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宁
奈何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
“走吧。”阮菱轻咳了声,在风口里站得久了,身子有些发凉。
两人还没走,就听见身后一道讥讽的声音,兀自冒出。
“四姑娘在风口里站这么久看戏,看样子腰是不疼的。”
阮菱身子一僵,一回头,便瞧见一道男子身影在几尺外,泰然自若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笔直的站在那儿。
她心一激灵,迅速看了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殿下小声些,这是沈府。”
“哦?”太子轻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沈府怎了?”
阮菱有些心虚的看着他:“再被人瞧见了。”
说完她就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转瞬她就被搂着腰,抵在了身后的假山上,男人的气息压迫的很近,衣袍上淡淡的甘松香顺着风打着旋儿钻进鼻里。
阮菱耳根渐渐染上一层暧昧的浅粉色,渐渐的,脸颊也变成了霞色。
沈府的奴仆人来人往,时不时传来嘈杂话语声,她下意识就想推开他:“殿下快松开!这里,会被人看见的!”
“看见又如何?”
太子捏着她的下颌,凑近了些:“你就这么怕被看见?和孤在一起就这么让你难堪?”
难堪二字像是擂鼓的棒槌,轻而易举的敲在她心上。
“咚”的一声,撞的她喘不过气。
阮菱咬了咬唇,水眸里的雾气凝在一起,氲着些许怒气,反问道:“难道殿下就不怕么?若殿下不怕,为何要我做你的外室?”
太子睨了她眼,收回了手,冷冷的看着她:“阮菱,你长本事了。”
又直呼她全名,阮菱心里咯噔了下,上辈子她满心依恋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情分深浅,总有生不完的气,闹不完的情绪,惹得他厌恶,无数次恼怒唤她阮菱。
如今多了一辈子的经历,她总该有些长进了吧……
阮菱调整了下情绪,随后低着头,细嫩的指节轻轻拉着他衣袍衣角晃了晃,方才还盛气凌人同裴澜对峙的气势全无,瞬间融化在这撒娇的举动中。
小姑娘用着轻且细的声音一句一句的:“殿下。”
猫挠儿似的小奶音听得太子眼色一怔,除了床上,小姑娘何时会同她摇尾巴了?
说完,阮菱抬眼偷偷看了眼裴澜,见他眼色清明了些,心里冷笑了声。
原来,她也可以做到这样。
阮菱一鼓作气,继续拉着他的衣袍,美眸巴巴的望着他:“殿下就别生菱儿气了。”
玉软花柔,娇憨娇媚皆有,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不漏痕迹的别过衣袖。
少顷,那骨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孤走了,你听话。”
阮菱弯身福了福:“恭送殿下。”
直到那一抹暗金色的衣袍消失在视线,阮菱才松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处,那里疼的厉害。
清音担心的问:“姑娘,咱们还出门么?”
阮菱摇头,声音疲惫:“不去了,回屋补觉。”
和他交锋,她头疼的很。
*
傍晚,阮菱才悠悠醒来。外头不知何时下了场小雨,屋内炭火正旺,映衬得楹窗上都上了一层雾气。
清音端着晚膳走进来,冲阮菱笑了笑:“姑娘,今儿有上好的鱼汤,听厨师说,是下午刚从小凌河上捞出来的,新鲜,你快趁热喝一碗。”
阮菱恹恹起身,伏在罗汉榻上,刚醒来的声音有些哑,她失笑:“是你馋了吧。”
清音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啊,就就差没落那乳白色的鲜鱼汤里。
窗外明月高悬,一丝风都没有,却冷的厉害。
阮菱看着洁白的月亮,有些想妹妹了。上辈子去金陵,回京时年节都过完了。两个月的光景,她是真有点思念家人。
明晚就要随裴澜出行了,阮菱低头,青葱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腰间的禁步,半晌,她幽幽道:“清音,陪我回一趟阮府吧。”
“什,什么?”鱼汤烫嘴,加之阮菱口中的话太过骇人,清音一下子就闪了舌头。
阮菱忙起身上前,轻拍了拍她的背,看着她涨红的小脸,低落的心情也冲散了许多:“你慢点喝,慢点。”
清音放下汤匙,皱巴巴的小脸有些凝重:“姑娘,那可是阮府啊,主君对你那么不好,若被他发现,少不得会欺负到你身上。奴婢怕。”
“傻清音,没什么好怕的。”阮菱顺着桌沿坐了下去,执起银筷夹了一口茶。
“他存了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何况阮妗的院子离他尚且有一段距离,咱们快去快回,无事的。”
此去金陵时日良久,她放下不下阮妗。
清音不再阻拦,也坐下来吃饭。姑娘去哪,她就去哪。前边是刀山她也去,火海她也跳,这辈子,都跟定姑娘了。
夜色为衬,两道纤细的身影悄悄溜出了沈府。
已是宵禁,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两人凭借着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和记忆,顺着道往阮府走去。
阮妗正在屋里绣荷包,墨绿色的底,上边绣着一朵金灿灿的祥云。突然,屋里的灯火爆了一下,正拨炭火的清沅抬头冲阮妗笑笑:“姑娘,灯花爆,喜事到,看来最近有什么喜事呀!”
阮妗了无兴致的看了眼窗外,白生生的小脸心事重重,没说话。
清沅一时间也不敢随意说话了,自主母被扣在大理寺,四姑娘离府后,姑娘就一直郁郁寡欢,加上一直没能见到谢大人,更是击溃姑娘心中那根脆弱的弦。
从前她很不明白,明明姑娘同谢大人一起在扬州四时书院相伴过一段日子,为何不能去求他,去见主母一面。
后来,她从姑娘的字,画,荷包中一点点看出,姑娘对谢大人欢喜的紧,近乡情怯,姑娘她怎么敢。
最要紧的是,谢大人的身份实在贵重。
宁亭侯府的世子爷,大理寺狱的寺卿。那样高的门第,侯夫人定然样样都把关。谢大人的婚事,他岂能做主。
“唉……”阮妗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针线放在了一旁,缩着身子靠在美人榻上。
她精神恹恹,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清沅,再拿个毯子过来。”
清沅应声站起身,可还没挪动一步,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澈,略带责备的声音。
“长姐不在身边,你就是这般照顾自己的?”
话说着,门外挑帘被掀开,走进来一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瓷白的脸被霜色冻得微微泛红,一双璨如明珠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屋里。
正是阮菱。
阮妗猛地抬头,随后那双死灰一般的瞳眸渐渐染上狂喜,她当即下地去搂阮菱,软绵绵的声音高兴唤:“长姐!”
阮菱退了一步,拿手推了下,眼底也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无奈道:“阿姐身上凉,等会儿再抱。”
“我不要。”阮妗贱兮兮的凑上前,将她抱个满怀。白生生的小脸在她脖颈处蹭啊蹭啊的,撒娇道:“长姐,妗儿好想你啊!”
清音见到姐妹团聚,也是眼眶一润。一旁,清沅也好久不见她了,走上前握着她的手,眼圈有些红:“你们受苦了。”
清音抹了抹眼角,把门关上,同清沅朝屋里走,哽咽的声音带着笑意:“哪有,跟着姑娘,到哪都不苦的。”
清沅不忍戳破,只故作轻快感慨:“五姑娘和我都惦记死你们了。你快坐下,我去给你们倒茶。”
“哪就这么娇贵了,我同你一起去,让姑娘们好好说说话。”
“成!这有前几日刚到的碧螺春,可香啦!”
两个小丫头结伴朝水间走去,屋内只余阮菱姐妹二人。
阮妗太久没见到阮菱了,满腔的愁肠思念无处诉说,只抱着阮菱的手,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被发现了又迅速低下头,肉乎乎的小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傻妹妹。”阮菱捏了捏她的小脸,十四岁的妗儿还有些婴儿肥,她笑吟吟调侃了下:“挺好,还没饿瘦。”
“哎呀,长姐!我都多大了!”阮妗娇嗔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她的胳膊抱得更紧,整个软软小小的身子都贴了上去。
在阮菱面前,阮妗一晃又成了长平侯府那个不知哀愁为何物的五姑娘。
与此同时,窗外廊下闪过一道黑影,锐利的眼透过窗牖缝隙,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竟没有离开的意思,与草丛融为一体,精明的眼睛监视一般,牢牢的锁着这个充满重逢的小屋。
第18章 觐献 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长姐,外祖母家好过么?为了母亲的事儿,我看你都有些清瘦了。”
阮妗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有些难过的问。
“哪呢?外祖母待咱们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的事儿,你也不用操心,一切有长姐呢。”
阮菱刻意的想别开这个沉重话题,眼眸看向那绣了一半的荷包。她捻了捻,审视道:“这针脚这样妥帖细密,不像你素日的风格,难不成,是绣给哪个郎君的?”
阮妗被戳中了心事,当即就要抢回来,可阮菱把荷包举得高高的,她小脸有些难为情的笑:“没有,阿姐,我就是绣着玩的,我自己一个人在这房里,终日无趣的很。”
阮菱不信,手指捏着那细腻的梨花图案,心中思忖着,谢延,字言礼,啧……
她声音抬高了一些:“和长姐还不说实话么?”
阮妗这少女怀春的小心思太明显了,和她上辈子看裴澜的眼神一模一样,她怎会看不出。
纵然妗儿从未在家人和她面前提起过,上辈子也是遵从婚约而嫁。可她心里那位是谁,她也一清二楚。
景和十八年,为官数栽,向来公正清明的大理寺卿谢大人突然卷入了一场科举案子。
谢延主监那场的一个考生舞弊得了官职被人检举,刑部并着大理寺联合查了一夜,刑部李大人眼窝通红,向陛下递上了谢延认罪的案卷。
可阮菱知道,那场实际的监考是工部侍郎陈隶,阮妗那会儿已经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陈棣。
谢延与陈隶从不认识,自然不可能为他送命。
能让他不惜以性命想抵的,除了自己的妹妹阮妗还有谁呢?
若阮菱没记错,多年前阮妗曾去扬州宋老先生家待了一段日子,宋家和阮家大伯父是故交,那会儿,还是地方官的谢延应邀在宋老先生的书院教书。
这情根,就是那会儿种下的吧。
谢延年二十八,一生未娶。死在了本不属于他,他却心甘情愿的冤案里。
“没有。”阮妗一口咬定,打死不承认。
她笃定的声音将阮菱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