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糯
她坐在高高的折叠梯凳上,一个回身的功夫就听到腰间传来清脆的一声,接着便只见高高的梯子左摇右晃,林昼夜从上面掉了下来,手里的调色板一股脑地盖在了身上,纪山海新给她买的白毛衣算是彻彻底底地遭了秧。
林昼夜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意外的是,她的腰倒是没有闪着,反倒是左腿变得不听使唤了起来。
工作室里的后辈火急火燎地把她送进了医院,拍片子一查才知道是骨折了。
“给你用石膏做了外固定,近期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能负重,防止造成骨质结构的二次损伤。”披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推一推眼镜说道,“另外要注意清淡饮食为主,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和发物,一个月以后来复查一次,看看骨质结构愈合的情况。”
林昼夜就这样过上了伤残人士的生活,她躺在床上静养了小一个月,都快在家里显得长毛了,今天总算是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纪山海已经先一步把她的拐杖安置在车里了,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他这才重新上楼回来接她,
“小纪?”
林昼夜笨拙地扶着门框,艰难地拖着一只打了石膏的脚蹦跶出来,纪山海一出电梯就被对门的张阿姨截住了。
张阿姨的目光在林昼夜打了石膏的左脚上打转,又抬头在纪山海的脸上看了看,摇一摇头叹了口气说:“你看看,这没有老公儿子就是不行吧,受伤了都没有人照顾。”
话音刚落,就见纪山海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在林昼夜的面前蹲下身来,背对着她说道:“上来。”
林昼夜看到还有旁人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无声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辈,顿了好几秒才小声说道:“我自己也可以的,你稍微扶着点我就行了……”
“上来。”
纪山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味道,明明他看上去才是年龄小的那一方,可是宽阔的后辈和稳定的声音却总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林昼夜脸上微热,她没有再执着下去。
很快,纪山海就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多了些分量。
他有力地托住她的腿,稳稳地驮着她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林昼夜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纪山海顺势把她往上托一托。金属门缓缓拉开,他稳稳地驮着身上的人进了电梯。
……
林昼夜左腿的恢复状况很好,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就拆掉了石膏板。
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了,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尽可能的不要负重。
“还是我背你吧。”纪山海笑着在她的面前蹲下来。
刚刚从诊室里出来的时候,林昼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拉一拉纪山海的衣领,让他暂时把她先放下来。
她解开锁屏低头一看,是林小年打过来的。
林小年并不经常打电话给他们,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就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妈?”
林小年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又苍老了些,她对女儿说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哪呢,最近忙吗?”
“小纪陪我在医院呢。”
林小年一下子急切起来:“哪里不舒服,怎么把自己搞到医院里去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你别老把自己当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你都四十了,身子骨跟人家年轻人没得比了,得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就是画画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来了,真没什么大事,”林昼夜试图转移话题,“妈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另一头林小年的声音明显发虚:“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总觉得肚子疼。”
林昼夜试探地问道:“是胃疼吗,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也没吃什么啊,都是在家里自己做的,也没有拉肚子……”
林小年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纪山海听在一旁,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林昼夜便把手机递给他了。
“是怎么个疼法?”
林小年支支吾吾地说:“就有点恶心,又吐不出来什么东西,肚子右边一阵一阵地疼……”
“你把电话给昼夜吧。”
纪山海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手把手机递回给了林昼夜。
“妈你注意身体啊,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去医院,千万别硬扛着。”
林小年笑道:“你倒是还管起我来了。”
“行了,不跟你多说了,你忙你的吧。”
她挂电话之前还不忘嘱咐林昼夜一句:“平常别老小纪小纪地瞎叫,没大没小的。”
“知道啦知道啦。”林昼夜挂断了电话,转过头来就和纪山海说,“小纪,我们回家吧。”
纪山海有些无奈地低头笑笑,再一次在她的身前蹲下来。
林昼夜的头发垂在他的颈侧,有些痒痒的。
纪山海背着他的爱人一步一个脚印地从门诊部走到停车场,引擎声嗡嗡作响,他们迎着夕阳的方向踏上了归途。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戏中戏:囿于昼夜(十七)
林昼夜在家里的大镜子前坐好,在脖子前围了一块小毛巾,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把毛巾洇得湿乎乎的。
纪山海轻轻柔柔地一绺一绺地把她的头发握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斜着发尾剪短,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如同对待某种稀世珍宝
他像是给小动物呼噜毛似的用手拨了拨林昼夜的头发,抖落掉方才修剪留下的碎发,就像小时候他替小小的林昼夜修剪刘海的时候一样。
林昼夜在镜子看着纪山海专注的模样,他的手掌仍旧温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很轻,很舒服。
可是她却很不安,前所未有的不安。
四十岁的林昼夜已经开始长白头发了,最开始只是不明显的一根两根,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零零落落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她背着纪山海偷偷地去染过两次头发,理发店的店员诚恳地建议她:“您的头发白得不多,远处看压根就看不出来的。”
林昼夜却固执地摇摇头:“不行,要一根白头发都看不出来才可以。”
剪刀开合的“咔嚓”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林昼夜双手紧紧地抓紧了椅子的边缘,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周的细纹,有些忐忑地问纪山海:“怎么样,我长白头发了吗?”
纪山海刚刚插上吹风机,暖烘烘的风呼呼地吹着,距离她上一次染头发已经是一周多之前的事情了,发根处长出了一点点白色,打湿了以后格外显眼。
他一只手握着吹风机,另一只手轻柔缓和地触在她白色的发根上。
他明明看到了,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没有”。
“放心吧,你还年轻着呢,”纪山海替她吹干了头发,捏一捏她的耳垂,语气轻快地说,“一根白发都没有。”
林昼夜捂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坐在原地弯着眼睛笑。
……
林昼夜和纪山海在这套公寓里住了三年,他们的关系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的议论,这一次也没有免俗。
“诶诶诶听说了没,咱们楼上的那户好像是对姐弟恋!”
“不是说他们是表姐弟吗?”
“哪有的事,我听说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女的都四十了,男的才二十五六,这得有个十来岁的年龄差了吧?”
“那男的又帅又年轻,女的眼睛下都长细纹了,你说他这是图个什么啊?”
“该不会是在傍大款吧,可是我也没觉得那女的有多有钱啊!”
“我听说那女的是个搞艺术的,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有名得很。”
“艺术家啊,怪不得找小这么多的男朋友,真是不走寻常路……”
“……”
这些空穴来风的无端言论好像总是对女孩子的中伤多一些。
纪山海一言不发地穿过所有的流言蜚语,径直回到公寓楼,提着一兜子芹菜敲响了门。
“回来了?”
纪山海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低头在林昼夜的发尾吻一吻,声音喑哑:“昼夜,我们又该搬家了。”
……
林昼夜四十六岁的那一年,纪山海二十六岁。
这一年,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二十年。
同样也是这一年,林小年迈入了六十五岁大关。
林小年早些年的时候过得辛苦,仗着年轻的资本不分白天黑夜地打了好几份工,现在上了年纪就都报应在她的身体上了。
过了六十岁以后,林小年的身体就像是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到处都生锈,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林昼夜和纪山海需要频繁地搬家,于是雇了一个信得过的护工照顾她。
林昼夜接到护工的电话的时候是半夜三点半,年轻的小姑娘在电话另一头着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么了?”林昼夜同样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妈到底怎么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地在电话里说:“林奶奶、林奶奶她……”
“她半夜说觉得恶心,我拿了个袋子给她,可是她难受了半天又吐不出来什么……”
“我以为没有什么大碍的,就去隔壁房间睡了,晚上起夜的时候发现……发现……”
林昼夜的手机“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纪山海替她披上一件衣服,动作利落地穿衣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林昼夜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我妈……我妈她……”
还没有等她说完,纪山海心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我马上定最近的一班航班。”
护工在发现异样了以后半点时间都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就叫了救护车,将老人紧急送往医院。
林小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老年急性胆管炎有大概率会出现休克,她很不幸没有能够免俗。
林昼夜和纪山海赶到的时候,急诊室已经亮起了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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