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棠
第二天晚上，周荣硕一行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外露宿了好几天，本来想找个人家投宿，结果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只能又露宿野外了。
“你......你们听说了吗？最近这附近有很多猛兽出没，昨天禾溪村有个猎户，就被咬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啊......都......都认不出来了，还是看遗物，才......才......”
话还没说完，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远处适时地响起一声虎啸。
几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双臂交叉，搓搓自己的胳膊，总感觉附近有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
“别......别自己吓自己，咱们有法术傍身，还有......周师兄在，没事的。”另一个小道士安慰大家。
“好了，今天大家就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接着查，还是按照昨天的顺序，大家轮流守夜。”周荣硕有些烦躁，他们已经在这个森林里查了几天了，一点线索也没发现。他先找了个树靠着闭目休息了。
师兄已经带头睡了，剩下的人也小声嘀咕地几句，除了第一轮守夜的两个弟子，其余都各自散开准备睡觉了。
后半夜，守夜的轮到了孔昱和孙腾。
“唉，孔昱，咱们天天跟着周师兄在这儿找，你说能找到那个狼妖吗？”
孔昱正盯着火堆出神，听见“周师兄”三个字，冷笑了一声，“那个蠢货？”
“啊？”孙腾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周师兄还是狼妖。
“我们都追了多久了，从那妖怪受伤开始算，现在尸体都该臭了，一个成年狼妖的尸体有多大？被人发现一定会引起轰动，可是我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那没准是死的位置比较偏僻，没人发现呢？”
“可是赤金缚妖锁也没反应，八成是被毁了。”孔昱的结论显而易见，那个妖怪已经跑了。
虽然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推测，但是看到“保送”天道门的机会跑了，孙腾还是叹了口气。
“唉......”他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我......我去小解一下，帮我看着点火，别灭了。”
说完就小步往森林里跑去。
火堆噼啪作响，孔昱不知道出神了多久，直到火光晃得他眼睛有点疼，他看着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回来。这都多久了，孔昱心里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起身在附近绕了几圈，喊了几声孙腾的名字，没有回应。
他赶紧回来叫醒了大家：“快醒醒，孙腾不见了。”
......
孙腾的尸体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了，离最近的村子禾溪村不远，早上村民去上游打水的时候，发现了树丛里不成型的尸体。
村民们用一个简易的担架把他运回村子里的，这几个道士昨天经过禾溪村，衣服是统一的，所以村民们对他们都有印象，通知了周荣硕他们。
周荣硕带的这几个孩子平均年龄十四五岁，昨天只是传言就吓得他们一夜没睡好，今天看到自己的同门就以这样的惨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个都面色惨白，吓得像一群小鹌鹑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还是周荣硕和孔昱上去确认了尸体。
孙腾的脸被村民找了块布盖着，一只腿已经不见了，一只胳膊也是勉强还连在身上，身上撕裂的伤口，一看就是野兽造成的。
周荣硕拿出他的一堆法器，嘴里念念有词，绕着孙腾的尸体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妖物作祟的可能，便着手为孙腾准备后事。
这件惨剧发生后，之前几个叫嚣着要去捉狼妖的几个小弟子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周荣硕也怕，加上他自己也估算抓到狼妖的机会不大，便假装关爱弟子，再不提捉狼妖的事，打算处理好孙腾的事，就先回天道门复命。
那天晚上，凌泽他们就自己的计划请示了老狼王。老狼王表示，仅仅恐吓是不够的，必须杀鸡儆猴，那群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盲目的自信就能找这么多天，不见血是不会回头的。
孙腾，就成了那个倒霉的人。他走远到孔昱他们看不见的死角，正准备小解，就被人一掌击中脖颈，晕过去了。为了不暴露自己，后面的事，他们就交给真正的野兽解决了，他们留在孙腾身上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妖气，很容易就被野兽强烈的气味盖过去了。所以周荣硕的法器并没有查出什么，加上早有野兽伤人的传闻，大家都默认孙腾是死于野兽之口。
只有孔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事后又去找过周荣硕，周荣硕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你觉得？你觉得有什么用，法器还能出错吗？你还觉得是妖怪干的？这几天你就安心休息，别给我添乱。”
孔昱只能心里骂一声蠢货，自己再想办法查，哦，顺便还把他的法器偷出来了。
他又去查看了一遍孙腾的尸体，身体上的伤确实是野兽造成的，看不出问题，犹豫再三，他还是揭开了蒙在孙腾脸上的白布，在他的后颈上，发现了一道青紫的瘀痕。
他们未入门的弟子不能学习使用法器，还好平时周荣硕用的时候孔昱有心观察。
从瘀痕上抠了一点皮屑下来，他试着催动了法器。
法器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果然有问题。
☆、漓都之行
几天过去了，这群道士都呆在镇上，没有再靠近森林附近。
狼族的探子在周荣硕他们落脚的客栈盯了很多天，确定他们相信了孙腾是野兽所害，真的打算返程了，才回去报告老狼王。
老狼王对这次凌泽的处理方式很满意，对他这个曾外孙赞赏有加。
首领的态度也感染了营地里的族人们，大家很快把这件事传到了季森森耳朵里。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季森森顺口提了一句，“听大家说你这次很厉害啊，用了点小花招就让那群道士乖乖离开了，说说，你怎么做到的啊？”
“散布了一些野兽吃人的消息，就把他们吓跑了。”
“啊，他们这么笨啊，这就吓跑了？”季森森有点不解，这些道士不会这么傻吧，几句谣言就吓退了，那还捉什么妖？
凌泽本想隐瞒死了人这件事，可他没有对季森森说谎的习惯。
“刚开始没吓跑，我们杀了他们一个人，死的挺惨的，他们才相信。”凌泽说完往季森森碗里夹了一块肉，自己又夹了一块胡萝卜送进嘴里。
“啊？”季森森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淡淡地吐出“杀人”二字，甚至夹菜的手都没有停下。
自己养了几年的孩子竟然动手杀了一个人。这个认知让季森森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手上的筷子竟不知道怎么使，只能戳戳碗里的米饭。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杀人”“死亡”就是这里的人聊天出现的高频词，来到狼族营地后，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或朋友死于妖族或人类之手，听久了还有些麻木呢。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设定，——死个人嘛，太正常了啊。可是今天才知道，她的灵魂是一个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灵魂，对于杀人这件事情，她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所谓。
“你怎么不吃。”看季森森迟迟不动筷子，凌泽疑惑地看向她。
“啊......没事......”季森森藏起心里那点不愉快，继续吃饭，期间还能继续和凌泽聊上两句。
“还有呢？你们打起来没有，道士的法术是不是很厉害？”
“你呢，没受伤吧，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
这段时间，季森森一直在努力忽视掉心里的疙瘩，她明白人类与狼族这种你死我亡的情况，必要的时候会有伤亡。可是理解和毫无芥蒂地接受是两回事。
偏偏最近需要凌泽出面处理的事情还挺多，三天两头就被老狼王派出去做事，看得出来老狼王对凌泽很满意，也有心培养他。凌泽有意对她隐瞒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但是在营地里却是经常听到有人传，说他处理那些人，干脆利落，为狼族解决掉不少麻烦。
他们在讨论的时候总是会避开季森森，虽然大家平时关系不错，可是对于她这个外人还是有些警惕的吧。
狼族里也有偏激的人，到处嚷嚷着：“杀得好，那些人他们就该死。”作为狼族眼里“那些人”的同类，季森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趁着凌泽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看他一眼，他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最后一点婴儿肥也消退了，脸部的轮廓更立体了，不笑的时候抿着薄唇，脸色冷的吓人。
她觉得这个自己相处了几年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两人之间好像突然有了隔阂，她不敢再冲上去揉他的脸，上次抱他好像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凌泽又要出门一阵子，去处理那些不能让她这个外人知道的事。
季森森像往常一样帮凌泽收拾好随身行李，准备送他出门。
凌泽接过行李的时候，碰到了季森森的指尖。
季森森条件反射地松开包裹缩回手，凌泽差点一把没抓住让包掉在地上。
气氛突然安静了，季森森看着自己还伸在外面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来假装摸摸头发。
她在躲他。这个认知让凌泽很烦躁。
凌泽早就感觉到最近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以为是上次跟她说了自己杀了人，所以她有点难以接受，还是对自己有些失望，他也拿不准。想到以前季森森还跟他一起捕猎的时候就告诉他，他们杀这些动物只能是为了果腹或者自保，告诫他不要为了乐趣而杀戮，一直教育他虽然他力气大，但是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最近他做的那些事都对她有所隐瞒，那些跟他一起出去的部下，他也都反复提醒过，不许他们告诉季森森。
可是她好像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凌泽把行李背在背上，把双臂朝着季森森敞开。
这是以前他只到季森森胸口的时候，求抱抱的动作，以前他每次出门捕猎，季森森都会抱抱他，叮嘱他在外要小心，如果季森森忘了，他就会这样敞开双臂提醒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惯就没有了。凌泽想了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季森森了。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颇有一种不抱老子就不走了的气势。
季森森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怕孩子走歪路的老母亲，有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是对方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孩子，还是狠不下那个心不理他的。
季森森伸出双手环抱住凌泽，眼前的少年肩膀已经比自己宽了，他是真的长大了，让自己有点不适应了。
凌泽的手搭在季森森的腰上，感受到她的身体是僵的，虽然抱着自己，可是身体之间还是有一些空隙的，不像以前会紧紧地贴着他。
季森森本只打算意思意思就松手，凌泽感觉她要离开，下意识地手臂拦了一下。
季森森愣住了，抬头看看凌泽，凌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眼神飘忽了一下。
气氛突然又陷入沉默。
“咚咚咚——”
幸好适时的敲门声传来，接着是贺乔的大嗓门：“阿泽，快出来，要出发了。”
凌泽飞速的挪开自己的手。
季森森拍拍他的后背：“路上小心啊。”就像以前一样。
“好。”说完，凌泽就打开门出去了，留下季森森一个人站在门口，脑子里乱成一片。
凌泽他们这次出去是西边的叛军又在搞事情了，需要去解决一下，路程比较远，带的人也比较多，他在狼族里唯一聊得来的朋友贺乔也跟他一起来了。
“你刚刚在屋子里磨叽什么呢？”平时都是凌泽先准备好了在等他，贺乔觉得今天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就这么顺口一问。
没想到凌泽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脸红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想到刚刚这只手上的触感，纤细柔软，明明以前抱过好多次，都是自己缩在她的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怀里的人其实很纤弱，他低下头，看到的就是细长的脖颈，细腻又白皙，一紧张就泛出淡淡的粉色，顺着衣领一直延续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明显能感受到，那一刻自己心跳的很快，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往头上冲，他想做些什么，可是又手足无措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身体顺从他的本能，缓缓低头向着季森森的脖子靠过去......然后......
然后，就被贺乔这个大嗓门打断了。
想到这里，凌泽给了贺乔一记眼刀。贺乔也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贺乔很了解他，凌泽这个人生活方式很简单，除了处理狼族的事情，基本一有空就围着他那个人类姐姐转。现在造成他心情起伏不定的原因显然不是前者，那就只剩一个原因了。
“你是不是又跟季姐姐闹矛盾了啊？”
凌泽：“......”这么明显？
“贺乔，你每次出远门的时候，你姐姐什么反应啊？”
“啊？”贺乔摸了摸脑袋，“她会踹我的屁股，让我麻溜滚......”
凌泽沉默了，这么一对比，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嘿嘿嘿，开玩笑啦，我们从小就是这么相处的，虽然我姐嘴上说让我滚，但我知道她还是舍不得我的。”
“舍不得的话，难道不应该抱你吗？”凌泽很疑惑，毕竟自己和季森森就是这么相处的？
贺乔一听，摆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表情，“咱都多大了，还兴亲亲抱抱那一套？小孩子才要人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