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似是无意,陈庆眼睫几不可察的轻颤一下,随即便重归平静。
“倒是叫他没头没脑的被叫过来问了一通,”皇帝含笑扫一眼陈庆,姿态闲适,也只有伴他经年的内侍总管才看得出他眼底森寒,他淡淡道:“也是冤得很。”
陈庆低垂下眼,恭敬的说了句“不敢”。
皇帝将那张纸条合上,转向青漓问道:“妙妙方才说,那兰花佩是在……朝云阁得来?”
青漓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
“朝云阁,”皇帝默默地念了几遍,忽的问道:“朕记得,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应是珍宝斋,好端端的,妙妙怎么到朝云阁去了?”
青漓斜他一眼,别有深意的道:“陛下好厉害,竟还知晓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呢。”
“怎么又醋了,”皇帝在她指尖上捏了捏,轻声道:“朕心中只你一个,万万没有别人的。”
“娘娘有所不知,”陈庆在侧插了一句嘴,道:“珍宝斋的幕后东家,便是六公主生母沈太妃。”
青漓隐约明白了几分。
几位女官也曾对她讲过,皇帝宫中只留有三位太妃,七王生母恪太妃,五公主生母张太妃,以及六公主生母沈太妃。
沈太妃出身商家,相貌却生的美,这才能越过许多勋贵门第的女子入宫承宠,生下六公主来。
虽然得宠,但出身毕竟是硬伤,先帝在时,她也只是九嫔中居于末位的修仪,等到皇帝登基之后,虽然对于仅存的几位庶母无感,但为了面子上好看,还是加恩,一道封了太妃。
先帝在时,沈太妃虽然因着出身难有无出头之日,却要想一想将来如何,她娘家在前朝无作为,她也不敢往那上头伸手,便只在商道上另辟蹊径。
——左右她本就是商家女出身,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顺手。
再者,好歹也有一个宫妃的身份摆着,再叫父兄照拂着,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如此一来,珍宝斋便有声有色的开了起来。
等到皇帝继位之后,沈太妃没受到什么牵连,身下还有六公主在,别人自是要高看一眼,如此一来,珍宝斋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青漓明白过来几分,道:“那这个朝云阁,总管可知是什么来头吗?”
——忽然之间就冒出来,在金陵首屈一指的地段租了铺面,要同之前一流的首饰铺子珍宝斋唱对台戏,只消一想,便不像是无名之辈。
“娘娘见谅,”陈庆这一回却叫她失望了,他摇头道:“奴才少会关注这些,珍宝斋之事,也因着同沈太妃有关才听了一耳朵,至于这个朝云阁,却是一无所知了。”
“倒也没什么难的,”皇帝不以为意,对陈庆吩咐道:“明日去京兆尹递张条子,叫他们把那里拆了便是。”说完便摆手,示意他退下。
青漓不曾注意陈庆动向,却被皇帝此言惊了一下:“拆了?”
“唔,”皇帝应一声,有些奇怪的道:“怎的这般吃惊?”
“他们倒也不曾作奸犯科,”青漓有些犹豫,道:“是不是不太好?”
“朕是天子,”皇帝淡淡的道:“口含天宪,巡牧万民,普天之下,有什么是朕做不得的?”
有权有势真好。
青漓两眼发亮的看着皇帝——这一刻,她想立刻嫁给他!
别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没错儿,她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
“倒是你,”皇帝没理会青漓闪闪发光的眼睛,轻轻一笑,道:“怎的这般不信朕?”
青漓不意他竟提起这一处,当即便愣住了。
不待她低头,便听皇帝道:“你当朕是什么人,见一个爱一个,对这谁都如同待你这般吗?”
他语气微沉,暗含强硬,不复前番温和,不容她有任何回避。
青漓手指搓了搓衣角,踌躇片刻,终于开口了。
被逼到了末路,退无可退时,便只能最后一搏。
这一刻,她大概是鼓起了此生所有的勇气。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薄,爱面红,性子还娇气。
虽说活了两世,却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极少见到真正的黑暗。
而现在她面对着的,既是这个国度的君主,也是她暗生倾慕的男子,他们之间相隔了难以计量的时光与思想的差异,除去她自己,大概再无人能理解其中差距。
她知他想要什么,只是,她不敢给。
可是到了这一刻,在他的目光之下,青漓想试一试。
像此刻这般的孤注一掷,大概再不会有了。
“衍郎,”她声音有些颤,却很坚定,缓缓道:“我只想……要你一句准话,我只问这一次……你明白的。”
五月的风擦肩而过,带着浅浅的暖,青漓两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不一会儿,便汗津津的湿了起来。
吹过她面颊的清风划过皇帝的衣襟,终于遥遥远逝。
“这些话,”皇帝定定的看她许久,终于道:“你只问一次,朕也只说一遍,仔细听。”
青漓手指在袖中搅在了一起,眼底全然是紧张之色,面色却平静。
她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扶住她腰身,视线却落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久久的静默之后,他开口了。
这是第一次,他不曾自称“朕”。
青漓听他道:“我年幼时,何家还不曾被先帝族灭,母妃与父皇琴瑟相得,举案齐眉,那时候,宗室人家中便遍是姬妾庶子,只有我家中没有,母妃虽什么都不说,但我却知,她心里是极欢喜的……”
“我母妃乃何氏嫡女,昔年,元贞贵妃本想叫自己儿子娶她,令先帝娶何家庶女的,可她那时已与先帝生情,宁死不愿,无奈之下,何氏便将她嫁给了先帝。”
似乎是想起旧事,皇帝面上覆盖上一层回忆的伤感,他轻轻叹一口气,道:“有一日,母妃去见我,难掩欢喜的问我:‘你喜不喜欢弟弟妹妹?’
我答她,说:‘喜欢。’
母妃这才同我说:‘你要做兄长了,等弟弟妹妹出生,要好生照顾他们,尽到兄长的责任…… ’
她说了许多许多,可那时候我太小,竟记不住多少,唯一忘不了的,便是她面上笑意。”
青漓也是女人,虽不曾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为心爱男子生儿育女的欢喜,却也能猜测到几分。
只是……她有些心口发凉的想——皇帝是没有弟妹的啊。
而且,看先帝对何氏一族出手如此狠辣,也不像是对何妃情根深种的样子。
青漓手无意识的垂了下去,不慎间,却碰到了皇帝的手。
不似方才牵她时那般温暖,反倒是有几分淡淡的凉。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脆弱,也并非坚不可摧。
世人只见到他周身荣光,帝皇尊崇,却不曾注目于那些灰败而阴暗的岁月——也是很苦。
眼睫轻眨,她第一次握紧了皇帝的手。
皇帝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目光柔和了几分,继续道:“那之后没几日,何氏便被问罪,随即族诛,快到叫人难以反应,没过多久,母妃便去了。”
他道:“母妃临终前,曾悄悄去见我。她既没有痛哭,也没有发狂,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的流眼泪,半分声响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真正伤心的时候,是发不出什么声响的……
就这样过了许久,有多久呢……久到我也记不清了。
她出声叮嘱我诸事,出言甚繁,也极零碎,过了这些年,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回过身去看青漓,轻柔的抚她面颊,道:“只有最后一句话,至今都忘不了。”
青漓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出言问道:“——什么话?”
皇帝拥住她,在她耳边道:“她说,你来日娶妻,便只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好好待她——若是娶了她,又叫她伤心,委实是不应该。”
这句话前后并不连贯,青漓却能明白。
前半句,大抵是何妃留给皇帝的,而后半句……则是她对于先帝,不曾出口的怨怼。
皇帝语气松了几分,继续道:“后来,朕登基之后叫人去查,才知晓几分当年秘事。先帝早知元贞贵妃心意,这才设计娶母妃。她以为的郎情妾意,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别人假惺惺,她却作了真……”
“到了最后,朕却也不知道应该怪谁。
先帝吗?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曾做错什么。本就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他出手算计,谋夺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过错?
可若是说母后错了,却也不该。
从头到尾,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对于她而言,想要嫁给心爱的男子,又何错之有。
可是,尽管谁都没有做错……还是有人被辜负了。”
“妙妙,朕只有你一个,之前如此,之后亦是如此,”皇帝目光似要望进她心里去,他缓缓道:“你不负朕,朕必不负你。”
青漓眼中猝然滚下泪来,她道:“——你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皇帝毫不躲闪的看着她,道:“朕永志不忘。”
青漓笑中带泪,却一言不发,只揽住他肩……吻了上去。
第24章 一撇
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主动送上门来, 普天之下, 怕是没几个男人能把持的住。
眼见着有这样的好机会, 皇帝更是不舍轻易放过,抱着投怀送抱的小美人,狠狠亲了个痛快。
他年过而立, 出身与地位使然, 见过的世间绝色不在少数, 却也没一个似面前小姑娘这般勾他心扉,叫他心痒, 连一眨眼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只想时时刻刻收在怀里,再不放开。
之前二人还不曾知心也就罢了, 此刻将一切说开, 小姑娘也情愿跟他,这份心绪也就愈发浓烈起来。
只见她伏在自己怀里头, 乖得不得了的模样,皇帝便觉整颗心几乎都软成了一团水,在她心中手心儿里头任由揉捏, 半分不由自己做主。
那滋味, 竟似是醉后美梦一般, 迷离的,曼妙的,遍是令人难以自拔的魅力。
饶是皇帝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淡淡的不显, 如此一来,青漓自是一无所知。
吻上去的时候,她便豁出去了,姿态大气的很。
可她毕竟是女孩子,力气没多少,在同男子的交锋中不占任何优势,没多久的功夫,便被皇帝反客为主,严严实实的按在怀里头了。
这倒是也没什么——既已表明心迹,她便不会在有所退缩。
再者,皇帝已算是她的丈夫,同自己的夫君亲热些,便是被人瞧见了,也无甚大碍。
可是渐渐地,皇帝的态度便有些暧昧了。
初时,他还满心爱怜,其间掺杂着难言的感动与温情,并无半分情欲。
但男人嘛,抱着一个小美人儿亲亲揉揉好不热切,更不必说这小美人儿还是自己心爱的,如此一来,怎么可能不变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