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半暖
今天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开是迟早的事。就怕村民们觉得她医术太神奇,什么毛病都来找她治。
若她在其位、就得尽其责,她可不想整天坐在卫生所里给村民们治便秘、看脚气等一些奇奇怪怪的病。
最重要的是,在卫生所里坐诊就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这与她想低调过清静日子的初衷背道而驰。
并且,风知意还拜托大家,尤其是大队长,帮自己澄清一下,以免误导群众。
在座的众人对她的说辞都将信将疑,可看风知意言辞诚恳、态度坚定,也只好作罢。
毕竟医术这东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若不懂装懂,可是会出人命的。风知意都明明白白地说自己不懂了,谁敢拿人命冒险?
因为第二天要上工干活,再加上大队里现在还没有通电,这感谢宴吃到七点多,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就结束了。
离开的时候,天色微暗。
风知意拒绝了苏望亭想要送她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往知青点走去。
只是,没走一会,身后就又坠了一条不远不近的小尾巴。
风知意暗笑,这段时间虽然没见过那少年了,但只要下工迟了、或在彭大娘家吃过饭回去天黑了,她一个人走回知青点的时候,身后总会悄无声息地坠上一条小尾巴,直到她安全回到知青宿舍后才消失。
可能是感恩于自己给他解过蛇毒,保住了他一条手臂,那少年就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报答。
风知意说过、劝过、拒绝过,让他不必如此。但那少年脾气倔得就跟牛一样,说不听、劝不动,执拗得依旧我行我素。
风知意实在无奈,也只好作罢,只能尽量贴补回去,不让这本来就不容易的孩子更加穷苦艰难。
不过今天她倒有事找他,所以在一个转弯之后,她闪身藏了起来。等少年追上来四处着急找她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他一跳。
沉默的少年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嘻嘻的她,黑黝黝的深眸却透露出一种“你怎么这么皮”的意思。
风知意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忙道,“这入夏了蚊虫多,牛棚环境又糟糕,老人抵抗力差,容易被蚊虫叮咬传染病菌。”
说着从包里摸出一袋草药粉,“这是我用各种草药晒干磨成的粉,你拿去给他们,每天……”
风知意比划了一节手指头大小,“睡觉前当香料烧上这么一点,便可防蛇虫鼠蚁,还可以防疫治病,宁神安眠。”
说完递给他,“给!你自己也留点用。”
少年的眸光一点一点地晶亮起,如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也柔似深海。他接过药粉,朝风知意点点头。
风知意也不意外少年的沉默寡言,倒退走着朝他摆摆手,“前面就是知青宿舍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转身朝知青点走去。
少年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静静地目送她进了知青院子,才转身离去。
风知意一踏进知青院子,就看到一大帮人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看到她进来,全都蜂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白天“活死人”的事。
今天除了她,其他知青都跑县城去了。所以白天的事,没有一个知青亲眼目睹。回来听到社员们众说纷纭,自然惊奇。
风知意轻描淡写说只是会一点针灸的皮毛,而王队长也只是暂时休克,她找准穴位扎了一下,让他缓过一口气,放出毒血就没事了。救活王队长只是凑巧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这个说法,比“活死人”还容易让人接受,很快就得到了知青们的认同,并问她会不会用金针治别的病?
风知意自然说不会,说自己其实不懂医术和医理,只是自己久病成医,认识一点点人身上的穴道而已。
听她这么说,众人才作罢。
看知青们都没多作怀疑,而且之前她还特意跟大队长他们打过招呼,风知意以为救人这事,应该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不会在大队里传出什么谣言。
毕竟救人性命能有什么错?
可没料到几天后,她还是被人匿名举报了搞四旧。
被下来调查的人带走时,风知意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在或沉默、或担忧、或避讳甚至或幸灾乐祸的人群中,扫到贺梅那张痛快到扭曲的压抑笑脸。
风知意不太意外地垂眸,贺梅应该是怕她揭穿她的偷窃行为,所以先下手为强吧?
风知意一直认为,自己都快奔三的成年人,不该跟还未成年的孩子计较。所以本想放过贺梅一马,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坏脾气、小心眼、眼红病、不良的卫生习惯,甚至行窃,这些都算不上无可救药、罪大恶极。
可这次居然想置她于死地,那就是人性本恶了,无关于年龄大小。
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客气了。
等着大队长跟调查人员交涉完,来到她跟前,安慰道,“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去走个澄清程序。毕竟有人举报了,上面就得调查。”
可眼中的担忧,却明显不像是没事。
风知意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淡淡点头,然后在围观群众目送下,跟着调查人员离开。
在经过贺梅跟前时,贺梅脚突然往前一踢,踢得风知意脚下一绊,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才免去摔倒。
在调查人员瞪过来的眼神中,贺梅顾不上风知意抓得她有点痛的手,赶紧把风知意扶稳站好以示清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她的脚为什么突然往前踢一下,像是应激反射一般,难道是自己太讨厌陈素素了?
这种落井下石的情况,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哪怕是无冤无仇根本不认识的人,看到有人被批斗被游街,都会跑上去唾弃两口。
所以调查人员见怪不怪,见人也没摔着,就没多计较,直接把人带走了。
第24章 治病
风知意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真对她执行什么人身伤害或人格侮辱,她就直接死遁换个身份,不再回梦庄大队做知青陈素素了。
可意外的是,她直接被送到了省城最大的医院,一路被礼遇地送进了一间高等病房里。
风知意这才被告知,“抓”她来不是要审查,而是让她治病救人。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因为这个病人是胃癌晚期还在坚持工作的某军部首长。
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首长看她似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扭头对送她来的将士皱眉,“我都说了,在我走之前肯定能把工作处理交接好。你们别再费这个心了,浪费时间。”
对方眼睛湿润,梗着脖子声音哽咽,“首长,您就再试试吧!反正人都请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看着那么一大高个的硬汉几乎都要哭出声来,老首长无奈地轻叹一声,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待将士铿锵有力地敬了个礼出去之后,老首长起身坐在她对面,对她笑得温和慈祥,“孩子,吓坏了吧?没事,你且在这里呆一呆,让他们死心,回头我就让人送你回去。别怕,啊!”
风知意温柔浅笑,“首长,我来都来了,不如让我试试?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跑来一趟不是?”
老首长看风知意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此从容淡然的气度,而且言行举止不卑不亢,顿时有些赞赏和惊讶,像纵容孩子玩闹一般笑着点头,“好啊!你想怎么试?”
风知意抬手,“把手腕给我便可。”
老首长笑呵呵地伸出手,“你这小小年纪,还真的会中医?”
风知意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把脉,“您的部下若没打听到一点真材实料,怎会把我送到您的面前来?”
老首长愉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你那个能活死人的针灸之术是真的?”
在某些有大能力的人面前,自作聪明地撒谎隐瞒没有意义,他们不会听信片面之词,只会根据调查到的事实来判断是非。
所以,风知意不置可否地“嘘”地一声,“这个,还请首长帮我不扩散、不放大、不传谣。”
老首长饶有兴味地轻笑着点头,觉得这小孩说话可真是字字玑珠、又言简意深。这份涵养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炼成的,这让他不禁好奇,“你既有这本事,为何还要下乡插队?”
“会什么不一定要做什么吧?”风知意不以为然,直接坦言,“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实在没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
说着,风知意状似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没有一颗伟大高尚的奉献之心、不做一个善良的人,应该不犯法吧?”
老首长怔了怔,随即点点头,“确实不犯法。”
只是,这孩子的思想怎么有点离经叛道、亦正亦邪?
为人长者的心又让他忍不住想引孩子走正道,可刚想开口,就看见这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给看透一般,让他到嘴边的话都无端消声。
顿时,他心下有些复杂,“你倒是坦率。”
毕竟这年头,很少有人敢坦言自己不想为祖国奉献、不想为人民服务,这很容易被戴上各种致命的帽子。
风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收回手,“确实是晚期,癌细胞已经向远处扩散和转移,没法通过手术根治,倒是可以用针灸一点点地驱散。”
老首长没有惊喜,只是平和之外有些惊奇,“你还真能治?”
不是他不想相信,刚发现的时候,他去过京市海市等各大医院,还去国外看过,都没用。眼前一看就没成年的小孩,这让他如何敢相信?
“七成把握。”千年后的末世,全身腐烂的丧尸都能活过来,癌症早已不是什么绝症了,但风知意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时间会就久一些。”
老首长依然淡定,语气平和,“要多久?医生说我最多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大概三个月吧。”其实用异能治疗,半个月就够,但风知意不想太过骇人,“针灸会循序渐进地把癌细胞驱散掉,您的病情和症状只会越来越轻。就算最后不能根治,我也能保您之后至少十几甚至二十年都不会栽倒在这病上。”
风知意也不是不想帮他根治,只是全世界都没法治愈的病,她若是给治好了,那她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到时,这老首长还能放过她吗?就算老首长能,但别人呢?这世上可从来都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虽然不根治,但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个稳定的情况下,不会影响生活和工作,保证他十几二十年,不会死于这个病就是。
而且,这样也能督促他保持良好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跟治愈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老首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细微的情绪波动,淡然笑道,“那行,姑且就让你治治看。”
语气随意,好像治不治、能不能好都行。
风知意也不在意他信不信,“那在开始治疗之前,咱们先来个约法三章吧?”
老首长以为,“是要规定我饮食、休息、运动什么的吗?”
“不,”这个风知意完全没兴趣,“这些事,自有比我还专业的人监督您。我想说的,是我的要求。”
“哦?”老首长满是意外地挑眉,这孩子胆识不错,笑呵呵地点头,“是该有要求,说说看。”
风知意一点都不客气地开口,“第一,希望这次治疗能多保密、就多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是我给您治的病,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让人以为我只是被审查完,无罪释放而已。”
老首长一愣,有些不敢确定,“你的要求就是你的医术不想为人所知,不想居功,也不想要报酬、任何形式上的酬劳都不要?”
“是的。”风知意点头,“我只想回去接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插队知青,能清净度日,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
老首长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也没先答应,“那第二呢?”
风知意也不着急他没应下,继续说,“第二,不要去调查我的身份,就算是调查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这话说得老首长意外又不意外,从能力、气度以及言谈举止上来看,这女娃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更何况,她还想大隐隐于市。
老首长还是不置可否,“第三呢?”
“第三么?”其实风知意并没有第三个要求,刚刚的约法三章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咱能不在医院里治病吗?我讨厌这里的味儿。”
老首长低笑一声,“前两个要求,若是我不答应呢?你还给治病吗?”
第三个要求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明显是来凑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