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月28日
谷子也只好算了。
不过秋公子的侍从来带她和李长恩走的时候,她一步三回头,很是不安。
申姜到是松了口气,一脸苦楚地对她挥手,心里乐得很。她实在是怕了谷子了。在车上被揪了耳朵,现在还又红又痛的。
茶茶跟着与自己一样的人走的时候,可是半点也没有留恋,喜滋滋地和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完全忘记了还有申姜这号人。
最后人都走光了,连其它的三个年纪小的都被人领走了,只有申姜还孤零零站在听天楼外面。领她的人还没有来。
她是觉得自在。可发现鹿饮溪也不走,远远站在楼外的玉栏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想起他说自己不像小孩,有些不安。于是蹲在原地玩泥巴。
后来天也黑了,还没有人来。赵氏神也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蚩山上的灯亮起来。星星点点,遍布云海之中。
在听天楼外来来去去的蚩山弟子,偶尔有人看她几眼,大约是奇怪她是干什么的。
她踌躇站起来,四下张望。
天这么黑,刚才负责分派的弟子也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谷子云的东水峰怎么走,也不知道茶茶在哪里。来来去去的人,也都不认识她。后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饭菜香,她一个站在风里,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叫她想起,自己忘记带钥匙,坐在冬夜的楼道中,等申兰芬回来。
有些想家。
她深了一口气,将这种情绪驱散,回头看向听天楼。入楼的地方,站着两个侍人。远处的瑶台上,鹿饮溪也还在。
犹豫了一下之后,她转身向那两个侍人走去。
[请问,接我的人什么时候才来]
两个侍人好奇:“你不会说话吗?”问她:“接你的应该是谁?”
她摇头。说不出来。当时负责分派的人也没有说过。
侍人便有些犹豫:“那要找主事的师兄去问,可我们现在轮值,不能离开。”
见她怏怏站着,连忙说:“你别担心,过一会儿有路过的师兄,我叫人帮你问。”
申姜回头看,方才来去的人多,这一会儿人烟稀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扭头看向鹿饮溪的方向。
侍人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对她说:“那是鹿饮溪,我们都要叫师叔祖的。你可不要烦他。”
她点点头,不用这侍人说,她也不想往鹿饮溪面前凑。总觉得他和蚩山神一样,大概对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说起来,自己对他那么好。呵。
踢着石子,回到自己刨出来的坑边上,继续玩她的泥巴。
到是突然想起来,张露把自己遗弃在路边的事。
因为年纪小,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恍惚记得,她对自己说:“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十多岁的申兰芬看到她,想带她走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离开,一直叫喊着:“妈妈会来接我。”被拉得厉害了,就坠坐在地上哭,大喊:“救命啊!”
申兰芬陪着她,等了一夜,等她都累得睡着了,才把她抱走。
“走吧。”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申姜蹲在那里,抬头看,鹿饮溪站在她面前。见她不动,待她并不客气,伸手抓着她肩膀的衣服,把她提溜起来,丢掉她手上的泥巴团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就很良善,虽然后来知道是装的。但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继续伪装下去呢?因为身居高位,已经用不着装样子了吗?也不用讨好师父吗?
恩……也许,他的师父性格不像元祖那样,不吃良善那一套。
如果他去的是济物,最后潜移默化地,大概才会像元祖多一点。
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不会再走过去的老路了。不会再是京半夏,也不会再与那时的‘申姜’相遇。一切波折,不会再与他有关。
应该是好事。
毕竟京半夏太可怜了。她不希望他再重蹈复辙。现在轮到她来劈荆斩棘也很好,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爱做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感觉怪怪的。
好像………失去了什么。
申姜看向鹿饮溪。对方正从袖中拿出手帕,将她手上的泥拭去。眼眸低垂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手重了些,却未自觉,你也不痛吗?”鹿饮溪突然问。
她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双手被他擦得通红的。
摇头。
鹿饮溪低头看看,入夜后山巅开始降温,此时已经落雪了,她穿的实在不算厚,虽然是暖衣,但只是微微防寒。白日适用,夜里大雪时就过于单薄了:“你也不冷吗?”
摇头。
她抽出手拿起玉牌。
[我不大知道冷]
想起京半夏有一次,一靴子雪,也说不知道冷,当时自己还为他觉得心酸,其实他不知道多得意吧!不知道冷可太好了,就像她现在,要是知道冷,多受苦啊,想都不敢想自己要是怕冷怕痛,过去在村庄里的九年要怎么过。
乐滋滋。
可鹿饮溪垂眸看她,表情却很奇怪,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东西。又似乎以为她智力不足。
她便有些讪讪的。
人与人的欢喜,并不相通。
“走吧。我刚问了,带你的那个叫甿耶,是我师伯的弟子。他是灵器师,做铸造的。上午听闻有难得的材料出世,赶去买材料了。”鹿饮溪伸手牵她:“我带你过去,反正我也住在上三峰。”
上三峰住的蚩山弟子,要么有权要么能干,去那边的人,多是有修为的人。带着学没有人走台阶,那上结台阶不过是修来做样子的,又高又破,许久没有人用了。申姜个子矮腿又短又跛,不大习惯抓他的手,他手全是汗,不知道是不是内腑太虚,实在滑溜得很。
摔开了手,便抓着他的大袖子来借力。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路走着。
到也一路无话。
到了峰顶,虽然夜色重了,但雪花飘着,映得天地亮堂了一些,视线到也还算可以,于是可以看见,山巅之上错落的院落。
鹿饮溪带着申姜往东走,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小院外,隔着门,就听到里面打铁似的声音,铿锵不绝于耳。每一声都重得像敲在人心上似的。
好在鹿饮溪敲了敲门,便立刻有人应。打开来看到他,十分意外:“师叔。”见到扯着鹿饮溪的袖子,走得气气喘如牛的申姜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今日分配由你师父照顾的氏族子弟。你师父还未回来吗?”鹿饮溪未见有什么不悦,语气也平淡。
那弟子却十分紧张:“回师叔的话。大约是师父忘记了,走时并没有交待。”
鹿饮溪看看院中。
露天炉边,□□上身的修士,正在手从身上冒出来的火焰融化着黑色的铸器之物。
“等你师父回来,叫他去我哪里领人。”鹿饮溪交待一句,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申姜在原地,皱眉:“怎么?”
申姜想起来要做的事——这小院看着门户不严,也没有人像鹿饮溪这样让人忌惮,对她来说方便一些。晚上她还要陪着赵家神祇去山里呢。
拿起玉牌,写字给鹿饮溪看。
[既然这里有人,我在这里先住下好了,省得他回来,跑来跑去接人麻烦,又要劳烦公子],
鹿饮溪站在夜色中,回头看她,嘴角蓦然抿出些笑意,带着些讥诮:“随便你。”
向她身边看了一眼,转头便走。
申姜扭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自己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见他走了,正要转身进小院中去,就见原本空空如也的身侧,缓缓出现赵氏神祇的身影。对方双手拢袖皱眉看着鹿饮溪的方向:“那是什么人?方才我就有些在意。”
[鹿饮溪。是姓京的。住在蚩山辖地]申姜问他[在意什么?]
正说着,突然天光大盛。
整座山,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发出轰鸣。
申姜抬头看,天上有一道彩虹一样的罩子,凭空而现。
这罩子将蚩山都罩在其中。
那轰鸣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小院里已经乱了,大家都跑出来。看着天上。
各峰的灯都亮了起来。还有几处,有人纵云而上。
回过神来,小院中的弟子们也急忙拿了灵器向主峰去了。
不过瞬息,就只留下空荡荡的院落。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攻击蚩山]申姜急忙问。
赵氏神祇却抬头向天,皱眉不知道在听什么还是在看什么,许久突然说:“是有东西要出去。”
可申姜张目望去,什么也不见。
“走。跑快点,往东面去!”赵氏神祇催促她:“蚩山神快死了。”
蚩山神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神,死了不是更好吗?
再说,不是刚才说,一个神祇的死亡不会那么容易。
申姜不懂。并有些迟疑。
因为她看着,天空中纵云御风的修士,都是往西边去。
赵氏神祇少有地疾言厉色:“快些。带我去东面。”
她便不想太多,立时向东面狂奔而去。
远看像一只瘸了腿的兔子。跑得又急又快。
快要跑到山沿的时候,便有些犹豫,前面没有路了,可赵氏神祇一直催她向东。下面是云海,下一个山峰,在千米之外。
“去!”
赵氏神祇在她鼓气勇气冲向云海的同时,口中吐出几段,复杂的音律,应该是颂字,可申姜从没有听过。
鹿饮溪从远处追过来,眼看少女冲出了悬崖,几乎要纵身去捞,可随后,就见她落脚之下,伸起了朵朵莲花。
步步生花地迎风迎雪,急驰向云海之东去了。
这是连他师父——蚩山宗主也做不到的事。
“我就知道。”他看着那方向,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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