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30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穿越重生

  这理由摆明了只是敷衍彭莽这个傻子罢了。

  想来是那裴继安吏员做久了,又被郭保吉拒了举荐,难免有些不安分,想要重新去京城找人帮着架桥。

  这又是何苦来着?搭上了一个裴六不行,又用裴七去试探,裴七试死了,整个裴家剩得这样一个独苗,得过且过就是,作甚还要再去捋虎须?

  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不行么?

  见得自己从前的上峰一门而今沦落至此,谢善有些唏嘘,却又有些微妙的愉悦感。

  再是世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同自己一起做吏,还被自家支使得团团转!

  他一面慢悠悠地走,一面想着等那裴三进京之后,当要怎样设法接了公使库回来,另有那些个账目当要怎么做,才能把开销都划到对方接管的这几个月里头。

  ***

  裴继安倒是没有料想到自己还没走,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他忙了一天,才回得家,就听得正堂里头沈念禾说话。

  “大冷的天,又是行远路,多少也要带个斗笠罩着罢?”

  继而就是谢处耘嫌弃的声音,道:“这样丑的东西,老头子才稀罕,同我风度半点也不搭,戴来作甚!”

  沈念禾又劝他道:“若是下雪下雨了怎的办?”

  谢处耘道:“不是有披风吗!那披风上头自有后帽!”

第64章 远行

  不远处,郑氏站在一旁道:“带个斗笠去,你那披风一遭雨水就要湿,小心半路着了凉,想要吃药都没地寻大夫!”

  那斗笠就是街上买随处可见的,看上去枝桠乱岔,简陋极了,谢处耘正是只要好看不要好的年龄,哪里肯依,推了又推,道:“那马跑在路上,我穿个披风,身量正正好,最多把后帽一系,戴个斗笠上去,大头长身的,同怪物一般,像个什么样子!”

  沈念禾就笑话道:“原来谢二哥挑东西只挑穿戴好看的。”

  谢处耘被戳穿了心思,脸皮一红,索性嚷嚷道:“难道我竟是不配用好看的?!”

  郑氏笑道:“配!配!世间有几个同你这般俊的?若是你不配,想来数不出几个人配了!”

  又问沈念禾道:“是也不是?”

  沈念禾就跟着附和道:“婶娘说得很是。”

  她一面说,一面含笑打量了几眼谢处耘,好似当真在判断郑氏说的是不是实话一般。

  谢处耘只觉得沈念禾的眼神里头带着笑,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不知是不是他脑子抽了,竟是觉得这般看着怪甜的,一时恼羞成怒,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心中却是道:你知足吧,日日离我这样近,对着一张好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旁人要看还看不到哩!

  闹到最后,到底还是把那斗笠放在一边,准备给他次日带走。

  谢处耘嘴里嘟嘟哝哝,十分不高兴,看着就像个小孩被强迫吃了讨厌的食物一般。

  不过他头一回出远门,事事都新鲜得很,很快就把这一桩给过了。

  三人说说笑笑,在一起收拾行李。

  裴继安远远站着,透过半开的门看着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场景,不知不觉就微笑起来。

  沈念禾偶然一抬头,见得他站在外头,不由得一愣,连忙叫道:“三哥!”

  裴继安这才大步踏得进去,问道:“收拾得怎么样了?”

  想到立时就能出去玩,谢处耘美滋滋的,道:“已是七七八八了,镖局那边的廖大哥说明日出发,我这一处是半点没有问题的!”

  裴继安便同他细细交代其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并去得麻沙镇之后要如何去找那巡铺头子,怎么说话云云。

  沈念禾见两人在这一处说事,便同郑氏一起退得出去,因见得那斗笠放在一边墙根处搭着,一眼扫去,果真不太好看,显得十分粗鲁,便随手捡了起来。

  她想到谢处耘此去麻沙,其实也算是给自己帮忙,见对方方才委委屈屈的,有心帮着做点事,便坐下慢慢去拆解那斗笠。

  沈念禾也有些自知之明,晓得绣工上不得台面,也不求做得多好,只拿针线把四处乱翘的外头那一层细梗缝整齐了——饶是这样,那线也走得有些歪歪扭扭,禁不起细看。

  她忙了许久,好容易做出了点样子,见得时辰不早,便拿去了后边。

  谢处耘得了新斗笠,十分吃惊,道:“你弄的?”

  沈念禾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郑氏不知什么事情,急急叫她名字,便道:“婶娘正忙,只我这一处有些闲工夫,略缝了几针,谢二哥凑合戴着吧。”

  语毕,匆匆出得门去。

  谢处耘手中拿着那斗笠,低头认认真真看了半晌,先数一共缝了几条线,又数约莫多少针,还比了比每一针的长短差别,一面嫌弃,一面又忍不住嚷道:“这样烂的手艺,连线都不平,哪里戴得出去!”

  裴继安本来坐在一旁看书,听得这一处说话,也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将那斗笠拿了起来。

  他用手掂了掂,道:“挺好的,也不扎头,还特地单缝外头那一层,又在里头缝了棉衬,只要不细看,就十分平整,也不耽搁挡雨。”

  谢处耘撇了撇嘴,道:“三哥尽给她面子,昧着良心说话!”

  裴继安见他这个样子,便道:“正好我少个斗笠,你若不喜欢,我拿走了?”

  口中说着,竟是当真直接盖在了头上试尺寸。

  谢处耘登时变了脸色,叫道:“三哥!”

  又扭扭捏捏道:“不太好罢?虽是个烂东西,却也是那沈念禾特地给我做的,我再看不上,没得转给旁人的说法,还是我自家收着算了!”

  裴继安看他做派,只觉得好笑,便把斗笠摘了下来,递得过去。

  谢处耘这才松了口气,把那斗笠罩在头上,特地还跑去照了照镜子,又把头摆来摆去找角度,只觉得带着斗笠的自己,别有一种江湖人的侠气,倒是越看越顺眼,只是嘴巴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挑剔道:“那棉衬太厚了!同我的头不合!连我都晓得做东西前要先拿尺子来比大小,她也忒不晓事了!”

  那斗笠里头的棉衬用得很足,针脚虽是不齐,却很细,罩在头上很软和,也暖。

  谢处耘嘴巴上头抱怨,可无论表情还是口气,另有那对着镜子照个不休,特还用手东摸摸,西摸摸的模样,都显出他那真实想法。

  裴继安在一旁看着,虽只是一个斗笠,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酸溜溜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明明是一起养的妹妹,平日里他还是最上心的那一个,现在好容易出手做东西当礼了,竟是没有自己的份??

  ***

  谢处耘也没能得瑟多久。

  次日一大早,武威镖局的杨永就来敲了裴家的大门,催人上路。

  谢处耘少有起得这样早的,平日里稍稍提前半个时辰被吵醒就哈欠连天的,此时倒是精神抖擞,好似被放出栏的野马似的,还要笑嘻嘻同沈念禾问道:“想要什么,瞧你谢二哥一路给你买回来!”

  沈念禾听得好笑,倒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听闻麻沙产好木,若是便宜,谢二哥帮我带一块巴掌大的木头回来罢?”

  谢处耘把手一挥,道:“在家里等着,十块八块都给你带!”

  他吃了裴继安特地做的早饭,提上行李就要走。

  临到走了,他倒是有些磨蹭起来,过了好一会,直到杨永来催了,这才磨磨唧唧上了马,先也缀在最后,似乎在等什么人半,又不住往后头看,确认没有人来了,这才垂着肩,没精打采地去了。

第65章 披风

  送得谢处耘走了,三人这才回家吃饭。

  早食是裴继安特地早起做的,全按着谢处耘的喜好,大冬日还请人昨夜专程从州城带了新摘的小菘菜,和着新发的鲜香菇下清油炒了做浇头,另又叫屠户半夜送来才杀的猪头肉跟筒骨,拿大骨头熬了汤,那汤色浓白,放凉了撇去浮油,又卤了猪头肉切在上头。

  谢处耘不爱吃劲道的面,裴继安就给他将面条切得毫细,焯过之后又下一回凉水,复才放进猪骨汤里。

  除此之外,又做有素馅包子、肉馅包子给他带得上路。

  眼下人走了,还剩得几碟子放在桌上,小菘菜青青白白,腌瓠瓜酱色十足,另有那卤猪肉油油亮亮的,俱都香气扑鼻,荤的味道浓郁,素的滋味清口,配着蒸得大开口的馒头,内馅丰富的包子,十分丰盛。

  郑氏却没有什么胃口,才吃得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担忧地道:“处耘从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眼下又是冬日,若是遇得大风大雪,不晓得会不会出事。”

  裴继安就安慰她道:“已是走过一回的路,何况还有杨永带着一帮子镖师,一行都是多年走南闯北的,到得建阳才分开,届时又有认识的人在,不会有什么事。”

  又道:“他这个年岁,也当要出门走一走了,难道果真要做个一辈子长不大的,时时在宣县卧着?便是老虎也要给养成病猫。”

  两人讨论谢处耘的事情,沈念禾不好插嘴,老实低头吃面。

  郑氏嘴上应了,却始终提不起什么劲来,只吃了几口,便如坐针毡,索性起身道:“走得那样匆忙,不晓得东西带全了没有,昨日叫他拿多一双鞋子的,那家伙死活不肯,怕是漏了!”

  一面说,一面把筷子一放,就往后头去。

  谢处耘其实已经走远了,此时便是找得出来,也不可能追上去给他送。

  不过裴继安却没有拦着,只抬起头,看着郑氏往后院走,也跟着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他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方才说话、行事,也俱是同往常并无什么差别,可不知为何,沈念禾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桌上还摆着郑氏的碗,那碗中面只吃了一半。

  面一煮熟就不经放,很快会吸饱汤汁,变得又胀又坨。

  裴继安一向都忙得很,衙门里的事情繁杂琐碎,另又还有许多旁的东西在跑,可即便这样,他照旧十分顾家。

  因他做饭好吃,隔三差五还特地跑回来便下厨房,凡举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自己处置。

  从前郑氏同沈念禾提过,说这个侄儿从不用人管,打小就能扛事,只有照顾别人的份。

  可再怎么不用管,也需要人体贴的罢?

  沈念禾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从前弟弟学字时,郑重其事写了她的名字做为生辰礼。

  当时她忙于同长辈说话,只叫人先收了起来,晚间又因疲累,直接睡去,次日一早,却是听说对方闹了半夜,直问“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写的字”。

  而义兄那样什么都不缺的人,也曾因为自己只送了亲手做的剑穗给弟弟,没有给他,私下里闹过脾气。

  听闻以往裴三哥出门行商时,从来都是自己打点,经常郑氏睡下的时候他人还没回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哪里有过谢处耘这样的待遇。

  眼下两厢比对,他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沈念禾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郑氏不关心裴继安,实在没有这一回事,她一向心疼侄儿,样样也为其着想。

  可也许因为家中还有一个谢处耘,此人挑剔之余,还爱发脾气,又时常惹事,而裴继安从来少有要求,郑氏自然会把心思多放在声音大的那一个人身上。

  谢、裴、郑三人一家多年,自有自的相处习惯,沈念禾才来几个月,也不熟悉情况,自然不好多嘴,更不好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