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朱景先也有些担忧,盛阁老就是分管御史台的……
“先前都是小打小闹。”朱元接过了王嫱递过来的帕子,笑了笑靠在车壁上呼出一口气:“冯家的事不伤筋动骨,盛家没有真正把我放在眼里,所以后来朱正松对付我,盛家才没有直接插手,而是冷眼旁观,给了我操作的机会。现在又不同,我如今真正进了盛家人的眼里了。”
是的,能够跟五皇子合作无间,借助这个时间差而声东击西引蛇出洞,救到朱景先的同时又告了御状,这足以叫盛家的人真正把她看进眼里当成对手。
之前她闹的再凶,其实在盛家人眼里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罢了。
“他们绝不会想看到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喜怒不形于色的我。”朱元看向若有所思的王嫱:“刚才如果我仍旧能沉得住气,甚至还能唱作俱佳的把盛氏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那我可能上不了你的马车。”
这不是夸张。
王嫱睁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就摇头:“我不明白……”
车窗外传来喝道声,风吹起马车的帘子,朱元闭了闭眼,并没有什么隐瞒:“处处占尽先机的话,盛家的人会觉得,最快捷的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就是杀了我,他们现在承担的起这个后果。”
现在杀了朱元,嘉平帝不会为了她把盛家怎么样。
同样的,就算五皇子要怎么样,没有嘉平帝的支持,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我只能适当的表现愚蠢一点,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一个为了报母亲的仇不惜一切代价的热血上头的人。”朱元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名声什么的,没那么要紧,要紧的是,在达到目的之前,至少不能丢了小命。”
王嫱忍不住感叹,等到回了家见到王太傅,正好听见王太傅提起这件事:“在宫里闹的那么一场,闹的沸沸扬扬的,黄阁老他们都瞧见了,全都大摇其头……”
见了朱元,王太傅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便忍不住乐了:“你这个丫头,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胆,什么非常之法都敢用啊!”
果然是人精,一下子就看透了她是在装疯卖傻。
朱元忍不住笑笑:“果然瞒不过太傅大人的眼睛,既然太傅大人已经看穿了,那还请太傅大人帮个忙。”
王太傅定睛看了看她,摇摇头问:“你打算叫老夫帮什么忙?”
“能决定这个案子结果的,从来就只是圣上。”朱元看的很明白,见王太傅笑着抚自己的胡子,便紧跟着轻声说:“如果我的医术还有那番话还不足够叫圣上下定决心的话,那么或许太傅大人会帮我想出办法来的,是不是?”
真是一个过分舍得名声也过分豁的出去的姑娘,王太傅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第217章 树敌
王嫱听不懂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见父亲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便认真看了朱元一眼,轻声偏过头去对王太傅说:“父亲,现在他们也算得上是危机四伏了,您若是不出手帮忙,那他们怎么办?”
王太傅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嫱的头就摇头:“你这个傻丫头,什么危机四伏?我看朱姑娘分明就是胸中有丘壑,但是基本已经被她算尽了,现在事情的关键无非就是朱姑娘所说,能否叫圣上下定决心的问题。”
盛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当初圣上亲政,盛家出了不少力气。
盛贵妃又极为得圣上喜欢。
这位圣上可不是先帝,向来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卫皇后不得他喜欢,他便冷落她一连多年,甚至还起过废后的念头,如果不是太后和内阁苦劝拦着,卫皇后能不能坐稳中宫皇后的位子还是两说。
可盛贵妃不同,盛贵妃一进宫便独得盛宠,嘉平帝极为喜欢这个志同道合的妃子,两人琴瑟和谐,甚至当初卫皇后寸步都不能进的御书房,盛氏也时常召盛贵妃伴驾。
因此有这么一个贵妃在,又有盛阁老保驾护航,别说是盛氏了,就算是朱正松都未必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所以才会有朱元在宫中的那么一闹。
因为朱元本身就知道黄阁老和髙阁老是盛阁老的人。
王太傅认真看了朱元一眼:“你这个小丫头,真要冒这个险?”
他知道朱元打算做什么,如黄阁老和髙阁老之流,想要讨好盛家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他们要对付朱元,并不需要自己出手,通常只需要让底下的门生故旧们做点儿什么。
至于盛家?
如果朱元不动声色,那他们自然不会留这个祸患,可是朱元如今尾巴翘上天,在他们看来,对付她就不必立即下杀手,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一定会选择利益最大而损失最小的法子-----文官攻讦。
想必明天开始,朝中参奏这件事的奏折就会如雪片一般飞上御书房的桌了。
这么多人一起出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圣上不会看不出来。
那就在于嘉平帝怎么想了。
嘉平帝会不会觉得盛家如今嚣张太过,权柄过高而心生不满?还是觉得朱元一个小丫头引来这么多的是非是个是非人所以心怀不满?
这中间的度,稍微偏差一点儿,那可就是满盘皆输。
他见朱元肯定的点头,忍不住便有些慨叹:“我见过许多人,可是像你这样为达目的什么都豁的出去的,还是头一次见,你就不怕这中间的度没掌握好,连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的性命也一同赔进去?”
“不会的。”朱元的确并不担心,见朱景先正朝自己看过来,就安抚的笑了笑让他安心,转过头认真的对王太傅说:“因为圣上自己就是一个从来不怕麻烦的人。”
王太傅哼了一声:“你这是在谋算帝心,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给你的这份自信能够算准呢?就连盛阁老,他也不敢说圣上的每一个心思他都能算得准,你才是什么年纪,就凭借跟五皇子的交情,就敢说这个了?”
“我不敢。”朱元丝毫不惧,迎着王太傅的视线缓缓的扬起了头:“可是我知道不管最后是谁笑到最后,这个人都不会是四皇子,盛家必定要倒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
王太傅觉得朱元可能不是一个神医,而是一个神棍。
毕竟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说天书。
“朱姑娘是看推背书长大的吧?”他忍不住啧了一声:“竟然连以后盛家的运势也能算得出来?”
“不知道王太傅有没有听说过杨若宁?”朱元面不改色,见王太傅陡然愣住,才抛出自己的底牌:“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要多亏上一世襄王喜欢求仙问道,但凡是过路的有点名气都不肯放过,把杨若宁绑在王府,是她出手想救,最后得到杨若宁的倾囊相授,有一身的医术和技艺。
杨若宁。
王太傅忍不住色变:“你是在何地见过他?他已经几年不见踪影了。”
“这几年他都在教我医术,如今已经远游去了。”朱元笑着看着王太傅:“太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圣上的脾气了吧?既然我敢来,既然师傅敢教我放我,那就说明我说的是对的。”
王太傅不再劝说,见朱元胸有成竹,退了一步问她:“你想好了?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见一个人。”朱元言简意赅,没有等王太傅发问便主动高速他:“我要去见一见常公公。”
常应?!
朱元之前可刚刚干掉了常应爱若珍宝的干儿子郑如安啊,现在她说她要去找常应?
王太傅手指点了点桌面,决定不懂就问:“常应为何要帮你?”
如果常应出手,那当然不必说,盛家肯定失败的几率又得大一点儿。
可是常应凭什么出手?
朱元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的本事啦。”
王太傅失笑,见朱元站起来要告辞,便语重心长的道:“但愿你没有估计错,若是你这回真的能够如愿以偿……”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朱元也就当没有听见,福身跟他告辞,便和王嫱一起出了门。
王嫱送他们到二门处,拉着朱元的手叮嘱:“万事小心,你现在就去常公公府上吗?”
“去找常公公帮个小忙,常公公应该也很乐意的,不必担心。”朱元反过来安慰:“然后我再去接姨母和绿衣她们,等我的事差不多办完,五天也就过去了,五天留给大理寺,他们应该能审出个子丑寅卯了。”
王嫱听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等回了母亲房里就见父亲正差了人出去,不由有些茫然:“父亲,你之前跟朱元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求您做什么?”
“她?她求我给她树敌啊。”王太傅摸了摸胡子:“这丫头……盛家说不得还真得倒在她手里。”
第218章 看透
王家的马车舒适又宽敞,朱景先坐的笔直,脸上带着一点疲倦的呆在角落里。
虽然他已经被朱正松和盛氏的行为折腾的彻底绝望,心里也知道朱元才是自己的亲姐姐,可是他到底在这之前都没有和朱元相处过,两个人在最初面对朱正松和盛氏的同仇敌忾之后,余下的便是淡淡的尴尬。
他看了朱元一眼,有些难堪又愧疚的垂下头:“对不起……母亲的长生排位……”
他说的很艰难,连喉咙和胸口都一起在痛。
朱元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景先对她还生疏,而她却不同,她弯了弯嘴角笑着摇头:“你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当然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再说,这种事防不胜防的,不要怪自己,就算母亲知道,她也一样不会怪你。”
谁会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会骗自己?说到底最可恶的是朱正松和盛氏。
他们高高在上玩弄人心,不把人当成人。
朱景先趴在小几上,有些茫然若失:“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世的?你那个时候也只有五岁多……”
“是三太太告诉我的。”朱元不想跟他说起缘由,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心里现在一定很难过,不过都会过去的,一切朝前看,什么都会变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与其在这里悔恨,不如做点实际的,毕竟该要愧疚该要赎罪的都不是我们。”
朱景先疑惑的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大五岁而已,朱元可以这样机关算尽又处处周到,而且她好像是没有任何情绪的。
那些面对朱正松的愤怒和失态也都只是演出来的。
她其实根本不为朱正松的坏而伤心,也根本不因为盛氏的表演而气愤,对她来说,朱正松和盛氏完完全全不过就是一个敌人,她的目的是打到他们,她就努力的去做,丝毫不拖泥带水,恨不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大约就是这些年的经历造就的,朱景先吞了一口口水,想象着这些年朱元该是如何过来的,最终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很厉害。”
这孩子,朱元忍不住微笑偏头看着他:“不如你换个说法,在你心里,应当现在觉得我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姐姐很强势,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相处?”
朱景先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对朱元又恨又怕了,对于一个总是能一眼看穿你想法的人,多多少少心里都会有点压力的。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元却扑哧一声笑出来,露出两只酒窝:“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你在我跟前,可以尽情任性一点儿,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什么事我都可以容忍。”
朱景先有些感动又觉得这承诺来的有些突然:“为什么?”
说到底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一点血缘,这些年从未接触,而他还叫过盛氏这么多年的母亲,还曾经犯浑烧掉了付氏的长生牌位,朱元真的就能做到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朱元说的理所当然:“你是我弟弟,我对你好是应当的。”
朱景先说不出话来,到底不是长久相处,他一时不能明白朱元这份好为什么来的如此的厚重又热烈,茫然看了她一眼,马车上气氛不由得就有些尴尬。
幸好他在费尽心机搜寻话题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率先掀开了帘子,等看见这是什么地方之后,睁大了眼睛回头去看朱元:“你不是说要去见……”
怎么却来了供奉付氏长生牌位的庙里?
朱元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笑着拿起了东西:“因为盛家人希望我来这里,所以我自然就来啦。”
朱景先有些领悟,小声的问她:“是不是盛家有人在跟着我们?”
所以朱元才不能立即去找常公公,否则的话就会让盛家人再起疑心。
朱元点了点头,不吝夸赞:“真聪明。”
她下了马车,便有知客僧已经迎了出来,见了他们笑笑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几位施主已经在里头等候,小僧这就引二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