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可就这样的人, 在张家说一不二。那在外十分泼辣的张家妇人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挣钱养活家里不说,还得忍受他的拳打脚踢。女儿接二连三被卖也不曾反抗, 逆来顺受。
不过自这日之后,张家妇人似乎将这笔账算到了苏毓的头上。她不怪相公喝酒卖女儿, 反倒怪苏毓坏了张二姑娘的名声。害得她家二姑娘没能早早嫁出去, 这才给了张秀才机会让他卖女儿。
苏毓:“……”对这种逻辑就感到神奇,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无语。
转眼一晃儿,四月份就过去了。五月一到,天儿便渐渐热了起来。
虽然还没到盛夏, 但苏毓觉得这天儿到了盛夏估计会热死人。看来古代热死人的事儿应该不是假的, 才五月就已经这么热了,更何况六七月份。梨花巷子里住的家家户户院子里有树,绿树如茵看着好看, 只那蝉鸣声一起才真真儿闹得人心慌。
五月初五是豫南书院考核成绩放榜的日子,也是学子们家眷去书院的日子。一大早苏毓便起来特地收拾打扮了下。不得不说,妆化多了,苏毓觉得自己如今越化越自然了。
等她收拾好了出来,婉仪小媳妇儿见到她眼睛蹭地就亮了。今日婉仪小媳妇儿也好好收拾了一下。小媳妇儿杏仁眼,娇娇怯怯的。平日里不收拾打扮也看得出清秀,这会儿拾掇出来,灵动柔美,瞧着很有一幅仕女图的温婉。她也上了妆,但妆容到底不若苏毓的自然。
徐乘风小娃子送去白家别庄了,今日出门,苏毓除了给徐宴带不少吃的用的,更多的是她刚缝制出来给徐宴的两套夏衫。
桃娘那日与苏毓聊过之后回去便深思了,高兴得一宿没睡。次日便来梨花巷子寻人。
她跟苏毓的性子不大一样,不盼着挣多大的钱,就想有个安稳的日子过。当初若非逼不得已,她是十分不愿意抛头露面做买卖的。如今难得有人愿意接手,不嫌弃她晦气,提出给她丰厚的月例供养她。桃娘自然忙不迭地就将铺子转手给了苏毓。
苏毓跟曹溪安有约定,往后男装的款式就卖给了曹溪安,自家抽成。既然签了协议就不能再卖,这个规矩还是得遵守的。收了桃娘的那铺子原本是防止她泄露她的款式,但铺子既然收了,也不能空置着。那铺子位置有些偏,但也是在成衣布匹一条街。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白日里多了是人去逛。苏毓瞧着天儿越来越热,她打算做几个月的冷饮试试。
铺子还在装修,此时暂且不提。今日是要去豫南书院将这两套夏衫送给徐宴,两套新款。
出门自然还是叫车。婉仪家的奶娃娃太小,还得抱着。苏毓将一大堆东西提到马车后头,心里就在盘算着,是时候买两马车回来了。徐家如今不差钱儿,买两个粗使的下人也是可以负担的。只是徐家的院子委实有些太小了,人多了没地儿住。
苏毓心里盘算着,马车就到了豫南书院的门口。今日马车走得比上回可快多了,直接送到书院门口。
今日是书院特地开放叫外人进来的日子,门房只将进来的人一个一个做登记,便放马车进去了。
徐宴知晓苏毓要来,已经过来问过几回了。但是手里头还有别的事要做,只能嘱咐了门房苏毓到了千万告知他。严家相公就更紧张了,婉仪小媳妇儿怕生得厉害。怕她头一回来书院这人多的地儿害怕,他干脆一大早就在门口这边等着。此时看到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立即就过来帮忙。
不过他刚将苏毓的东西拎下马车,那头徐宴便过来了。
于是也不打搅两人,接过小媳妇儿怀中的孩子,带婉仪去他的住处歇歇。徐宴手里还抱着卷宗,走过来先将卷宗给了苏毓,拎起东西也是往住处去:“乘风送去白姨那儿了?”
“嗯。”山上比山下凉爽许多,苏毓付了车把式辛苦钱,“曹溪安来问过了没?”
说来,豫南书院月考核的日子,也算是当地一个盛况了。
这一日,不仅学生家眷会来,有些不是书院的太太姑娘们也会进来凑热闹。毕竟这里头的学子大多都是出身不错的。求学在外,不管成家没成家,大多身边都是空置的。金陵的达官贵人不多,但富商名流却不少。这些人家的姑娘高不成低不就的,自然少不得会在这些人上面动心思。
这些事儿书院的先生是不管的,人生大事是学子自家的事儿。若是当真行迹不检点,惹出了不好的事儿。学院对这等学生都是采取退学处置。毕竟学子的心性意志和待人处事也算是考核的一环。
苏毓去徐宴的住处歇脚,顺带也补了个妆。
上回过来歇了一宿,这儿还留着苏毓用过的东西。不得不说,有时候身边有个女子,屋里的摆设都会大变样儿。至少苏毓才来过一回,且待得时日也不长,徐宴的住处住着就莫名舒适了许多。
徐宴将东西一一拿出来,酱料做得清淡了些,还准备了许多清热降火的花茶。
“每日泡,”苏毓头也不抬,瘫在他的竹席上不起来,“喝了明目清火。”
“嗯。”徐宴眼睑轻轻眨了一下,荡出细碎的光。
笔墨纸砚,这种东西苏毓找了店家,每隔半个月给徐宴送一回。许多东西他不缺,但就是吃食上有些亏,所以人又清减了许多。不过这人是怎么着都不可能丑的,此时清减了,腰肢纤细,看着人更修长,脸上也更添了一份娇花的气质。
“多待几日?”徐宴别的都没什么,就这一句。
左右白姨喜欢乘风那孩子,让她养几日,徐宴是丁点儿不担心。他端坐在书桌旁,浓密的眼睫半遮,垂眸凝视着一来就霸占了他的床榻,瘫在上面不起身的苏毓。
苏毓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打着住两日的打算。徐宴这么一说,她就故意不说话。
徐宴挠了挠鼻梁,绕过去把人捞起来。
苏毓就这么没骨头似的任由他捞起来,反正整体就是一动不动。
徐宴:“……”
揽着腰搂高点儿,苏毓那腰跟水蛇似的,腰肢还拱起来。
徐宴:“……”
两人目光对视,徐宴看着她这脑袋还在枕头上,下半身也在床榻上,就一个腰肢被他给捞起来面色无辜地与他对视的模样,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须臾,捂着眼睛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得肩膀都在抖。
“罢了,你起来吧,”徐宴是服了,毓丫这腰肢软得没边儿了,“我不动你了,一会儿还有事。”
苏毓哼了一声,懒懒地在榻上卷了一圈,起来了。最近不知怎么了,她总觉得困乏得厉害。眼看着徐宴还穿了两层衣裳,她今日只穿了一层还觉得躁。起身先是将妆容补了补,苏毓才说起正经事儿。关于她收了桃娘的铺子,预备卖冷饮,今日一并跟徐宴说了。
“冷饮?”这个词汇徐宴是头一次听说,不过顾名思义,也能明白是什么,“冰从哪儿来?”
这年头跟现代可不同,冰这种东西只有大富大贵之间的人用得起。大夏天的,寻常人家想吃冰可是极难的一件事。卖冷饮不是问题,主要这冰从哪儿来。既然提出买冷饮,苏毓自然是问过的。那日白彭毅拿了一大坨冰过来,她便问过。
“我自然是有渠道,”苏毓面膜的生意暂时开不了张,但不代表不能忙些别的,“白姨那边说给我联系了个供冰块的,价钱也公道。”
徐宴对苏毓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支持的。既然是白姨介绍的,那必然是可靠的渠道。徐宴看着这段时日修养得不错的脸,肤色白里透红,眼睛黑亮有神,再没了往日萎靡浑浊的模样。他不反对苏毓做买卖,也不会瞧不起商人满身铜臭:“你身子近来可找大夫瞧过?养得如何了?”
苏毓正在跟他商量做买卖的事儿呢,突然听他提及身体,倒是愣了一下。
近来她忙着盘算小铺子的买卖,前头拿的那一个疗程的调理身子的药早就吃完,倒是有快一个月没去药方拿过药了。此时突然听徐宴说起,苏毓心里冷不丁就一咯噔。说来,她今日总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似乎隔三差五的低烧。苏毓自然知晓古代人寿命短,想了一下,眉头蹙了起来。
苏毓答不上来,徐宴那漂亮的眉头缓缓地就皱了起来:“可是身体哪里有些不适了?”
“这倒也没有,”苏毓只是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或许是错觉。这段时日找工匠,前前后后跟着工匠们装修铺子,还得做计划,忙起来自然许多事都记不得,“过两日,我去寻大夫瞧瞧。”
徐宴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觉得有些热,但又不至于烫。他于是低下头来,将额头贴着苏毓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下,就觉得苏毓的体温似乎有些高:“若不然你先睡一会儿,我们晚些时候再出去。”
苏毓不累,还想跟他商量买马车。
徐宴是知晓家中赚了些银两的,养个马车是绰绰有余的,便道:“这事儿等我沐休了去办,你身子不适就歇息几日。冷饮的铺子若是真想做,就雇两个人来。”
刨冰是体力活,灶上的活计也都很废人。苏毓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回来些,自然还是得将养着。
苏毓本来不困的,被徐宴往榻上一按,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七十二章
醒来午时已过, 书院里宾客云集。苏毓跟着徐宴从宿舍出来之时书院的前院已经聚满了人。大多是金陵的富商豪绅,其中以女眷居多。
商贾之家的规矩不若官宦之家的严,金陵城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在少数。此时随家中长辈进豫南书院的姑娘家个个盛装打扮, 莺莺燕燕的四处走动,那架势跟开庙会有的一拼。有些性子不着调的也不注意,东张西望的仿佛挑花眼似的指着人说笑, 徐宴的眉头立即就蹙起来。
徐宴是喜静的性子。平日里在家, 若是苏毓不去逗他, 他能在书房待上一整日连个声儿都不出。但苏毓也不是个吵闹的人,她即便是逗弄徐宴, 也只是小劲儿挠两下就罢手。
似书院这群叽叽喳喳没完的姑娘, 徐宴看了眉头都拧得打结。
“我去找找婉仪。”苏毓早就跟婉仪小媳妇儿说好了,只是方才一觉睡过去, 倒是把她给忘了。
严家小媳妇儿怕生,徐宴是知晓的。说来,严家相公在书院里这一个月, 跟徐宴也颇多来往。严家相公是个温和的笑面人,话其实也不多。与徐宴在一起, 大多时候各看各的书, 莫名有些友人的味道。此时听苏毓提及,便带着苏毓去找。
方才从宿舍出来就没见婉仪,想着她相公在,应当不碍事。
豫南书院有些大, 两人走小路, 将将好在一个僻静的凉亭里看到婉仪小媳妇儿。严家相公似乎有事走开了,此时她一个人抱着个奶娃娃,可怜巴巴的。见到苏毓过来, 跟见着救星似的高兴坏了:“毓娘姐姐!”
苏毓一看到她,立马就走上去。
严家相公走开没一会儿,奶娃娃也哄睡了。婉仪小媳妇儿别的倒也还好,就是逛了一上午,肚子有些饿。此时见着苏毓过来,便问她午膳可用了。
苏毓这会儿找到婉仪的人,头也不回地让徐宴自去忙。
徐宴看她这般毫不遮掩的过河拆桥都有些无奈。他笔直地立在,垂眸凝视着端坐在石凳上的女子。不知从何时开始,毓丫的性子就变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素来在他心中印象淡漠的毓丫,渐渐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徐宴一边无奈一边又好笑,人大体如此么?
毓丫上赶着伺候之时,他没放在心上。对他爱答不理了,他反倒上赶着关心。想着苏毓从早晨过来便一觉睡到此时,没吃过什么东西。徐宴道:“这个时辰食肆还有饭菜供应,你俩随我过去用些吃食吧。”
苏毓其实不饿,她最近都不大容易饿,就困得厉害:“不必,我……”
刚想说不用,她转头又看了一眼小媳妇儿。
婉仪小媳妇儿抱了孩子一上午,奶孩子本就容易饿,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胆子小,没人带着不敢四处乱走动。此时羞怯怯地低下头:“……确实是有些肚子饿了。”
……倒是她不妥帖了。小媳妇儿饿了,那就只能先过去用饭。苏毓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眉头皱起来:“老这么抱着不是事儿,就没有什么摇篮……”
她话才一说,就觉得自己许是睡昏头魔障了,这儿是古代,哪里来的摇篮车?
苏毓眉头不由皱起来,怎么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总是迷迷瞪瞪的?
徐宴看她脸色不好,俯下身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苏毓刚想别开头,徐宴轻声说了句‘别动’。苏毓到还没说什么呢,一旁低头半天没敢看徐宴的小媳妇儿倒是羞得脸红到脖子根。
徐宴看也没看旁边人,皱着眉头,觉得苏毓的体温还是有些高。他缓缓站起身,看了眼凉亭外的大太阳,想着天热体温高些也正常。但还是嘱咐了一句:“罢了,本想留你在书院多住几日。这般还是莫折腾了,今日我送你先去回春管找大夫看看,顺道送你回家。”
苏毓也觉得该去瞧瞧,该不会累狠了,她身子又垮了吧?
点点头,于是三人也不再耽搁。婉仪小媳妇儿抱起孩子,怯生生地跟在苏毓的身后。
徐宴先领着两人去食肆,给两人弄了些饭菜。怕苏毓吃不下,给她单独弄了份汤水。
吃了没一会儿,有人来食肆寻他。
徐宴仓促用了些吃食,又嘱咐了苏毓两句去宿舍等他才往前头去。
他人一走,脑袋低了半天都没敢抬的小媳妇儿才敢抬起来。慢吞吞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挤眉弄眼地给苏毓秃噜了一句:“二位感情可真好。”
苏毓眨了眨眼睛:“……”
说来,豫南书院的教学方式,当真可以算得上众多学院里的楷模了。里头师资力量且不说,就说这教学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有些手段都能适用到后世去。
开学的头一次月度考核,学院自然会稍显慎重。豫南书院招手的学子不多,将将好一百名。学子们的成绩效仿张皇榜的形式,取前三十名,张贴在书院正前门的屏风展架上。豫南书院在这一日还会特设展架,展示学子们的考卷。不仅如此,在学院各处提供学子们讨论的论道茶会,让非豫南书院的饱学之士也能看到考题,进来与豫南书院的学子们共同探讨,教学相长。
这些手段在金陵是出了名的,许多学院争相效仿。但有一个豫南书院在前头,自然是高下立见。
说来,这些本是学院促进和激励学子们共同进步的手段,随着一代一代的发展下去,还是有了不小的变化。就如同金陵为了救济寒门学子举办的字画局一样,随着金陵城富商豪绅们纷纷来凑热闹,渐渐演变出不同的味道。染了铜臭不能说不好,名气打出去了,总归是有些嘈杂的。
其中最显著的一个改变就是原本挂出前三十个名字,是为了激励学子们。后来那一小块屏风渐渐成了名利场,荣誉的象征。对于外人来说,尤其是金陵觅佳婿的妇道人家,那就是个佳婿名单。
稳坐首席之位的徐宴,自然就更引人注目。尤其诸多来觅良婿的妇人姑娘们,将这个名字反复咂摸了许多遍,早已等候多时。虽说年初时徐宴因孙家一事在金陵的富人圈子里出了名儿,晓得这人家中早有妻室,但这丝毫不妨碍,姑娘们对徐宴的兴趣。
所以徐宴一冒头就万众瞩目。
索性他早就习惯,也麻木了。往日或许还避一下,但今日是抱着任务出来,自然任由他人打量,目不斜视去到茶会最显眼的地方坐下来。徐宴的这一身新款式的衣裳,自然就落到了众人眼下。
今日的这一身衣裳,是苏毓要给曹溪安看的。
稿子曹溪安早已经看过。基于上一回的经历,曹溪安对苏毓投注了极大的信任。成品尚未上徐宴的身,他便已经命下面的人赶制起来。
关于才之前的春衫,他命人加急制成成衣在他名下的布庄售卖。虽只抢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成绩斐然。曹溪安看得明白,这等成衣卖也得讲究方法。他制成衣,专用那上等的料子制。配上精美的刺绣,一件衣裳挂上去就二十两,布匹料子要是少见的,就五十两。
名下五六家家布庄同时挂,不同材质不同花色的成衣统共六十套,先小小地试了下,全部售空。
白启山关门弟子的名头比想象中更值钱,徐宴皮相的宣传效果,也比想象中更好。因着总被人夸学识好,徐宴是哪怕躲角落里都被人盯着。盯着的人多了,穿着打扮自然多了去人效仿。
豫南书院里读书的人都是不差钱儿主儿,百十两银子拿出来就跟玩儿似的。徐宴穿着那四套衣裳都不必刻意做什么,就在豫南书院那么一走动,同款式的成衣就很快脱销。毕竟这年头上面人看脸,想科举,皮相就成了一项必考项,豫南书院的学子们自然尚美。
曹家旗下不仅金陵城有铺子,京城的布庄自然也在卖。曹溪安从徐宴这得的灵感,成衣制成,先找来当地身量相貌都不错的有名望的公子去穿。有那等宴会再穿着那么一四处走动,各大成衣铺子的衣裳自然卖得好。京城那边挂的价位就更高,卖东西就讲究一个胆儿大。京城的贵人们最是讲究时兴,料子好,卖的越贵的,他们便越觉得衬得上自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