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芋粥
闻樱认认真真的上着药,待上完时才发觉她方才太过专注,几乎都要趴到顾清之身上去了,不自觉便有些面红。但见顾清之一派淡然,又觉得上药这事儿再正经不过,没什么好害羞的,便敛了神色,将手中药瓶放去一边,学着顾清之的淡然模样道:“好了。”
“去将纱布拿来。”
若是直接将衣服披上,只怕不多时便会将药膏蹭了个干净,那她如此细致地这般功夫也就白费了。
闻樱这般想着,觉得是自己疏忽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桌上那匣显然是为他处理伤口的物件一并抱了过来,示意顾清之稍稍起身,配合她来包扎伤口。
待到顾清之直起身子,闻樱将纱布举到他面前时,却又犯了难。
他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至胸腹处,若要好生包扎起来,势必要从背后绕一圈才行。
也就是说,她每绕一圈,便相当于要虚虚抱上顾清之一回。
顾清之显然也看明白了闻樱的处境,却不但不想法子让二人之间不必那般亲昵,反倒还抬起了胳膊,以便闻樱动作。
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闻樱当真有些不好意思,饶是她再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顾清之伤势的不得以之举,却仍觉得他二人的这样属实过于亲昵了些。
顾清之神色淡淡,见闻樱踌躇起来,便开口道:“蓁蓁若是觉得不妥,那便将纱布放在一旁。”
他话中的意思原本是说,她若不想做,便放在一旁待会儿召个大夫来做,若闻樱识趣儿,便会听明白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可闻樱所想却全然不同,她压根儿没有想到顾清之还能唤旁人过来帮忙,只觉得若是自己不帮他,他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于是乎,这话落在闻樱耳中,反倒多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来。
一想到顾清之自己反手吃力地裹着伤口的模样,闻樱便于心不忍。
于是乎,闻樱不仅没如顾清之所料的那样红着面颊放下纱布,反倒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将手中纱布展开一截,放轻了力道往他身上裹去。
少女身上轻轻浅浅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顾清之一僵,条件反射般地要推开她,最终却止住了动作,任由闻樱在他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
顾清之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闻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若是想要将纱布从顾清之背后裹上一圈,便要将手探到他背后,将纱布从一手之中递到另一手之中,也就是说,她要将顾清之虚虚抱在怀里才行。
顾清之比一般男子身量更要高些,又因得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上线条分明,闻樱想要从他肩上虚虚抱住一圈,需得要十分小心才能不碰到他。
闻樱端着胳膊十分不自在,顾清之此时也十分不自在,少女轻轻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打在他颈侧,惹出一股莫名的情絮来。
闻樱既要顾及着伤口,又要顾及着不与他肌肤相触,伤口包扎了不过一半,便觉得胳膊已然酸了。但见顾清之半阖着眼,一副对她十分信任地模样,闻樱咬了咬牙,继续手中动作。
待强撑着胳膊将他整个伤口都包扎完,闻樱额上已浅浅浮了一层冷汗。将纱布尾端打了个结,闻樱抬头看向顾清之,对他浅浅一笑,想告诉他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话还未出口却忽地眼前一黑,闻樱额浅笑还凝在唇边,便直直朝里倒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还不忘照顾顾清之这个伤员,生生往里偏了一偏,避开了他的伤口。
却没料到这样一来,她能不偏不倚地倒在顾清之腿上。
这种装晕倒博可怜的戏码顾清之见得太多,更何况闻樱还这般精确地伏在了他膝上,顾清之自然便认为她也是在做戏,想借着为他处理伤口一事而讨个好处。
“先起来。”顾清之稍稍抬腿,想让闻樱从他身上起来。
眼前这位闻四姑娘的确是帮了他,想从他这里要些好处去也未尝不可。可他不喜这般做作的戏码,若她能直白地说出她想要什么,于他而言反倒更省事些。
谁知他稍稍一动,闻樱便从床榻上滑了下去,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见眼前少女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顾清之忽而想起了她小字为何唤做蓁蓁。
闻樱打小身子便弱,比旁的孩子更瘦些,也更娇气些,三天两头便要请大夫,拿药当饭吃更是家常。太傅心疼这个女儿,便给她取小字为蓁蓁,取枝叶繁盛之意,愿她能茁壮成长。
所以,眼前这个娇气包晕了过去,应当是真的晕了过去。
顾清之无奈叹口气,起身下榻,将闻樱抱了上去安顿好。本想自己动手掐她人中让她醒过来,又想起她自小身子骨便弱,担忧她还有旁的不适,便扬声唤了小厮去请大夫。
小厮忙不迭去了,不大一会儿便领着大夫回了来,与大夫一道来的还有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一进门,瞧见闻樱面色苍白地躺在顾清之榻上,举起拐杖便往他身上打去:“好好的人,怎的到你房里就晕了过去?”
第5章 蜜饯
顾老夫人的拐杖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顾清之稍一偏身子便躲了过去,朝着顾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我可没有欺负她。”
而后便将闻樱方才为他包扎伤口一事说了。顾老夫人也知晓闻樱体弱,听得顾清之这么一说,便猜到她是累的,刚好大夫也诊脉完毕,证实了顾老夫人心中猜想,说闻樱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便好。
顾老夫人瞧了眼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少女,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是整日里念着蓁蓁吗,现下人就在你榻上,你还不好好照顾她?”
顾清之明白顾老夫人这是有意让他二人培养感情,便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
见顾清之满口应下,顾老夫人哪里肯错过这般好的机会,又将人全从屋里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临走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还不忘叮嘱顾清之道:“虽说我也想让蓁蓁快些成为我顾家的孙媳妇儿,可眼下她毕竟还未过门,你可莫要趁人之危。”
顾清之笑着应道:“我若敢趁人之危,只怕蓁蓁醒过来后便不肯原谅我了,祖母放心罢。”
顾老妇人又瞧了一眼榻上昏睡着的少女,只觉得太尉府办喜事儿的日子指日可待,笑着看了一眼顾清之道:“油嘴滑舌的,说不过你,好生照顾蓁蓁罢。”
说罢便带着人离了院子。
待人都离去后,顾清之只瞧了一眼榻上的少女,便坐去书桌前翻阅今日送来的信件。
他这几日都留在府中养伤,对外宣称是病了,朝中相关事务他能撂则撂,其余的都被送来了府中。
闻樱不大一会儿便自己醒了,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晕了好一阵才想起前因后果。看来原主不仅身子弱,还有些低血糖。
闻樱这般想着,一抬头便瞧见窗下桌前的人影,正执笔在纸上批注着什么。顾清之应当有一间单独的书房才是,想来是独身一人又事务繁忙,加之这几日养着伤行动不便,便将部分书信搬来了卧房里处理。
午后的日光正好,在顾清之身上勾勒出淡金的剪影,更衬得他俊朗挺拔。
许是逆着光的缘故,顾清之的身影微微有些虚幻,闻樱瞧着瞧着,不禁有些恍惚。
一时间,眼前的顾清之与她记忆里的顾清之,不期然重叠起来。
“清之哥哥。”
少女婉转的嗓音响起,顾清之执笔的手一顿,侧过身朝她看去:“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语,却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闻樱摇摇头,又点点头,朝他一笑,唇边漾起两个小梨涡:“清之哥哥,我想吃蜜饯。”
既然是低血糖,那便应当吃些甜的,可闻樱拿不准这里有没有低血糖这一说,为防多说多错,便索性只提了要求。
顾清之并未多想,也并不关心她说这句话的缘由,她要就给她便是:“想吃什么样的?”
闻樱想起方才他言语间的疏离感,有意试探一番,于是对他笑得更甜了:“清之哥哥不知晓我喜欢哪种吗?”
顾清之闻言挑了挑眉:“也是,我叫人每样都准备一些给你送来。”
他这般明显的避重就轻,已然将闻樱的猜想证实了一大半。
顾清之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却丝毫不慌不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隔着半个房间与她相望。
他无疑是好看的。
闻樱脑中蓦地跳出这个念头,而后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莫非是在对她用美人计?
不愧是当朝太尉,三十六计,计计烂熟于心。
她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只怕当真会被他如此温柔的笑意迷得晕头转向。
只可惜她对着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早已免疫了。
虽说如此,闻樱却并不打算在今日便深究到底,于是顺着顾清之的意乖巧笑道:“只要是清之哥哥送的,我便都喜欢。”
顾清之听得她这句话,笑意更深几分,目光也更柔和几分,与她目光短暂相触一瞬后,便转回身去,继续处理手上的事物。
闻樱见他将注意力转了回去,便也继续躺回了榻上。她还有些头晕,既然顾清之并不想多费心应付她,她便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儿,不如舒舒服服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
没错,顾清之是在应付她。
他口中虽对自己关怀备至,可眼中却并无多少温情。或者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全然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为奇怪的是,太尉府上上下下、太傅府上上下下、日后全京城上上下下,都认为顾清之对自己情根深种一片痴心,可今日她站在顾清之面前,他显然连认都不大认得她。
哪儿有人连自己心上人的样貌都不知晓的?
闻樱越想越觉得矛盾,顾清之所说与所做简直大相径庭,他若并非将她当做心上人,为何又要让所有人都误会他倾心于她?
闻樱细细回忆了一遍原书中的内容,确认并没有提到过顾清之为何心悦于她的缘由后,更觉得此事让她摸不着头脑。
思索一阵无果后,闻樱忽而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来。
原书中顾清之对何予洛有知遇之恩,何予洛可以说是由他一手提拔上来,有顾清之在,何予洛满腔报国热血才得以施展。也正是因得这层关系,何予洛这才对闻樱处处忍让,直至最后忍无可忍,一剑将她斩于人前,为朱璃出了一口气。
闻樱当初对周景玥说,换了她定会紧紧抱住顾清之不放,一方面是由于顾清之本身看上去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另一方面便是有顾清之这个靠山在,何予洛与朱璃便有所顾忌,不敢动她,她这条小命得保。
可眼下看来,顾清之能不能做她的靠山,还得另说。
毕竟顾清之若非真心倾慕于她,那她的死活在他眼里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闻樱不是没想过要绕着朱璃与何予洛走,可她又不能整日待在府中不出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也就那么大,光靠躲是躲不开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她一个不甚又成了男女主磨磨叽叽感情路上的垫脚石,她要如何自救?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何予洛白白捅上一剑。
闻樱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顾清之。
顾清之虽不喜欢她,可却刻意营造出一番对她情根深种的假象,她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让顾太尉白费功夫了?
况且,顾清之现在不喜欢她,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她。
待她成了顾夫人,就算她当着何予洛的面把朱璃踹进池塘里十遍八遍,何予洛也不敢对她拔剑相向,只能忍着怒气去把朱璃捞上十遍八遍来。
闻樱想着原主在书中的凄惨结局,又想着自己把朱璃踹进池塘十遍八遍的画面,忽然就燃起了斗志,从榻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望向仍坐在窗下的顾清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她的目光太过热烈,顾清之想忽略都难,只得再次搁下笔,转身朝闻樱看去:“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蜜饯一会儿便送来。”
听得他这般哄小孩儿的语气,闻樱也顾不得和他计较,正谷欠张口说些什么,却听得门边穿来轻叩声。
她要的蜜饯来了。
闻樱想一鼓作气将斗志燃起来,可又实在头晕得慌,只得先将心中思绪搁置在一旁,起身下榻去桌前瞧那盘蜜饯。
顾清之方才说的“每样都准备一些”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侍女捧过来的一张圆盘里被放得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的蜜饯。
而在这般多的蜜饯里,也的确有她爱吃的。
若闻樱是个心思懵懂单纯的小姑娘,只怕眼下心中便要感动一番,而后便会一点一点被顾清之骗到手。
可惜她不是。
不过她既然想抱顾清之这个金大腿,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才行。
闻樱随手拈了一块蜜饯,想说些什么夸赞一番,可瞧那蜜饯乌鸡抹黑的,又实在瞧不出来是什么,只得先咬了一口,而后抬起眸子对顾清之笑道:“谢谢清之哥哥。”
顾清之头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
这蜜饯虽看着让人无多大食欲,可入口甘甜且不腻,闻樱素来又是个爱吃甜食的,一会儿的功夫便下去了小半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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