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糯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沉吟片刻,说道:“小许子……姓许……”
“花香共流年,情深许春秋——就叫许春秋吧。”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手。”
他对小小的许春秋轻轻地道,小姑娘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茫然地瞪着他看,接着把手交到他的掌心里。
白白的,小小的,陆修捏着那只手在上面写字。
许、春、秋。
写完了名字,掌心里的墨迹还没有干,只见许春秋慌乱之间后退几步,虚浮着步子撞在身后的一张方桌上,上面的粉墨胭脂都跟着遭了秧,哗啦的一声脆响。
陆修低头轻笑着,虚扶了她一把。
正是这个伸手的功夫,他在方桌上立着的那块梳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和现代的时候如出一辙。
怔愣之间,只听许春秋脆生生地道谢,话到嘴边却卡了壳:“多谢……”
“我姓陆。”
“多谢陆少爷赐名。”
陆少爷?
这就是你的陆少爷吗?
所以《梨园春秋》是真的,许流年就是许春秋,陆长卿就是陆少爷。
而他现在这是……穿越进了陆长卿的身体里?
陆修尚且还云里雾里地搞不清楚状况,一个恍惚之间,他重新回过头来,眼前的一切仿佛变了个样子。
他仍旧是站在那里,可是戏园子的后台好像变得破了一些,方才还是新刷的漆,现在再一环视便发现,木头阑干上漆的皮都剥落了下来,显得斑斑驳驳的,带着岁月的痕迹。
眼前许春秋的样子也变了,她好像高了一些,差不多已经到他的肩头了。
层层叠叠的影子一晃而过,许春秋的脸一下子从十三四岁的孩子变成了二十岁时候的模样,还是半面妆。后台有弟子叫她“许老板”,管事的班主退居二线,许春秋显然已经成了这个班子里领头的那个。
陆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只见许春秋朝他微微福一福身道:“陆少爷还有事?”
陆修摇一摇头:“没事。”
他从戏园子里走了出来,人力黄包车微颠着从他的眼前划过,报童挥着纸页大呼“号外”,洋装与旗袍、西服与马褂,这些同时出现在宽敞的街道上,街边的铺子有酒吧有商店,路尽头还有一家洋行,咖啡馆屡屡可见。
这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北平。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做一样,径自回到了陆公馆,宅子里的佣人迎出来,有些怯怯地对他道:“少爷,商行那边说有要事请您去处理一下。”
陆修点点头,一路直奔书房。
房间是南北通透的,桌子上既有笔洗和砚台,又有西洋进口的钢笔,角落里摆着一台落了灰的留声机,没有放唱片,就连唱针都已经给取了下来,看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用过了。
他在桌前的红木椅子上坐下来,硬质的木材硌得他尾椎骨疼。
还是他自己办公室里的皮质老板椅舒服啊,果然科技造福人类,陆修暗暗感叹。
桌子上的文件乍一看很凌乱,仔细一瞧却又乱中有序,左手边一沓是待批的文件,而右手边厚厚的一沓这是已经批阅过后的。
陆修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下面的落款都是“陆长卿”。
正看着文件的功夫,桌角的座式电话叮铃作响,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把听筒凑到耳朵边上。
“长卿啊,关于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事……”
尽管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究竟是谁,可是对方张口就称呼他“长卿”,单单凭这一点,陆修便越发印证了自己穿越过来成了陆长卿的猜想。
只是这位陆少爷的长相,用“相似”这个词来形容他与这位陆少爷的长相的话,显然是有些保守了。
他分明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人,跨越时间的长河,眉眼生得分毫不差吗?
陆修正思索着,只听外面的佣人又小跑着过来敲敲门,佝着腰在外面催促了一句:“少爷,商行那边又在催了。”
他站起身来,长腿一迈,出了书房直奔陆公馆的大门。
外面一辆黑色的洋车呼哧着热气正在门口等他。
“辛苦了。”
陆修回头说了一句,接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停在洋行门口,他拉下车窗来,还没来得及下车,只听门外一阵骚动,老远就听到有人在骂街。
“陆修个鳖孙儿,真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
等等,这个人骂的好像是……
陆修?
第二百四十一章 乌合之众
“掌柜的,咱们也算是合作了有些日子,也不是什么无缘无故上门闹事的人,可是现在这口气我是真的咽不下去了。”
“给大家伙儿都瞧瞧,这料子这织工,谁看了不说是好货?”
“陆家这位大少爷倒是好,他上赶着去做了爱国商人,却赖了我们的尾款,这不就是慷他人之慨吗?”
“纺织厂产的毛巾和纱布,他倒是阔绰,一声不吭地都充作军用了,东北在打仗,上海在打仗,一次两次地往战场上捐,也没见得他们打胜仗,还不是节节败退,委曲求!”
“嗐,听说陆家的二小姐嫁了个师长,国民革命军有一位周师长就是他的妹夫,搞不好他早就和军队勾结在了一起,一边坑着老百姓的钱假模假式地捐粮捐布,背地里却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军火生意……”
“……”
穿大褂的孙掌柜挡在商行的门口,朝着四下拱一拱手,试图安抚下这群闹事的小市民。
“各位爷稍安勿躁,这事儿您跟我说来也没用不是,”他推一推鼻梁上圆框的金丝眼镜,用掌心摩擦一下掺了银丝的鬓角,圆融市侩地敷衍道,“这样,今儿个您各位就先回去,等我们东家来了,准给您一个说法。”
“东家,都几次了你还把你们东家搬出来说事?”
“说是陆家的商行,怎么东家自个儿天天躲在宅子里充作缩头乌龟啊!”
“陆修个鳖孙儿,真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
陆修?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
还没等他从车上下来,陆修先捕捉到了这个词眼,拉下车窗往外看去。
陆家的商行外面浩浩荡荡地围了一群人,都是上赶着来闹事的,商行的两边停了好些辆板车、手推车之类的车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满了货物。
他推开车门,伸腿从车里迈了出来,习惯性地整一整身上的西服。
“鳖孙儿,”他笑了,“你说谁是鳖孙儿?”
刚才吆五喝六地骂着街的一众商人们纷纷闭了嘴,一时间都蔫下来,霜打的茄子似的,臊眉耷眼儿地闭了嘴。
陆修这话是真没别的意思,他当真想知道眼前这人骂的这个“陆修”究竟是谁。
他四下环视一圈,只见方才闹得最凶的几个斜着眼睛看脚尖,躲躲闪闪地不敢与他对视,惊慌失措的模样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陆修抛下那句“鳖孙儿”,打算首先解决眼前的事。
“方才是谁说,我陆家赖了您的尾款啊?”
他放眼望过去,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陆修不认得这些人,可是心底里好像有个声音凭空告诉他,这位是酒庄的钱掌柜,那位是毛巾厂的赵经理,人群外围两个畏畏缩缩、转身准备开溜的是卖五谷杂粮的于掌柜和周掌柜。
每一张脸都能对应得上。
他们仓皇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站出来承认。
他们可以凑在一起就着某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起哄,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趁着管事的东家不在,乱哄哄地聚成一团,给陆家的商行添堵。
可是现在他陆大少爷来了,平心静气地打算和他们挨个拎清楚说明白,这时他们反倒是退缩了。
一群乌合之众。
“罢了,”陆修挑一挑眉毛,“是谁说的不重要。”
闹事的商人们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陆修扭头对洋车里的司机道:“周叔。”
司机会意,连忙下了车,抱着从陆公馆拿来的厚厚一沓子账本,跟在了陆修的身后。
陆修大步流星地一路往前,也不管前方有没有人挡着,畏首畏尾的商人们一看到他走过来,便都自动地躲开,闹哄哄的人群从中间劈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陆家商行的门口有五六节青石板铺的台阶,陆修拾阶而上,在门脸儿前转过身来,俯视着台下的一众耸动的人头。
接着他猛地抄起那沓账本里最顶上的一本,朝着地下砸了过去。
翻飞的纸页哗啦哗啦地响,正好砸在之前那位指着他骂“鳖孙儿”的钱掌柜脚底下。
钱掌柜顿时白了脸,抬起眼睛看看他,不受控制地吞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陆修像是发了狠似的,一本接着一本地往地下甩账本,七八本账本飞出去,逼得身前的几个凑得近身的商人连连退后,扫雷似的清理出了一块干干净净的包围圈子。
这个距离才让人感觉舒服了。
“捡起来看看?”
陆修眉目微微舒展,面上不见丝毫愠色,可是声音却冷得冰碴子都要出来了。
“地上这几本,是我陆家商行自年初以来的账本,每一笔进出账都在上面记得明明白白的。”
“有没有赖您的尾款,这个您说得不算,”他挑了挑嘴角,“不如我跟您在这里,一笔一笔地对对账?”
闹事的这群人原本只是想讨个蝇头小利,谁也没想到陆家的这位大少爷竟然会亲自前来,而且当场翻脸。
从厚厚的那一大沓账本甩下来的时候,吵吵闹闹的小市民们便已经没有了声音,渐渐地萌生了退意。
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谁也不愿意真的得罪了陆家。
陆修见没人回话,指着姓名点了几个人道:“钱老板?”
姓钱的惊恐地又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别人的脚上。
“赵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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