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半暖
不过,也不是解释道歉,而是来求医的。说是他们家老太爷在她这里喝了半盏风知意给他倒的养生茶,回去这几天的状态就好多了。
“早就听说你对调养身体有一手,”估计是怕风知意推脱,楚家老爷子跟她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你爷爷关在里面险些没能熬下来,我费力想办法让人救治也只是堪堪吊住命,还是你有办法,一去就……”
风知意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得楚老爷子顿住,微微蹙着眉,有些不悦、也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风知意慢条斯理地抬手浅饮了一口茶,才抬眼对他笑了笑,“俗话说,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再说,想要回报,您也找错人了,您该去找我爷爷才是。”
楚老爷子苍老的面皮抖了抖,早就听家里的小辈说风知意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说话也很不客气很煞情面,跟没读过书的人一样,一点都不谦虚委婉,会很不给人面子的那种。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楚老爷子忙笑呵呵地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医术精湛。不仅你爷爷,就连老刘那胃病,虽然没根治,但也跟好全了差不多。他比我还年长个好几岁呢,看着比我还年轻。”
风知意有些倦怠地漫不经心,“老爷子您有话不妨直说。”
楚老爷子顿了顿,干脆不跟他拐弯抹角了,“我就是也想请你去给家里的老太爷调养调养。”
“我想,”风知意有些心累,“我以前的态度和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明确了。这一点,想必老爷子您也很清楚,我就不再复述了。”
她是真的心累了,也懒得再解释了。因为,她永远都无法叫醒装睡的人,也永远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惯性思想和观念。
楚老爷子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还存有怨气,但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虽然你现在不承认,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血缘总是抹灭不了的。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自己一家人闹成这样,岂不是被人看笑话?”
风知意笑笑,没说话。她反反复复地说了那么多次,说得都厌了!烦了!倦了!可楚家上下,不管男女老少就愣是没一个人把她的话给听进去的,她就懒得再对牛弹琴了,浪费她口水。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年纪不小的老爷子份上,别说让他进门在这里絮絮叨叨,她都想把他给丢出去了。
可楚老爷子浑然未觉,“他怎么说,都是你亲生的太爷爷。没有他就没有我,没有我就没有你母亲,没有你母亲也就没有你。”
楚老爷子循循教导地道,“做人不能忘了根,要是以后被人知道,你对亲生的太爷爷都这样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人家会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说着,还语重心长地推己及人,“就算你不在意,那你的儿子呢?以后孙儿呢?你想他们被人指责脊梁骨吗?甚至你想他们效仿你,等你老了以后,也这样对你吗?”
风知意觉得好笑,她会丢掉儿孙不养吗?会在儿孙一无是处、毫无价值的时候装聋作哑当作没那个人吗?会在儿孙自己成长起来又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死皮赖脸地想要赖上吗?
他只说她对父母长辈该有的责任,怎么丝毫不提原主被弃养的只言片语?
这些人啊,真的是……风知意对他们无话可说了。
楚老爷子说了半天,看风知意没反应,抬眼见她看着他静静地微笑,似笑非笑,似嘲似讽。定睛一看,又好像只有平淡与温和,以及无动于衷,甚至似乎在漫不经心地神游天外,懒得听他说话一般。
楚老爷子顿时面皮一紧,有些说不下去了,就干脆道,“这样吧,今天咱们姑且不谈这个。你现在就当我是个陌生人,来求个医,请你去给我家老太爷看看,可以吗?”
“我很忙。”风知意想都不想地拒绝,其实她更想直接说不可以。但看在楚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份上,给他点面子委婉,希望他自己能顺着坡下,省得下不来台。
楚老爷子嘴角微抽,她忙?他一点都没见她忙。整天在家带带孩子,喝喝茶、种种花,比一般的家庭主妇还悠闲,哪里忙了?
“看一下又不会多费你什么事,然后你给他开个调养方子就行了。”
风知意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温和谦逊地道,“真的很抱歉,老太爷那么大的岁数了,我才疏学浅,实在不敢沾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楚老爷子没想到他方方面面地分析给她听,风知意还是这般油盐不进,顿时噎了噎,“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楚家求你一趟行么?”
“老爷子您这可是为难我了。”风知意云淡风轻地失笑,“大院里的张首长、王首长、纪主任、杨政委,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例举了。他们都曾这样拜托过我,但您看我可有空应下他们?前几天汪叔过来参加小儿的周岁宴,还拿了国药局新出的两种药要我帮忙改进,我这边又还有研究项目,实在是有心无力,请您谅解一下。”
其实这话换而言之,就是在说:我认识你是谁?你们楚家算老几。
楚老爷子没想到他亲自出面,风知意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当下面色不太好看地告辞了。
全程只是来求医,没有为之前周岁宴上的事情解释个只言片语,更没有道歉赔礼。
风知意笑容浅淡温和地把人亲自送到了院门口,看着楚家老爷子有些怒气冲冲的背影,凉淡地笑了一下。
回到屋里,在陪着孩子玩耍的二狗子就跟她汪汪,“以前听老首长说,这个楚老爷子不是挺明事理、挺拎得清的吗?怎么我看着也是个……嗯,该怎么说?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风知意基本摸透了他们的心理,“大概是在他们楚家眼里,对不起原主的人是那个楚大美人,跟他们楚家没什么关系。他们楚家一个外祖家,又没有养外孙女的责任和义务。”
毕竟楚家子子孙孙那么多,一个破坏他家女儿幸福、损害他楚家和杜家联盟的外孙女,微不足道不说、又毫无价值,哪值得他们在意?
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觉得他们有错、有该愧疚的地方。
“而且,听楚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楚家还从根源上给了我一条命,是对我有恩的,是需要该偿还他们的。不然,就是不忠不孝不悌。”
二狗子“啧啧”了两声,“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偿还他们这个“根”的大恩呢?”
“那自然是得好好偿还。”既然他们怎么都不打算放过她,还有想用舆论威胁、逼她就范的意思,那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了。
风知意翻手拿出一大把的“小虫子”,目光微凉地兴味笑笑,“去收集情报吧。不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吗?”
她以前无心搭理,自然也不曾了解楚家各方面的情况。要做嘛,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打趴他们。
“得令!”二狗子高兴地立马扫描链接启动那些“小飞虫”飞出去,还贪心不足地道,“其实哪需要那么麻烦呀,您亲自去一趟,让楚家暴毙得病,或感染个什么时疫让国家人道毁灭,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哪还需要浪费咱们的能源啊?咱们的能源石可不多了。”
它可是吃能源才能启动的,没能源它就关机了。
这可是它的口粮呢!肉疼!
风知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它的狗头,“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活在一个世界里,就得尊重遵守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和律法。别太自命不凡,也别仗着自己的本事为所欲为,小心老天爷看我们不顺眼,哪天就把我们给丢回去!”
说完还警告它,“还有,以后不准把这种思想传导给孩子,不然我就把你格式化。”
二狗子爪子挠挠狗脸,“……行叭!咱们要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其实它不太能理解,它家家主明明完全可以凌驾律法规则之上,为什么还安安分分地跟芸芸众生一样,安分守己地做个老老实实的良民?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痛快吗?
在二狗子兢兢业业收集楚家各种情报时,杜家的事轰轰烈烈地闹了一个多月,也终于出了结果。
阳光灿烂了一整个阳春三月的天,在清明节这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贵如油的春雨。
有点灰的天空,像一副宏伟的泼墨画。无边无际的雨帘下,孟西洲撑着伞,穿过大院,步履匆匆地回到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翠绿如洗的枝叶掩映中,滴滴答答的灰瓦屋檐下,风知意和孩子盘坐在窗前,指着不停掉落下来的雨滴问,“这是什么?”
小孟灼仰着头,忽闪着大眼睛回想了一会之前他娘反反复复教他的,“雨。”
“真聪明!”风知意俯身歪头亲了他小脸蛋一下,从罐子里拿出一颗绿色的糖果给他,又指指窗外大树,“那这个呢?”
小孟灼拿糖果宝贝似地放进他身前的肚兜里,转头看窗外的大树,却看到孟西洲撑着伞、拎着个大袋子正走到了树下,眼睛一亮地喊道,“爸爸!”
嗯?大树怎么成爸爸了?她怎么教歪成这样?风知意扭头一看,看到孟西洲原来正在窗外微笑地朝他们挥手,赶紧抱住一骨碌爬起来要往窗外扑去的孩子,扭头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有点事儿。”孟西洲指指门口方向,示意等他进去了再说。
小孟灼则从妈妈手中挣脱出来,“蹬蹬蹬”地跑去了门口迎接,看到孟西洲在门口收了伞,正走进来,就飞扑过去,“爸爸!”
“哎!”孟西洲赶紧蹲下,把飞扑过来的小胖墩抱了个满怀,抱起来边往里走边问,“今天有几颗糖?”
他媳妇儿最近在教孩子认识东西,认识了一样就奖励一颗糖果,倒是挺能调动孩子的积极性。
小孟灼扯开肚兜给他看了看,孟西洲有些意外,“才三颗啊?今天是不是偷懒了?”
“他今天跟二狗子玩积木玩忘了。”风知意迎过来道,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有点潮了,去换身衣服吧。”
“嗯。”孟西洲把孩子交给她,抬抬手里拎着的大袋子,“我先去厨房把这个搁下。”
风知意接过孩子,“这是什么,这么一大袋?”
“香椿和洋槐花,还有蕨菜。”孟西洲打开给她看,“看你以前在这个时节最喜欢吃这个,我去京郊寻着地儿摘了些新鲜的来。”
风知意看里面果然是还带着雨珠的鲜嫩野菜,有些感动地凑过去亲了亲孟西洲的嘴角,“谢谢,辛苦了。”
孟西洲也眉目温柔地回了回亲,“怎么会?你胃口好一点我就不辛苦。”
小孟灼看着他爹娘亲来亲去,也挤过来要亲亲。
孟西洲失笑地亲了亲他,朝风知意道,“等我一下,一会给你做槐花饼和香椿炒鸡蛋吃。”
“好。”风知意抱着孩子去玩具房间,招来二狗子照看孩子,然后出来打算去厨房帮忙,看到孟西洲回房换了衣服下来,边挽起袖子边往厨房走,“杜家出事了。”
“哦,”风知意跟着他走进厨房,并不太关心地打开柜子,拿出点米准备晚上熬点粥配槐花饼和香椿鸡蛋吃,“出了什么事?”
孟西洲则打开袋子,把摘回来的野菜拿出来洗,“杜家那个保姆,确实是敌国人。而且这一年多来,利用杜军长的职务之便,递了不少情报回去。”
风知意顿了顿,抬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并不是意外这个消息,因为最近二狗子在收集楚家信息时,难免接触到楚家以前的盟友亲家——杜家。所以杜家的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些。
她意外的是,她家大宝贝连这个都能打听得到。
毕竟,这也算是机密了。
孟西洲以为她是被这个事情给意外的,压低声音道,“杜家二老被革职关押,那个保姆估计会被直接枪决,杜军长,可能也脱不了干系。还有杜若兰和杜家兄妹,甚至杜家其他兄弟姐妹家,无一不被撸了职关押审查。就是稍微有点关系往来的亲戚,哪怕没有从军从政,只是单纯普通的工人,也丢了工作被叫去调查问话。”
也就是一锅端了,因为杜家的政治背景不清白了。
风知意听得微微点头,“这涉及国家立场原则问题,肯定要从严处理的,不能有半只漏网之鱼。”
这种事情,真的是宁可错怪,都不能留下隐患。所以但凡跟杜家有关的往来人物,以后都不可能再被重用了。
“嗯。”孟西洲想起什么问,“那个杜若兰和现在离了婚的杜夫人,你想不想看她们倒霉?我说不定可以递把火,不死也能脱下她们一层皮。”
以前欺负他媳妇儿的仇,不管大小,他可一笔一笔地都记在小本本上呢!
风知意想了想,摇摇头,洗好米,把粥给熬上,“不用,这事儿跟我们无关,咱们看着就好。你别插手,沾上这种事不好。”
一是这种“国家大事”的涉及人物,一定会被官方查得透彻清楚。但凡出手,肯定就会留下痕迹,被查到只能是祸、不会是福;
二来留下杜若兰和楚大美人,说不定能牵制以后的苏家楚家作妖。
“行吧。”孟西洲看她兴致缺缺,似乎对杜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知道他媳妇儿其实不喜欢搭理外面的风风雨雨,就跟她说起别的轻松好玩的事。
风知意对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多震惊多意外,是因为她知道大部分的内情原委。
她知道,其实杜家并没有通敌叛国,会落得如今这么个严重的结果,那是因为不仅高官在后面虎扑他们咬着不放,曾经的亲家盟友——楚家,也趁机落井下石建功立业了。
尤其是楚大美人,可能是报复杜父的背叛,杜父以前在位期间各种小瑕疵,也被她夸大地举报了。
甚至还有风老爷子,也趁杜家病、要杜家命,不过他纯粹是报杜家以前坑害风家倒下的仇。
毕竟,杜家和风家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还有以前杜家的政敌,或者想替补杜家职缺的人,以及想趁机浑水摸鱼捞好处的人……多方狙击,墙倒众人推,杜家就落得现在这个永不翻身的下场。
至于那个保姆,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细作。她虽然确实是敌国士兵弓虽女干本国边境妇女所生下的孩子,但她并没有有意识地主动通敌卖国,她是无意识中被从小在同一个村长大的、别有用心的“青梅竹马”给哄骗操控利用了。
真正的细作,怎么可能为了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或者荣华富贵,而上演小三逼宫的戏码暴露出自己?
她这种敏感危险的出身,就不该凑到京市里来,更不应该跑到有权有势的杜家搅风搅雨。
所以说,她其实是被自己给蠢死的。还拉上了杜家一大家子陪葬,也挺牛逼的。
就是不知道,杜父为他这一段露水姻缘、红颜知己情妇陪葬掉整个杜家,作何感想?大概会悔青了肠子吧?
没过几天,二狗子无意中截取到一段视频回来放给风知意看,是楚大美人探望杜父的现场。
杜父是真的后悔莫及,简直痛哭流涕地跟她认错求助,“楚楚,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敌国人!咱们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二十几年的夫妻,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吗?我真的没做过通敌叛国的事!求求你,帮我去想想办法好吗?”
楚大美人嘲讽地笑起来,“是啊,咱们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二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偏偏就抵不上你那三年的出轨失忆。”
杜父神色僵了僵,“二十几年前,我失忆被骗是她的丈夫,才会跟她有了孽缘。但我回来之后,真的没有跟她联系过了。就是后来接回若兰,也是出于为人父的责任,孩子总是无辜的不是吗?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对若兰并不上心,远远不及咱们自己两个孩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