别过脸去。
漱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宰相东躲西闪,她就举着勺子左右追着宰相的嘴唇,几番下来不得手,跺足道,“我也很贤良淑德的!你好不容易才生病一回,就给我一次展现的机会行不行?”
这是什么话?为了凸显她的“贤良淑德”,难不成她还天天盼着自己生病?
再说了,公主伺候宰相喝药,这是乱了尊卑体统了,于心于理,都过意不去啊。
宰相纠结了半天,皱着眉头迟疑一下,垂眼见那勺子一直颤颤巍巍地停在唇边,若是真的僵持下去,恐怕她还会硬来。
“那…那好吧……” 宰相免为其难地答应,嘴上还不忘说着些虚应的话,“臣三生有幸,劳烦公主关照病榻……”说着,慢慢向前探过头,谁知他才启唇,那勺子猛地就塞了进去,公主手腕一扬,咕噜一声,不等宰相尝出滋味,那参汤就生生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