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嗻。”
“曹家……江南……再派一百人去江南,寻找朱三太子的踪迹,看看都有谁要打他的旗号,都有谁有动作。”
“嗻。”
皇上满意,眼睛一眯:“李佳氏的伤势如何?”
“之前听到二阿哥弘皙归于钱氏格格名下,太子出京,吐了一口血昏迷,王太医全力抢救,刚醒。王太医说,心神大损,忧思过重,恐命不久矣。”
“安排丁字一号去‘看’她,加速审讯。平郡王福晋生产之前,‘李佳氏’这个名字,要活着。”
“……嗻。”
“……上次你们小主子给老大的手下大喊求情,谁值守?”
“……回皇上,甲字五号六号七号。御前侍卫四人。”
“你们小主子良善……这七个人,都派给毓庆宫,做弘星的随身侍卫。”
“……谢皇上!”
暗卫头领跪下行大礼,满心激动感恩地退下,皇上静默片刻,忍不住又笑。
大道皇皇,如果可以,皇上并不想去用这些手段。可皇上只是皇上,皇上不是神明,人间也不是天堂。
庆幸的是,皇上不想杀人去保住一些秘密,而皇上可以相信,乖孙儿可以把控那七个侍卫。
皇上心里头琢磨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国法、人情、旧情……家、国、天下……皇上若有选择,他并不想亲手要了索额图的命。
乖孙儿出手处罚纳尔苏,间接救下索额图一命。
索额图不会被“毫无尊严地饿死”……
索额图作为大清的相国,国丈,若真公开审理,那是打皇上自己的脸,皇上丢不起那个脸,皇上都能给明珠、高士奇一个“安享晚年”——就看索额图,会怎么做了……
而平郡王、曹家……他们的罪名都不能公开,平郡王还牵扯到宗室和皇家权利争斗,又该怎么处理……
曹寅和李煦调回京城“养老”,派谁去接任,既能胜任,又能维持江苏和南京的稳定……
皇上想着想着,一时又想起教育乖孙儿的事情,眼睛微微眯起,左手无意识地转动扳指。
*
皇上处理政务,拿出来一份名单看看,琢磨琢磨,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京城西郊的一家农户里,“一家七口”人在院子里各自忙乎,安静无声。西屋里一个一张破旧的床榻上,一个面色苍白瘦弱无力的女子昏沉沉地躺着,胸口的伤处隐隐有血迹朝外冒……
一个身穿农家人褐色短打的少年人慢慢靠近她,嗅着她那“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的味道”,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好似闻到天底下最美的味道。
一出口那尖细的嗓子暴露他的身份,也惊得床上女子胆怯费力地睁开眼睛。
“李佳氏,皇上仁慈,命令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平郡王福晋啊,你的闺中好友,她的娘家,要和八贝勒的妻族郭络罗家联姻啦。你开心吗?”
“……胡说!”李佳氏重重地喘息,胸口的伤处冒出更多的血迹,简单的两个字,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那个少年人更开心了,眼里发出猫儿闻到鱼腥味的兴奋:“李佳氏,奴才没有胡说,奴才也不敢胡说。”
“那曹家,那些人,不是为了要帮助你和二阿哥啊,李佳氏,你不明白吗?”
“住……口!”李佳氏神情激动,愤怒地看着这个魔鬼,眼里有着惊惧,也有恐惧,更有认知和自信被一再打破的无尽黑暗。
少年人看着,闻着,一颗心“砰砰”跳,白净的面颊上泛起红晕,眼里发出猫逗老鼠的光芒。
“李佳氏,他们要借用你,搅合毓庆宫不安宁,搅合的太子殿下没有子嗣,搅合的太子殿下做不成皇太子,你不恨吗?你要恨啊。太子殿下不是皇太子,你还怎么做皇后啊~~你要恨啊~~”
“你要恨啊~~你要恨啊~~”
魔鬼一般诱惑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李佳氏不想听,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她的手痉挛一般地颤抖,想要说一句“住口”也没有力气。
她的最后一丝丝“理智清明”断裂,无法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都是在做梦……
一个声音说:“这当然都是假的。太子殿下爱你啊,等太子殿下回来发现他们的阴谋,一定会来救你,一定会抱着你哄哄,你和太子殿下、弘皙,一定还是天底下最和乐的一家三口,未来最荣耀的一家三口。”
一个声音说:“这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出京了,他不会来救你,也没有能力救你。你要死了,你的弘皙不是你的了。你的好友,是在利用你。你要恨他们,你要恨他们,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引诱你,你才会犯错!”
对,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在引诱你,你是那么的美好善良,都是他们,他们告诉你太子妃是敌人,弘星阿哥是敌人,他们告诉你太子殿下永远爱你,他们破坏你的生活,他们舍弃你在享乐……
他们利用你,他们利用你!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脑袋里疯狂的挣扎有了胜负,李佳氏的手不再颤抖,呼吸不再急促,眼睛里有了光芒……
*
皇上得知李佳氏开口了,面无表情。
大清的渤海湾,一个大船队的人面对这天地异象,眼里的惊骇形同实质。
中午的时候,海上天气大变化,狂风呼啸、波涛怒吼,两个时辰的倾盆大雨过后,天地万物在狂风暴雨过后的轻轻呜咽。
对面的海盗船在东倒西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下沉。而他们,完好无损。
直郡王感觉,他真是从老天爷手里捡回来一条命。他趴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在海水里随着海浪移动,瞳孔里映照出那呼救的海盗,鲜血染红的海面,前来营救他的手下们……人呆呆的。
就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差那么一点点,是已经死了。直郡王真感觉,在那么一瞬间,他真死了一回。
舜安颜、讷亲等等人手忙脚乱地拉扯他上来甲板,给他按肚子吐水,他重重地咳嗽,胆汁都咳出来,五脏庙中全是“死亡”的味道。
舜安颜吓得脸发白:“王爷,下次您可不能跳到海盗船上了。”
讷亲也觉得,这次真够惊险:“王爷,海盗的船到底不比我们的大船。这海上的天气变化太大,且不能大意。”
直郡王死鱼一样摊在甲板上,胸腔剧烈起伏,破风箱一样呼呼直喘气。
“他娘的。这大海,真要人命。”他非常想说,下次他一定不冲锋杀敌人了,不能。他想说,他刚刚看到“死亡”了,不能。
“爷命大的很,莫怕。”他是水师的头,他不能乱,不能害怕。
“你们看,海神娘娘不收爷的命。”他笑了出来,肆意凶残,脑袋一转,“那海盗的人,能救就救下来,审审。娘的,不把他们的老底儿掏出来,爷就不是直郡王。”
舜安颜、讷亲等等人发现王爷真没啥问题,放下一半的心。
“王爷放心,我刚刚发现他们的口音不像大清人,有点像日本人。我们审完人就杀去他们的老巢。”
“扮成大清人在海面上抢劫,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大清人的血债,杀他们!”
一个个将士义愤填膺,虽然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肃清海面和黄金,可亲眼目睹这伙儿海盗的残忍,他们那一颗身为“大清军人”的心,也在火热地跳动。
直郡王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放下一半的心跟随船上的大夫去洗漱沐浴。
其他人都退下去,他两只胳膊趴在浴桶边上,拿出“对讲机”,给他汗阿玛留言。
儿子在渤海海面上遭遇一伙穷凶极恶的海盗,儿子跳到他们的船上杀得兴起,突然暴风雨来临,海盗船倾覆……
儿子有海神保佑,幸得活命。儿子谨记此次教训。
另:自打儿子领着人来到深海里,看到的,听到的,和陆地仿若两个世界。将士们都受到太大的刺激。庆幸的是,在这片类似没有道德没有法律的原始之地,我们没有失去“血性”和大清军人的认知……
*
海面上浪花翻涌,在太阳底下发出细碎的光芒。刚过山东海面的出海船队面对他们的“新世界”,拿出大清水师的气魄“从容应对”,打捞的打捞,审讯的审讯……
乾清宫里头,散步回来的皇上,打开“对讲机”一看,脑袋里猛地想起乖孙儿那句“一方海神听令,弘星来了,弘星长大了,弘星要开始‘乘长风、破万里浪’。冲冲冲嗷!”
皇上看着老大的留言,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拿着对讲机的手直哆嗦。就感觉,这神器有千斤重。
申时四刻,弘星从外头回来,高高兴兴地他玛法分享今天的收获。
“玛法,弘星钓了两条大鱼啊。玛法,弘星要炖鱼汤,还要吃炸小鱼。”
亲亲玛法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瞅着老十二手里的鱼桶哈哈哈笑:“不错。两条大鱼,小鱼也多。今晚上就吃你们钓上来的鱼。”
十二阿哥高兴地答应一声,拎着鱼桶去膳房。皇上看看乖孙儿,的小肚子。弘星条件反射伸手去捂肚子。
皇上:“……”
弘星:“……”
“捂住玛法就不知道了。一份炒合菜,半份炸酱面,两颗糖葫芦……”皇上表示自己“明察秋毫绝不纵容”。
“玛法——弘星饿了啊。”弘星的小胖手拉着玛法的衣袖,眼神儿特无辜。
皇上强忍住不笑出来:“哦,那吃饱了吗?”
弘星特“乖巧”:“半饱。玛法,弘星还有肚子来喝鱼汤,吃炸小鱼。”
皇上:“……”“板着脸”:“玛法听说,弘星还要去‘乘长风、破万里浪’?玛法给弘星修建一个水池子,专门玩水?”
“不要。”弘星眉飞色舞的小样儿:“弘星要在河里海里玩水,不要在池子里。玛法,弘星是大海洋的弘星,弘星不是鱼缸里的小金鱼。”
!!
皇上简直惊呆了有没有。
“……玛法的弘星就是有‘志气’。”
“弘星闪亮。”
“……弘星闪亮。玛法预备在西郊建一座水园,挖通附近河流,引水造湖,到时候,给弘星一个大院子大湖泊。弘星要答应玛法,不能随意下水,知道不?”
弘星眼睛发亮,刚要答应他玛法——“玛法,去江南的水啊。”
亲亲玛法心头一哽。
“行。到了江南,玛法酌情给你下水。可是弘星要谨记,水里不光有危险,还脏脏的东西多,我们弘星可是干净的小宝宝。记得?”
弘星“爽快”地一拍胸膛:“谨记。”
皇上:“……”气得捏捏他的小胖脸。
弘星嘻嘻笑着窝到玛法的怀里撒娇:“玛法,《武林旧事》说‘吴儿善泅水者数百,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皱波万初之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
“到了钱塘,玛法带弘星去看弄潮儿。”
“谢谢玛法。玛法,书上还说,文天祥和周子善在河流之中下盲棋,沉浮出没,翻转回旋,水面作棋盘,楚河汉界,跳马走车,架炮拱卒,厮杀往来……玛法,是真的吗?”
“……那是传说。传说中两人在水中以棋子布局,越战越勇,不分胜负,到了忘我的境地。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做到。”
“哇哇!一边游泳,一边对弈,弘星喜欢。”
“……弘星喜欢,玛法很高兴。正好玛法要教导弘星‘下棋’。”
“弘星喜欢下棋。玛法、玛法,弘星今天和西洋老师学习西洋海盗编制海军,梅文鼎老师说不仁义。玛法,伊丽莎白一世为何要组建海盗海军?弘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