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38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穿越重生

  郑氏十分吃惊,道:“这么赶,不多歇息一天?我们倒是不打紧,那些个车夫怕要撑不住罢?”

  裴继安道:“此处不宜久留,那陈信之行事有些张扬,陈家也是个麻烦的,早走早好,至于车夫,我方才已是叫人帮忙在当地再找了——等到去得下一处地方,咱们带的人都好了,再叫他们自行回来便是。”

  如果要赶时间,这也是个法子。

  既是侄儿都做了主,郑氏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连忙把沈念禾叫了过来,道:“你三哥来了,不妨把方才的法子拿给他看一看?”

  沈念禾已是在里头洗漱,此时被郑氏叫,听得是裴继安,因觉是自己人,也不必同见客那样麻烦,把头发随便一束,就出得外头来。

  她先去桌面上取了方才誊写的纸,一面走过来递给裴继安,一面道:“只做了个大概,若是三哥觉得可行,我便算个细致的出来……”

  又把方才同郑氏说的重新简单解释了一遍。

  法子是好法子,她说得也清晰明了,一听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可不知为何,裴继安却是反反复复地走神。

  可能是连日行路,今日又被迫在陈家待了一天,回来之后还忙着四处找车夫,又去办各色杂事,弄得十分疲惫。

  人一累,就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总忍不住抬头看她的眼睛。

  真漂亮,圆圆的,瞳孔那样黑,里头仿佛含着水晕,又仿佛含着极可爱的笑。

第81章 蜜饯

  裴继安站在当地,好似也不太记得对方说了什么话,更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恍惚之间,只管去看那一双眼睛了,等到回得房中,见到手中的纸,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纸他是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今日虽然是一早就出门了,晚上才回来,当中奔波了七八个地方,又做了许多事情,可从前这样连轴转的时候也多得很,从未如此心神不定,这回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生病了?

  想着还要赶路,裴继安不敢怠慢,把上回那老大夫捡给生病车夫吃的药方加加减减,另凑出一个方子,拆了原本的药包,自里头选出要用的药材来,又多给几个钱,交代驿站的杂役帮着熬了药。

  他自家先一口闷下一碗,果然不多时通身出一回汗,自觉多少有用,便叫个镖师来拿给众人分了,自己又端了两碗去给隔壁。

  郑氏见得那药,听得说是防病的,立时捂着鼻子摆手,低声道:“拿走拿走!没病没痛的,我吃药作甚!”

  裴继安十分无奈,道:“婶娘不听,念禾那一处有样学样怎的办?”

  又道:“半道上当真得了病,比不得家里,必是十分难受的。”

  郑氏左右一看,不见沈念禾,抬手取了一碗药,见得窗边摆着两盆半死的芍药,走过去顺手往花盆里倒了个见底,这才转头朝里间招呼。

  裴继安拦之不及。

  等到沈念禾出来,郑氏便指着裴继安手中托盘上的另一个满碗,道:“念禾,趁这碗还热,来把药喝了——你三哥虽不是正经大夫,从前也跟着坐馆的学过三四年,你身体弱,喝一碗多少有点防御。”

  又道:“是防病的。”

  说到此处,还拿帕子在嘴上抹一抹,又将那空碗重新放回去,做一副才喝完的样子。

  沈念禾不做多想,老实取了那碗过来。

  药自然是没有好喝的,裴继安往日熬药惯了,又时常自己试药,方才喝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轮到沈念禾,免不得一面喝一面皱眉。

  裴继安在一旁看着她上当受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去厨房要了些蜜饯来,又另倒了一碗药。

  这一回再去敲门,却已经不见郑氏踪影。

  “婶娘出去提热水了。”沈念禾出来应道。

  裴继安才从厨房出来,并未见到郑氏人影,哪里还不晓得这是在躲药,便把手中托盘递得过去,将方才药浇花盆的事情说了,再道:“等婶娘回来,就去叫我过来,我要看着她把药喝了。”

  沈念禾一时睁大了眼睛,十分不敢置信。

  好个郑婶娘!

  看着慈眉善目的,背地里居然自己偷偷躲药!躲了也就罢了,还不带着她一起躲!

  忒不仗义了!

  沈念禾的眼尾本来有一点狭长,笑起来的时候便似一弯新月,看得人甜滋滋的,此时睁得大了,本是表示愤怒,看在裴继安眼中,却是显得无辜又无措。

  怎么这么可怜。

  又这么可爱。

  裴继安的头皮有一丝丝麻,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吃的药药性发了上来,一时脑子有点发木,只定定看着对面的人。

  沈念禾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便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三哥在瞧什么?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裴继安过了两三息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扶着一旁的门,先是摇了摇头,想了想,问道:“眼睛里头怎么了?好似有点红?”

  沈念禾面上一红,道:“方才喝药呛了一下……”

  太难喝了,那苦药的味道还呛进鼻子里,叫她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裴继安下意识去袖子里去手帕,正要递得过去,忽然察觉这举动十分不妥,忙又收了回去。

  只是这一取一收之间,他忽然就摸到袖子里一个油纸包。

  裴继安身上带的东西都很有数,不会乱收乱放,此时摸得出来,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茫然。

  过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究竟是什么缘故,忙把那油纸包掏了出来,先在手心打开了,又给沈念禾捧了过去,道:“我去取了些蜜饯,你吃两个,把那药汁的苦味压一压,你年纪小,嗓子浅,那股子味道用水漱不掉,怕是晚上都睡不好。”

  沈念禾果然嘴里都是药汤的苦臭味,得了这蜜饯,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高兴极了,连忙接得过来吃了一口,立时就露出了笑颜。

  只是她笑过之后,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叹息。

  这裴三哥已是忙到不行,竟还记得管顾人。

  可哪有谁是天生就知道体贴的?

  从前也是个世家公子哥,而今却事事都亲力亲为,比起她从前的贴身丫头也不遑多让,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练出来的。

  沈念禾把手中的油纸包又送了回去,左手托着,右手却指着上头的杏脯,道:“三哥吃这个,这个比旁的都好吃——你方才也吃了药罢,嘴巴肯定苦得很。”

  东西都递到面前了,裴继安如何好推拒。

  尤其对着那一双眼睛,仿佛非常期盼地看着自己,等自己去做评价。

  裴继安一句“我不吃果脯”已是到得到了舌尖,手却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按着对面人的指点捏了那杏脯送入口中。

  一吃还吃了两块!

  “味道不错。”他囫囵嚼了两口,吞得进去,虽是食不知味,却还是肯定地应了一句。

  沈念禾笑了笑,指着另一边的干制杨梅道:“这个也好吃,甜中带着一点子酸味,三哥尝一颗。”

  裴继安不知不觉又吃了一颗,等到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举动好像被鬼上了身一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我吃得够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语毕,也不敢多留,连忙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

  一关上门,裴继安就坐去了交椅上。

  他出了一会神,脑子里纷纷杂杂,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时闪过那一双灿亮含着水波一样的眼睛,一时想着原来杏脯也不是很难吃,一时觉得那杨梅好似用蜜渍过,里头应当还放了陈皮,味道果然不错,念禾若是喜欢,回去遇得季节自己也能做,肯定会比今日的好吃。

第82章 打听

  等到把这些都想过了一回,裴继安复才警醒得过来,连忙收敛心神,又去想明日路程,再想到得京城之后当要去找哪一位疏通关系,好叫国子监快些审书,另又想审得出来之后,当要怎么发卖。

  正想到此处,他忽然记起方才还拿了沈念禾写的东西过来,忙又去取了恰才的纸来看,这回倒是看得进去了,又觉得上头列的法子果然十分可行,便在心中细算价格、数量。

  等到算得七七八八了,不知为何,他又走了神,盯了上头的字半日。

  ——怪有趣的。

  那字迹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半点不循规蹈矩,丝毫不似旁人的死板。

  裴继安自以为得了病,也不强逼自己做什么,只以为今晚的反常都是病症的表征,索性顺其自然,等看了一会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见得时辰差不多了,犹记得跑去旁边催郑氏把药喝完,复才回房睡去。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他就已经醒了过来,因身上并无半点不适,便去喊了镖师车夫,又去取昨日吩咐厨房做的吃食同干粮,再叫了早食。

  等到外头样样妥当了,他才去喊郑氏并沈念禾起来。

  此时另雇的车夫也来了。

  一行人一同吃过早饭,外头天边才擦亮,也不再等着,就此退房出发。

  一路餐风宿露,虽也偶有遇得不顺的,不过裴继安行路经验十分丰富,倒也顺利过了,还比既定的日子早了一天到得京城。

  他们这一处倒是走得利落,却不晓得前脚才踏得出去,后脚便有两拨人到得驿站里头打听情况。

  先是信州通判陈狄家中的管事,特地送了帖子过来,要邀“裴公子上门做客。”

  驿官惊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一通,最后还是只好老实答了。

  陈家管事本以为这一回只是个简单差事,哪里晓得会这般,更是吓了一跳,急急问道:“甚时走的?眼下还追不追得回来?”

  驿官见得他这般反应,哪里还会不晓得自己这一回出了错,只好苦着脸道:“卯时初就走了。”

  又问道:“通判那一处可是有什么急事?如果着急,我这一处使人去寻?”

  陈狄的岳丈同大舅子一个正任工部侍郎,一个是知制诰的翰林学士,全在实权上,他自己一路也屡立功绩,很得天子看重,今次到得信州不过半年功夫,雷厉风行,把好几个州县官员都挑翻下台,或发任他州、或贬官、或罚俸,众人皆知其能,并不敢怠慢半点。

  那管事的算了一回脚程,也不敢自行做主,只好急急往回赶,同主家通报此事。

  ***

  通判府里,陈狄的妻子刘氏正同女儿说话。

  陈锦娘缠着要用母亲的梳头娘子。

  “……上回在苏家的赏花宴上见得苏吉娘梳过‘鸾髻’,发髻高高的,如同凤羽,插上银流苏的簪子,便如同垂云一般,好看极了,我当时就十分心动,一直惦记着,娘把那晴娘子给我使一日,梳一回‘鸾髻’头嘛!”

  她一面说,一面窝在亲娘怀里撒娇。

  刘氏只觉得好笑,搂着女儿,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的,也无什么席宴,怎的忽然起这样的心思?要在坐在椅子上大半个时辰,你当真坐得住?”

  陈锦娘就把头埋进刘氏的膝盖处,恼道:“娘!”

  刘氏摸着女儿的头,笑道:“你啊,那裴继安今日来,是你爹找他有事,在前头坐不了多久,未必能看你几眼……”

  陈锦娘恼羞成怒,道:“女儿就不能梳给自己看了?”

  又小声道:“能多看几眼也是几眼……又有什么不好了!”

  母亲的心都长在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