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袖浅
傅峰离开了李华的住处后,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找黎玉,只能在大街上胡乱地走着寻找着。每路过一个巷口他都能想起来那日他看到黎玉倒在地上被董二打的情形,每走过一处熟悉的地方,都能想起来同黎玉之前的点点滴滴,心里便钝痛不已。
方才李姨那一巴掌他恨不得打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清醒清醒。阿玉对他到底如何他难道自己心里都没有感觉吗?
傅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他在镇子上找了一夜,从守玉楼到镇子口,能去的地方他都去了,但是丝毫不见黎玉的踪影。
“哎,傅峰你没事吧?”傅峰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只见施言急匆匆地向他跑来,道,“我方才喊了你半天,你怎么都没听见?”
傅峰看了看晨曦才意识到现在居然已经天亮了。
施言看着傅峰魂不守舍的样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家真出事了?严重吗?”
傅峰抿了抿唇,将他爹病重,黎玉出走的事情都告诉了施言,但依旧没有说休书的事情,只说他做错了事,将黎玉气走了。
施言听此也是一惊,“这家里都出事了,怎么还能吵架了呢?”
傅峰并没有回答。施言见此也没有追问,只道:“你也别在这里瞎找了,这镇子这么大周围的村子少说也有五六个,你这么一个一个找要找到什么时候?你还是赶紧先去休息休息或者回去看看你爹的情况。”
“我回去问问掌柜的和大李子他们,让他们帮忙找找看,留意一下,比你这么乱找好多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施言说着便想拽着傅远回去。但他刚碰到傅远的胳膊就被冻得一个哆嗦,傅远浑身都泛着潮意,整个人冷得刺骨。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施言眉头紧锁,拉着傅峰便往回走,但正当此时,同他们一同上工的伙计忽然匆匆向他们跑来,道:“傅大哥,一个官家家仆找来,说你家出事了,让你快些回去,还有让你告知傅远,说什么她去了之后家中便已经是那副样子了,李大夫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家里的缘故不能在那里久留便离开了,说是要给傅远道歉。”
原是慕雁回去之后始终觉得此事她办的不妥,便想派伙计去替她道歉,她因为此事被李叔禁足,免得她在关键时候惹麻烦。但伙计也不能出门太远,不然容易被发现,幸好听闻傅远还有一个哥哥在镇子上上工,这才派人找到了王掌柜告知此事。
“掌柜的听了就让伙计们来找你,让你这两天别去上工了,先把家里的事情弄好再说。”伙计气喘吁吁地说完,看着傅峰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王掌柜让我们问你,是不是得罪了官家的人啊?我看这两天官府似乎正要接待什么重要的人,傅大哥,你可别惹事啊!”
“去去去,你傅大哥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嘛?竟会瞎猜。”施言道,“你回去告诉掌柜的一声,我今日也不回去了。”
施言对傅峰道:“走走走,我陪你回家看看,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也能帮得上忙。”
傅峰看了一眼施言,道:“多谢。”
施言摆摆手道:“哎,咱哥俩还说这个。”说完,施言又想起黎玉的事情,转头又嘱咐伙计帮忙留意。那伙计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有些不妥,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让其他人留意。
交代完黎玉的事情,傅峰便同施言一起回去了。
傅峰方才听到伙计的话虽然有些疑惑傅远为何会同官家的人有牵扯,但想来也是因为他爹的事情去拜托人家的。此时来告知出事了,只怕是他爹并没有熬过这一晚上。傅峰虽然心里悲痛,但是好在他早有准备,而且家中现在还需要他撑起来做好后续的事情。
施言也看出傅峰似乎心里早已清楚,倒是松了口气,拍了拍傅峰的肩膀,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傅峰嘴角扯了一抹笑意,摇了摇头。
但傅峰怎么也没想到回到家竟然是这种情况,破落的屋子中房门打开,满地的鲜血刺得他双眼通红,床上之人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生机,傅远抱着他娘的身子痛哭不已,傅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身侧的施言扶住了他。
施言也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傅峰颤抖地走到傅远的身侧,傅远抬起头看了看傅峰,悲痛地摇了摇头,道:“没救了。”
傅峰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已,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拍了拍傅远的肩膀,道:“没事,还有哥在。”
“哥,我没事。”傅远抹了抹泪珠,将杨氏的身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垂首不语。
施言看着屋中沉寂的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站在一旁暗自着急担忧。
傅峰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去给爹娘买口棺材吧。”
“我屋中还有一些存钱,是我平日抄书攒下的,还有嫂子之前给我的,我都留着。”傅远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最起码让爹娘走得好些。”
傅峰点了点头将家中的钱都拿了出来,但奈何所剩不多,之前给他爹看病用了不少。施言见此一把抓过来傅峰手里零零散散的钱,道:“我倒是认识一个棺材铺的掌柜,我去买定能便宜不少,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施言边往外跑,却又回头对傅峰说道:“你们哥俩去换身衣裳,吃口热乎的饭,之后的事情还多着呢,别伤了身子。”
施言哪里认识什么棺材铺的掌柜,只不过是想帮帮忙,自己贴钱给傅远他爹娘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施言带着棺材回来的时候却见傅峰和傅远依旧是站在屋子发愣,无奈地叹了口气,幸亏他回来的时候买了几个包子,将包子塞给了傅峰他们,施言又去指挥棺材铺的伙计将棺材放下。
傅峰见施言身后棺材的木料就知道这棺材定然是好的,而他给的钱肯定是不够的,但他没有说明,心中记下了施言这份情。
下葬的事情请人算了时辰,将杨氏和他爹放在一起便葬了。这期间傅峰和傅远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将自己该做完的事情做完。
施言这期间一直在傅家帮忙,王掌柜知道了此事也特地前来问候。
但施言也一直有个疑惑,下葬之事为何不等黎玉回来?按道理来讲,这黎玉是傅家儿媳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傅峰却丝毫没有告知她的意思。而且他也问过了镇子上的伙计,这半个月都没有找到黎玉的踪影。
其实傅远对此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哥,那日嫂子走后竟然真的没有回来?
傅峰看着傅远和施言几次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去镇子上工的前夜将黎玉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全全告知了他们。
“这、怎么、”傅远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抿了抿唇看了看傅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施言也是一样,他虽然只见过黎玉几次,但也能看出黎玉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吵架,还离家出走,“那你打算怎么办?”
施言觉得黎玉并不会这么简单地原谅傅峰的。
傅峰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半个多月镇上的伙计都没有来找过他,想来是没有阿玉的任何消息。恐怕阿玉也不想见他,他也不知见了面应该要说什么,有些错并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傅峰如此说道,便离开去收拾包裹了。
施言看着傅峰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我哥他有事情都爱放在心里,嫂子的事情他想必又自责又伤心,”傅远认真地对施言请求道,“去了镇子上之后还希望你可以多多照顾他。”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兄弟一场自然有事都会帮忙,而且你哥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相比之下,你真的要待在这里?”施言问道,“不如按照你哥的意思将这里卖了,你同我们一起去镇子上,掌柜的那边正好缺人手,想来也能给你谋份差事。”
傅远摇摇头道:“我行动不便,去了也是给我哥添麻烦,还要劳烦王掌柜特意给我找份能做的差事。我倒不如就在这小院子里面同之前一样给人抄抄书,也能养活自己,他在镇子上也能轻松些。”
“如此也好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托人去镇子上递个话。”施言道。
傅远淡笑着点了点头。
次日,傅峰又对傅远嘱咐了一些事情,让他务必保重身体,若是有好的大夫会带回来给他治腿的。傅远一一笑着应下,告诉傅峰不用担心。
但是当傅峰他们走了之后,傅远脸上的淡笑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一片阴霾,看着自己的腿狠狠地敲了几下,但感受不到疼痛却让他越来越愤怒,若是不是这双腿他便可以早些回来,若是能早些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到头来他一点儿忙都没有帮上……
傅峰到了镇子上之后,伙计们和王掌柜还是同往常一般对他,绝口不提他家的事情。
但他们也发现傅峰似乎因此也有了一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们倒也说不上来,似乎是比之前更加少言寡语了。
黎玉从傅家离开之后便晕倒在半路上,严瑞雇了辆马车便将她带回医馆,但之后黎玉高烧一直不退,反反复复竟半个月之久才好。期中柳寒和李华还顺着伙计们的消息找了过来,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还特别给黎玉买了一大堆补品,柳寒还让黎玉好好休养,守玉楼那边不用她操心,黎玉到现在已经在医馆呆了快一个月了。
严瑞端着刚熬好的药进门便见黎玉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这种情况自从她醒过来便时常发生,想来是傅家的事情伤到她了,严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道是劳心伤心对身子不好,让她勿要伤怀而已,但效果似乎是没有。
严瑞将腰碗放在黎玉床头的小桌上,道:“喝药了。”
黎玉这才回神对严瑞淡淡一笑,端起碗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严瑞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托人去打听过了,傅家似乎办了丧事。傅峰那人已经回到镇子上上工了,你、”
“嗯,但我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会去找他的。”黎玉对严瑞道,“多谢严小大夫这几日的关心啦,我没事。”
严小大夫……严瑞听此,眉头紧锁,看了一眼黎玉,转头就走了。
黎玉十分疑惑地看着严瑞气恼的背影,不知她哪句话得罪了他。
刚想去追却又见严瑞闷头回来,将她床头的空碗拿走了,见黎玉想起身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还是不长记性是不是,忘了上次是怎么又染了风寒的吗?”
严瑞说的就是前几日她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好了,便想着回守玉楼看看,但她刚出门还未走到守玉楼却发现自己有些头晕,没想到竟是吹了风染了风寒,被严瑞拽了回来狠狠训了一顿。
“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前段时间又受了伤还未彻底养好,便又淋了雨,再加上急火攻心,你若是不好好休养,你这身子可就是废了,日后时不时染个风寒可有你好受的。”严瑞说着用被子将黎玉从头到脚的裹起来,道,“你就在这休息吧,我还是那句话,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心中想得那些事情若是没有转机那便放下吧,不然伤心伤身对你是极没有益处的。”
黎玉笑着应下。感情之事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此时她才体会到玉娘之前的感受,但她也明白一直沉寂在过去不会有任何的转机。此事她也有错,是她始终卸不下心防,彻底地接纳傅峰,一直想着给自己留有退路,误会逐渐扩大,却又都顾及着各种事情不说清楚。
若是她之前便同傅峰说清楚她的感受和想法,想来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黎玉伸手摸了摸一直被她垫在枕头下面的休书,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去想了。
“你真的想好要回去了吗?”严瑞看着黎玉,问道,“你若是还不想回去,还可以在医馆休息两天。”
黎玉摇了摇头,又休养了半个多月,整天苦药补汤这么喝着,若是再这么喝下去,她恐怕满嘴只有苦味,可尝不出菜的味道了。
“我要是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散架了。”黎玉道,“虽然柳管家给我请了长假,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会让其他伙计说闲话的。”
黎玉对严瑞笑道:“再说了,你不是跟我一起回去吗?若是我有什么事情,定然会去找你的。”
“可千万别,你若是再染了风寒,劳烦你自己来医馆治病,我可不管。”严瑞如此说着,先一步出了医馆。
但黎玉看着严瑞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用目光不满地催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跟上。
黎玉到了守玉楼少不了大家的追问和关心,黎玉笑着一一解释,也丝毫没有掩饰她被休了的事情,但她并没有说原因,大家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却也没有追问,免得勾起黎玉的伤心事。
厨房的活计在黎玉回来第二天便接手了,柳寒也庆幸黎玉这个时候回来了。这镇子上来个一个大官,方家时不时就在守玉楼定个雅间,负责为雅间做饭的伙计每日都提心吊胆的。
昨日这方家特别点明要让这贵人尝尝守玉楼的药膳,谁不知道这药膳数黎玉做得最好,柳寒原本还想着不行就去医馆让黎玉做完立刻再带回来,免得在大官面前砸了守玉楼的招牌。
黎玉听着心里倒也不担心,只是好奇到底是哪儿的大官,竟能让这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如此款待。
还未等黎玉询问,便见方家大少爷方拓同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来到守玉楼。
“给我们一个上好的雅间。”方拓说着,身侧的宋石便将一锭银子递给了柳寒。
柳寒接过银子,笑道:“方家少爷又来了啊,这次又想尝尝什么菜?”
“昨个不是说好了,今日带着慕姑娘来尝尝这守玉楼出名的药膳。”方拓说着对身侧女子挑眉一笑。
身侧的女子五官精致,英气十足,墨黑色的长发微微挽起,一身淡蓝色绣云的长裙衬得她英气之外又添了几份淡然的温柔。
慕雁看了看方拓,嘴角微微扯出了一抹微笑,她是真不知道她爹为何这几日总让她同这个纨绔子弟一同出入。
她现在看见这个人就烦,在她爹面前装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结果一出门看见那貌美的女子,目光不经意流露出的轻佻真的让她厌恶,就像现在方拓目光似有若无地总飘向柳管家身后不远处的女子一般。
黎玉也感受到了方拓的目光,忍不住皱眉,看了方拓一眼,径自回到后厨去了。
黎玉回去之后,方拓便带着慕雁去了雅间,但慕雁心中却不愿同方拓共处一室,喝了半盏茶后,便借口肚子有些不舒服,去方便一下。
方拓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却在慕雁离开之后露出不屑的样子,他也竟不知他爹想让他娶这个人,说是什么将军之女以后能助他前程,但是她还真不对他的口味。
虽然极力掩饰,但他阅女无数哪能看不出来平日里的温柔大方都是装出来的,军营里出来的女子哪有什么好脾气的,到时候娶个母老虎回来他还要怎么放荡?
说着,方拓又想起方才在大堂瞥见的那女子,没想到守玉楼里面还有这种绝色,方拓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等摆脱了这个臭婆娘,他可要好好同这个小娘子相处一番。
慕雁出了门便悄悄来到后院,寻了一个隐蔽的墙角撩起长裙便想直接□□出去,但没想到竟被方才的女子看到了。
黎玉也没想到她不过去拿了些晾好的药材回来竟然会看到女子□□的一幕,站在墙角下惊讶地看着方才那位女子,道:“姑娘?”
慕雁蹲在墙上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但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与那方拓虚与委蛇,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姑娘抱歉,今日之事还望姑娘就当没看见。”
说完,慕雁也不等黎玉说话,跳下了墙头。
“等、等等。”黎玉连忙从小门出去,却只看见一抹淡蓝色的倩影消失在拐角。
“怎么了?”从外面回来的伙计看见黎玉有些惊慌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黎玉摇了摇头,道:“没事。”这事还是权当做没看见得好,她也听说过那方拓的大名,免得给守玉楼招惹麻烦。
黎玉回去将药膳做好,让伙计端了上去,差不多又过了半柱香的时候,便听见大堂吵吵闹闹的,一问才知那方拓气冲冲地走了,饭菜一点儿都没动地端了回来。
黎玉便知方拓许是知道了那姑娘自己偷偷溜走的事情了,不过好在没将气都撒在守玉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