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32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穿越重生

  裴继安当真不觉得很难吃。

  他从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干硬得跟石头一般的饼也吃过,可能是因为放得久了,味道还发酸,相比起来,这样特地给自己做的一道汤,色色都十分用心,哪里难吃了?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嫌弃,就着这一碗汤菜,当晚他比平日还多吃了一碗饭。

  沈念禾却有些受打击,觉得这是裴三哥为了自己面子,再不合胃口也要硬咽下去,再不敢随便进厨房了,只帮着郑氏打打不要紧的下手。

  郑氏在一旁看着,却是琢磨出些意思来,跑去劝裴继安道:“我厨艺不行,你平日里做菜也带带你沈妹妹,好歹学得几手,将来出嫁了也不至于叫公婆嫌弃。”

  裴继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道:“当真嫁得个小门小户,她那丈夫难道竟是不会做?怎的要她来做?”

  又道:“什么公婆,这也要嫌弃?我自帮她选,不会挑个那样不靠谱的——若不是不好太打眼,我都想雇个人回来看厨房,等我不在的时候,也不必叫婶娘下厨,烟熏火燎的,又有刀。”

  言下之意,婶娘都不想叫做饭,沈妹妹自然也不能做饭。

  裴七郎在的时候,确实从来没有叫郑氏下厨过。

  倒是裴继安的亲娘有一手好厨艺,只是也极少显露。

  郑氏抿嘴笑了笑,也不说旁的,只问道:“左近哪里有那样好的人家?”

  裴继安毫不在意,道:“念禾还小呢,不着急,等我起来了,什么好的给她找不到?”

  郑氏看着裴继安长大,对这个侄儿的能耐很有信心,自然不会认为他起不来。

  只是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一位已是由从前的“若有那一日,婶娘帮着给沈家妹妹看个好的”,变为了“我自帮她选”。

  却不晓得等他起来了,又会变成什么样。

  郑氏见侄儿的身材应当不怕食言而肥,便也懒得说什么,只当做一出长戏,有滋有味在一旁看着。

  倒是沈念禾被蒙在鼓里,哪里晓得这婶侄两个已经就自己的婚事讨论过好几回。

  她做了难吃的菜,再不敢轻易尝试,想着当日裴继安说要斗笠同披风,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艺实在上不得台面,特地跑去同郑氏把事情说了,又道:“我见外头斗笠都长得差不多,全是只遮雨遮雪的,半点不挡风,冷嗖嗖的,本想拿棉花同棉布缝个内衬,只是上回试过了,样子十分丑,连针脚都东歪西倒的,不如还是婶娘来弄罢?”

  郑氏也没多想,果然选了棉布,估计着裴继安的尺寸,不要小半个时辰,便把棉花缝了进去,针脚细密不说,还把那斗笠上上下下整理得十分整齐。

  沈念禾看着她飞针走线,做得出来的东西同自己给谢处耘的那一个简直天差地别,不禁由衷赞道:“婶娘做得这样好,三哥戴着必定十分合用,不知道得多喜欢!”

第68章 银钱与礼

  郑氏还在缝缝绣绣,听得沈念禾这话,忽然就想起昨日侄儿点菜点汤的事情来。

  她若有所悟,手中动作都慢得下来,正要说话,忽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因上回沈、冯两家的事情,裴家一门上下都已经十分警惕,郑氏忙将沈念禾拦住,自己去隔门问道:“谁在外头。”

  有人回道:“是宣州柳涛巷郭家来人!”

  那人声音很响亮,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养来开道的,就算隔着两重门,沈念禾也听得清清楚楚,便问道:“婶娘,是不是谢二哥他娘来了?”

  又道:“我要不要让一让?”

  郑氏摇头道:“总归是个长辈,你今后常在此处住着,总不能一直躲。”复才不情不愿地跨得出去开外头院门,又扭头抱怨,“若真是她,见得你谢二哥人已是走了,怕是又要闹一场,说我们不晓得通人情。”

  她三步一歇去地应门。

  沈念禾自认此时当要端着客人身份,省得婶娘难做,便不跟着去迎,想了想,还把桌上的披风卷了起来。

  她正要收拾斗笠,便听得外头郑氏道:“来得十分不巧,早早人便已经走了——其实不必送,这样冷的天,倒叫你们白跑一趟……”

  不多时,一男一女便跟着走了进来。

  当前那一个有些眼熟,二十上下,看着和和气气的,脸面黝黑,宽肩大背,虽是也穿着锦袍,却并未给人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是上回来过的郭保吉长子,唤作郭安南的。

  他后头又有一个妙龄少女,一身骑装,外披梅花大氅,虽是只有中人之姿,然则腰背挺直,行走之间十分有力,倒是令人印象极深。

  郭安南先进得门,见得沈念禾站在当中,停步行了一礼,口中称呼了一声“沈姑娘”,站了几息,复才又转向一旁的少女,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东娘……”

  郑氏便也看向沈念禾,跟着与那郭东娘介绍道:“这是我一位远亲,姓沈,因家中有事,这一向在此处暂住。”

  郭东娘半点不认生,笑着上前道:“我今岁十六,当要唤你一声妹妹罢?”

  沈念禾少不得上前回话。

  耽搁了这一会,外头已是跟了四五个随从进来,有男有女,手中俱是提了许多物什。

  郑氏皱眉道:“怎的带了这样多……”

  眼见她就要拒绝,那郭安南却是笑着道:“是我爹吩咐让带来给处耘的,说是听闻他在衙门里头做了许多事情,眼下已是能独当一面,十分高兴,因他事情多,不能自家来,便叫我兄妹二人过来看一看。”

  继父给的东西,又是给谢处耘,郑氏怎么好代为推辞。

  她想了想,便在前头带路道:“放到他房中去罢,等他回来再说。”

  领着那几个随从往后院而行。

  郑氏走了,屋中就剩得郭家两兄妹同沈念禾三人。

  来人既然不是廖容娘,沈念禾便不好再做客人,便问道:“郭大哥吃什么茶?”

  又问郭东娘。

  郭安南想了想,道:“不必那样麻烦,倒杯水便是——我们坐坐就走。”

  又拿眼睛去看郭东娘。

  郭东娘正要说话,被那一眼给看了回去,便笑一笑,道:“我也喝热水罢。”

  到底是客人,自然不能这样怠慢,沈念禾便去取了白茶。

  她点茶的功夫特地练过,此时虽然没有工具在,只是简单冲泡茶汤,又下了几样辅料而已,那动作还是如同行云般流畅,自有一番韵味在,把郭家两兄妹都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东娘只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夸道:“沈妹妹冲的好茶!”

  沈念禾笑了笑,正巧看到对方袖口处的图案,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花样?怪好看的。”

  郭东娘低头一看,笑道:“我叫丫头绣的,只得其意,不得其形——是军器监新出的重弩!”

  一面说,一面把袖子拉平,露出图案凑近给沈念禾看,道:“我实在喜欢,特地叫人在外衫上都绣了!”

  她正说得起劲,一旁的郭安南却是咳嗽了两声。

  郭东娘便自然而然地把袖子收了起来,将坐的椅子朝沈念禾的方向挪了挪,道:“不瞒沈妹妹,我今次是特地求着哥哥带我来见你的。”

  沈念禾听得一愣。

  那郭东娘又道:“我听得爹爹说,你这一处有家传的《杜工部集》抄本,其中有许多不曾问世的文章,不知是也不是?”

  沈念禾早已得裴继安交代过,说是宣州城中那一位郭监司认买了一百部,他那女儿会听说此事,倒是情理之中,便应道:“确有此事。”

  她话才落音,对面的郭东娘便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又从腰间把荷包取了下来,轻轻推给沈念禾,道:“我自小就喜读杜工部文,也有几个闺中密友喜好相同,因是私事,不好同爹爹讨要,只得自己来寻你——帮我留得十部出来的,等我派人来取,好不好的?”

  那荷包落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显然里头非金即银。

  沈念禾想了想,却是把那荷包推得回去,笑道:“若是郭姐姐想要,我却不能收银钱。”

  又转头看了一眼郭安南,道:“上回我在此处遇得事情,多亏郭大哥帮忙解围,否则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今日又遇得郭姐姐这样敞亮的性子,我实在羡慕,旁的没有,一二十部书还是给得起的……”

  她笑盈盈的,口气却是豪爽得很。

  郭东娘忍不住面露高兴之色,只她旁边的郭安南却微微皱起了眉,道:“此事不妥,这印书乃是公使库所为,东娘买书只是托你朝公使库买,况且又不只是她一人要的,怎能叫你倒贴钱。”

  他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墙角。

  那一处还摆了几个方才仆从们拎进来的盒子。

  郭东娘见得长兄动作,很快反应过来,立时站得起来将其中两个盒子取来桌上放了,又道:“我听得说你身体一向不太好,便带了两盒燕窝、党参过来,那燕窝每天吃一碗,党参拿来炖汤,十分滋补,养得一阵就好了。”

  又指着墙角道:“另还有红枣、当归、百合,都是补气补血的东西,也是我特地带来给你的。”

  沈念禾自然连忙推辞。

  三人在此处说得几句话,等到郑氏出来,郭安南也不多留,当即带着妹妹告辞了。

  这两兄妹来得没头没脑的,若说是为了给谢处耘送行,可知道人早走了之后,两人好似又并不觉得失望,甚至同郑氏也没说几句话,倒像是专程来给沈念禾送钱送东西似的,只是显得有些刻意。

  沈念禾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那一堆盒子留在正堂。

  晚间裴继安回家的时候,一眼就扫到了桌上那一盒拆开的燕窝。

第69章 拐弯抹角

  郑氏见他一直盯着桌面,便解释道:“郭家老大同他妹妹带了不少东西过来,除却给处耘的,另有些说是给念禾补养身体。”

  裴继安听着觉得不对,道:“他二人来此处做什么?”

  郑氏便把白日间的事情说了,沈念禾也就着将那郭东娘给的荷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三四个铜钱大小的金珠来,又道:“郭家那一位姐姐说是极爱杜工部的文章,叫我等公使库的书印好了,帮着留十部,要去送予友人。”

  裴继安听得谢处耘说过,郭家那一位继姐自小只爱舞刀弄枪,于读书一事上从来只是敷衍,背个《声律启蒙》都拖到七八岁还磕磕巴巴的,同她那弟弟一个德行,甚时爱什么杜工部文章了。

  再一说,自来只听过爱杜工部诗,少见有爱其文的——流传来下的统共都没两篇,爱个屁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裴继安道:“毕竟是个外人,不好乱收他家东西——那郭安南不是还有恩于你?哪有得人施恩,还收人东西的道理。”

  沈念禾应道:“当时就要还,只是那两位都不肯收。”

  送都送了,自然不可能收回去。

  裴继安想了想,道:“罢了,我准备些旁的东西做回礼罢。”一面说,一面上前去收桌子。

  盒子里的燕窝品质其实不错,只是显然并没有挑掉窝丝中乱岔的脏毛,那外头包的也是写着铺子名字的纸,同从前郭家库房里拿来的全不相同,一看就是在路边铺子里买的。

  不从家里拿,想来是不愿意让人知道。

  郭保吉必定是收到了自己去信的,不然郭安南也不会带着妹妹过来,那这举动是要瞒着谁,就昭然若揭了。

  怨不得儿子已经出了门,廖容娘那一头还没有半点动静。

  裴继安心中了然,不过毕竟是旁人的家务,他并不打算去管,便指了指自己放在桌边的一个包袱,同郑氏并沈念禾道:“冬日赶路不比寻常,我叫人帮忙做了羊皮靴,你二人且去试试。”

  试鞋子并不费什么功夫。

  靴子是小短靴,恰好到沈念禾的脚踝上头一寸,鞋底很厚,却又很软,羊皮是硝过又反复鞣制的,密不透风,看着干净得很,穿在脚上也非常舒服,重点是尺寸并无半点不合,仿佛是照着脚的大小做的一样。

  沈念禾从前锦衣玉食,光是冬日穿的皮靴都难以计数,其中除却常见的羊皮、牛皮,还有不少稀罕皮制的靴子,俱是价值不菲,可她穿到脚上也不觉得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