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刀
揉了下仍旧饥肠辘辘的肚子，她翻个身，再次潜进水中。为了得到充足的食物，这次她潜进更深一些的地方。
这片大海并不深，海底全是褶皱一样的山脉，高低不平，山脉上到处都是碎石，石头长着一些海藻。
可能是没有其他海獭来过这里，那些半透明的蚌着实不少，仔细在石头下翻找，很快就找到一堆，此外还有一些同样不足巴掌大的贝类，贝比蚌少一些，颜色像石头一样，若不是石头被搅动将它们露出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突然发现这么多食物，余幻晴兴奋地弯起嘴角，用一边小爪子将食物牢牢地固定在胸前，另一只手仍旧贪心不足地继续打捞，直到怀里一只贝掉出去她才停下动作，张嘴咬住那只贝，她摆动后肢赶紧回了海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云层仍旧笼罩着天空，原本还泛着白光的海面变成一片深沉的墨黑色，浓到完全化不开，海浪比白日里咆哮得更凶猛，一个高高的浪头翻起又狠狠砸下来。
刚穿来时看到这样的大海，余幻晴也是有些惊恐，但那时候有另外一个怀抱将她紧紧抱住。而现在不仅没了母亲，连同类也完全见不到。
好在饥饿战胜了一切恐惧，她只伤感了一瞬就结束了，把食物全都堆在前胸和肚皮上，她开始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接受不了这种东西，真正嚼到嘴里才发现什么好不好吃在饥饿面前都是空谈。何况这些贝肉的味道很不错，唯一可惜就是个头太小了，不够几口吃就没了。蚌肉很清淡软嫩，一口下去全是汁水。
所有食物完全下肚也只是吃了个三四分饱。海獭食量相当大，能吃下堪比体重三分之一的食物，余幻晴现在还在长身体阶段，需要吃的东西就更多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海下除了一些本身会发光的植物动物，夜晚什么都看不清。
余幻晴一边搓脸一边思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明天早上。
最后她还是决定先睡觉，现在饥饿感缓解了许多，疯狂游了那么久，又加上两次寻找食物，她早已经疲累不堪，眼睛一闭就能睡过去。
短短两天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晃晃荡荡的水面，身体没有丝毫不适，更没有什么头晕恶心之感。
毛茸茸的爪子乖巧地放在肚皮上，后肢并拢，身上的毛毛随着水面轻轻飘动，余幻晴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就在她睡着之后，那道一直远远观望着的影子似有所察，突然靠近过来，它速度虽快，却没有带起丝毫水花和声音，悄无声息的，像道影子般。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尖锐的爪尖伸出，轻轻靠近海獭的脖颈，只消再使一分力，爪尖就能穿透毛毛割断后面那脆弱的血管。
可爪子在触碰到毛毛之后，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海獭颜色并不完全统一，有白色灰色褐色还有黑色，余幻晴胸前一部分和头部的毛毛是白色，手背和背部是灰色，可能等到成年后会彻底变成灰黑色。她每天遵循海獭本能，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毛毛上一丝食物渣滓和打结都没有，柔顺又光滑，脖颈上的细毛摸着更是柔软。
覆盖着鳞片的爪子在穿透脖颈之前，就被这些毛毛给包围住了，柔软的毛像把细密的刷子，轻柔地拂过手背和手指。
爪子的主人像是感觉到了困扰一般，爪尖不自觉收起，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几乎围住自己手掌的毛，但拇指爪尖没有收好，一不小心割掉了一簇毛。爪子主人心虚地甩了下尾巴，猛地收回了手，身体向后一仰，连同那撮被削掉的毛毛一起带走了。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沉睡中的余幻晴，她的手臂猛地抬了起来，眼睛睁开，耳畔似乎听到咚的一声。
“嘤嘤。”小海獭警惕地尖叫两声。
抬头向四周看去，没有任何异常，夜色依旧，原本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多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星星出来了。
惊醒前听到的声音像一阵幻觉，在这样宽广无垠深不见底的海中，会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
余幻晴的视线逡巡了一会就放弃了。
夜间比白日还要冷几分，哪怕手一直放在身上也依旧被冻得冰凉，更冷的是鼻子，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
海獭浑身都布满了细密的毛毛，可唯独鼻尖和掌心没有。余幻晴将掌心在脸颊搓了下，稍稍有了点温度后，又放在鼻尖揉了会。
这感觉相当微妙，如果自己现在是个人，这么揉一只海獭，想必她肯定兴奋到爆炸，可惜，自己rua自己，什么惊喜都没，就连这柔软的触感都没让她内心产生太大波动。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天亮，余幻晴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但在入睡前，借着微弱的星光，她又看了眼四周。
这次却不是看什么可疑的东西，而是看那座冰山。
入睡之前她在冰山的正南方，身体背对着冰山。这会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变成了尾巴对着冰山，一抬眼就能看到山尖，距离也似乎拉远了很多，原本能看到大半山头，现在只剩了个山尖，并且还偏斜了很远。
也就是说，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顺着海浪在漂流，如果不是中途醒来，恐怕天亮后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脑海中突然想起前几天跟母亲在族群中过夜时的场景，余幻晴才恍然为什么他们生活的区域有那么多海藻，又为什么那些海獭都喜欢被海藻缠住身体，原来就是为了固定住身体不会漂走。
可现在这片地方没有海岛也没有海藻，任何能固定住身体的东西都没有，她要么不睡，要么就只能接受现实，随波逐流。
叹了口气，余幻晴扎回水里，看着冰山方向，花费了很长时间让自己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
她不知道位置对不对，只大致估算了一下。
本来吃的就不多，游了这么久她又开始饿了，竭力让自己忽略饥饿感，她不怎么安稳地继续睡去。
睡着前，余幻晴再次潜进水里，从水下摸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来压在自己肚皮上，放好后才闭上眼睛。
这一觉很短，天亮的快，日光有些刺眼，余幻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石头还压在身上，有点重。
她丢掉石头，先看了眼自己的位置，跟睡前比还是偏了，似乎是顺着洋流的方向在漂。可惜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星球多大不知道海洋多大，也不知道季节不知道洋流方向。
到现在为止，余幻晴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哪，还是不是地球，亦或者是什么未知的世界。
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类的痕迹，观察了几天，也没见天上有飞机或是有船出现，一切都如此平静。
或者，这里是个原始社会，还没有人类存在。
究竟是穿到原始社会比较惨还是穿成一只动物比较惨，余幻晴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什么精力伤春悲秋，她全部感官都被饥饿夺走，一心只想赶紧喂饱自己。
作为一只动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需要工作学习没有太大压力和烦恼，目标简单明了。
这么一想其实还挺值得高兴的。
余幻晴就保持着这样自我开解的愉快心情，开启了新一天的觅食之旅。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很久。
没想到昨天停留的地方算是个好位置，今天她在海下游了很久，迟迟找不到合适吃的东西。
这里是深海不是浅海，她能潜下去的深度有限，最多也不超过百米，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也依旧没有看到底，下方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四周偶有鱼出现又很快游开。
余幻晴饿到头昏眼花，看着这些鱼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当再一次有鱼经过身边时，她猛地扑了上去。
鱼灵活地摆尾，躲避过她的追捕。
余幻晴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追着周围游动的鱼不停张嘴。
可能饿急时会突破身体潜能，还真让她捉住了一条。
这是条银色鳞片的鱼，手臂长，鱼身带了些斑点，她也不清楚是什么种类，咬着猎物赶紧浮回了水面，顾不得其他，双爪抓着鱼身就大口啃了起来。
这种时候口感已经不重要了，余幻晴将一整条鱼吃光也没尝出来什么味道。
她吐掉没法吃的内脏，意犹未尽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当动物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第3章
有了条鱼垫底，余幻晴终于缓过来一些，她打算离开这里，先回昨天停下的地方，那里还有很多虾和蚌可以吃，一段时间内都不会饿肚子。
没有耽搁时间，她立即潜入水中出发。
之所以没有选择寻找回海獭领地的路，而是一心想回到先前待着的地方，是因为余幻晴不知道海獭的繁殖期究竟什么时候结束。
族群里雌性少雄性多，找不到繁殖对象的雄性海獭疯狂的样子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在正式进入成年期有充足体力逃跑之前，她都不打算回去。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身体的母亲，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回到原地其实也不是个很好的决定，那座冰山出现意味着她进入极地范围，极地里有顶级捕食者熊，熊的食物范围非常宽广，不只是海豹和鱼，它们连白鲸都吃。
先前给自己建设了许久的心里安慰完全消失，比起人类来，只依靠本能行动的动物世界其实更残忍更艰难，起码人类社会有规则束缚，还有各种美食和娱乐项目可以享受。
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余幻晴游游停停，时不时浮出水面看眼方向。
眼见着冰山越来越近，也越靠近昨天停下的位置。
就在她前行中，耳畔突然听到一直翻腾的海浪声中夹杂了丝别的声音。那声音似有若无，分不清高亢还是低沉，尖锐如刀，几乎直扎入人耳膜和心底深处。
在听清楚声音的刹那，余幻晴就浑身一个激灵，身上的毛根根竖立，一股令人极度恐惧又极度危险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大脑疯狂响起警报声，告诉她快逃，快离开这里！
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即转身离开。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直觉不会错。
余幻晴一口气游了十几分钟，速度比昨天逃窜的时候还要快。
惊慌中她听到水下一片混乱，好似还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在不停活动，鱼群和其他动物也跟着乱了起来，水都被煮开了一样一直咕嘟咕嘟地响，水面也在不停冒泡。
她回头看去，远远地看到水面上有好几道巨大的黑色身影若隐若现地出现，速度极快地朝另外一个方向游去。
余幻晴倒吸口凉气，如果没有看错，那似乎是鲸鱼，原来它们间的距离竟然这么近。
几只鲸鱼这会根本顾不上她的存在，全都在每没命奔逃，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余幻晴游了许久，体力透支得厉害，她实在太累了，只能停下修整片刻，才刚停下，就发现那种突如其来的危险感觉消失了。
和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得也如此突兀。
脖颈上的毛毛落下来，余幻晴惊魂未定地用爪子捂住眼睛，侧头去舔舔手背上的毛毛，试图通过清理毛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会她才有功夫去想刚刚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那丝古怪的声音了，想来她会感觉到危险，也跟那道声音有关。
那究竟是什么动物？在海中能将声音传递这么远的，在她的认知里就只有鲸，可又不太像，鲸鱼叫声苍凉孤寂。而那诡异又危险的声音却怎么都形容不出究竟是什么调调，无法言说，只能感觉到恐怖，再回想时身上的毛毛仍旧会竖起来，恐惧感还停留在心底没离开。
后怕地搓了一会脸，余幻晴为难地看向四周，她很幸运地再次迷路了。
好在这里还能看到冰山的山尖尖，说明她还没有走太远。
这会她也不敢再往回走。领地不能回，刚熟悉的地方也不能去，余幻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她茫然地在水里翻滚起来，直到将自己转成了个滚轮，脑袋也有些晕之后，这才稍微平静下来，继续潜进水里寻找食物。
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只是鱼群还在惊慌中没平静下来，海水被搅得一片混乱，视线严重受阻，转了好久也没找到什么吃的，鱼也一条都没抓住。
余幻晴摸着扁扁的肚子有点委屈。
这也太难了。
她沮丧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大着胆子朝回游。被吃掉也比饿死强。
身形瘦削的小海獭将身体藏在水面下，只露出半个脑袋，黑亮亮的眼睛警觉地盯着四周，两只小耳朵尖竖起来，边看边听，鼻子也不时耸动一下。
越往回走水下就越平静，咕嘟声消失，就连海浪也静止下来，整个海面平静到可怕。
余幻晴慢吞吞地朝回游了近二十分钟也没有再听到古怪动静，她胆子稍微大了些，加快速度，尾巴随着身体摆动，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先前所在的位置。
她有些开心地眯起眼睛笑起来，白色尖牙外露，在水中转圈，喝了好大一口水，吐掉嘴里的水，这才重新钻进水里开始捕猎。
现在除了古怪声音的主人，这里绝对安全，就算要死她也要做个饱死鬼。
此时远处水面之下，一道身影幽灵般跟在她身后，将她一路上所有行为都尽收眼底，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朝前挪，那道影子的主人抬起爪子，掌心里赫然出现一缕柔软的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