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心扁桃体
说着,林初月帮他拉开屋里桌边的凳子,让他坐下,自己又拿过旁边的绣绷,开始下针。
“林初……阿月,你今天出去洗衣,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平缓,林初月持针的手一顿:“没有。”
“你不愿意说,不愿意告诉我,是觉得我不能帮你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继续完工那只雀儿,“阿砚你厉害,有本事,很多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你可以帮到很多人。”
可唯独这件事,她不知怎样和邵砚山开口。难道她要同他讲,自己被别人认作他的童养媳?林初月觉得她很难说出口来。
“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语气有几分微不可查的落寞,林初月抬眼看他,那双原本湛湛的黑眸半垂着,视线集中在她手上的绣绷。
“阿月喜欢鸟雀吗?长栖于房檐枝干,聒噪却欢乐有趣。”他看着那只站在枝头的雀儿轻声开口。
其实他不喜欢鸟雀,聒噪的事物他都不大喜欢,但林初月手上这只雀儿非常漂亮,他不太讨厌。
说起鸟雀,林初月首先想到的便是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第一反应就是不喜,然后,她又想到了喜鹊,黑背白腹,却有祥瑞之兆。再然后是燕子,喜爱在山村房梁处以泥筑巢。
紧接着那首洗脑童谣浮现。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林初月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但这在邵砚山眼中看来,就是她喜欢鸟雀,谈及便会令她绽开笑颜。
“很喜欢?那我帮你画一只,阿月想要什么?”
邵砚山从林初月桌旁取来纸笔,林初月房里会放一些纸笔,专供她练习书法所用。但这些只说实话,不太适合作画的。
林初月下意识就答:“燕子。”
然后在她绣完一片雀儿羽毛的功夫,她得到了邵砚山的一张燕归巢图。几笔就勾了出来,燕子的神韵,琢磨看似简单巧妙绝伦。
她看的眼前一亮。
“很漂亮。”
邵砚山察觉到林初月的心情似有好转。
投其所好确实是有些作用的,这让他不由得又想林初月还有哪些爱好呢?
很快他就想到了。
在林初月还在看那张图时,他去自己房里拿了几本书过来。往常林初月是最爱看这些杂记的,之前在渝林书院,休假那天他托袁述清帮忙他从书店里带了几本回来,原本是想抽个时间送给林初月的,这几日倒是忘记了。
他再次过来时,林初月已经把那张图收了起来。虽说他的心情不如平常那样,但总归是比早上那会儿好多了。
邵砚山与她对坐着,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其余堆放在桌上:“这些是在于安城里买的,应该是有趣的,可以看看。”
他让袁述清买时就与他说好,一定要是适合姑娘家读,文字不要那样晦涩的。袁述清平时不大靠谱,但买一个东西总不至于出什么错漏。
林初月放下绣针,看了一眼书封上的名字。
《汴州回忆录》
她表情有些为难,用这样的名字命名,内容多少是有点难懂理解的,她现在没这个闲适心情去品读。
“阿砚,下次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他说:“那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不等林初月回答,他就翻开书皮,目光直指首页。
他读了好一段,虽余光有在看书,但主要还是在观察林初月的反应。他看见林初月由原本的不在意,专心手上的绣活,到后来逐渐停下,甚至把针扎在绣绷上,好长时间都没有下一步。
邵砚山也因此而开心,虽说他不知道林初月低沉源头在何,但至少她心情一直都在好转。
“小侯爷又问她,宫中有何好的,克制伪装,让自己活得都不像自己,我不愿看你进那样的牢笼。姝娘笑着答话,牢笼伪装又如何,我高高在上,不用像如今这般看人眼色生活,即便那人不爱我,那也要强过我如今在府上的处境……”
林初月听得入迷,双手撑着腮,一双眼直直的看向邵砚山。
他一时走神了。
“阿砚你继续读啊,怎么停下来了。”
邵砚山视线恍惚了一瞬,随后低头,一目十行找到了断点,继续诵读。
“我只是一个庶女而已,在府上下人都可欺凌,可我若能嫁给今上,我就不必受人脸色,小侯爷看他双目痛苦,姝娘……你”
“阿砚,又怎么了?”
又怎么?
邵砚山眉头紧皱,快速翻阅了几页。
在他刚才开始读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书并不像是什么杂记,当他上了几分心,把这些书上的内容过了眼之后他才发现,这分明就是……
就是……
“不读了,这些东西不该看。”说着那邵砚山把书合上,扔到了旁边。
他又想,会不会袁述清买的其他书都是这种类型,随后他把那一堆书摞到旁边,一本一本翻阅,果不其然……全都是。
邵砚山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阿砚,你怎么把书都堆起来了?”林初月疑惑着问他。
这故事里的情节生动有趣,根本不逊色于她之前看过的小说,甚至与之相比,这些内容还多了几分张扬大胆,情节引人入胜。
林初月她还想继续看,就算邵砚山不帮她读,她自己看也行啊,这书可有趣极了。她还想知道这姝娘和小侯爷后面的结局呢!
“ 阿砚你让我继续看好不好?”
邵砚山眉心突突的跳,克制着心里的烦躁,他出口:“这书不适合你看。”
林初月才多大,怎么能看这样的风花雪月无甚意义的书籍,影响心绪不提,说不定看着多了,心里对那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故事就多了憧憬。
“不适合你看。”他又说了一句。
林初月急了:“怎么不适合,若是不适合阿砚你怎的一开始就读给我听?”
把她推进挖好的坑里,现在又不让她继续看,这怎么能行,她的好奇心,求知欲,都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一时不查,现在我发现了,当然不能让你再继续看。”说着,他抱着那打书,转身就要离开。
林初月快步上前拦住了他出去的路。
她面上挂着委屈:“阿砚,你就让我看完那本汴州回忆录嘛,就一本,其他的我不看。”
“就一本。”她与他打着商量。
察觉到邵砚山态度似有松动,林初月赶紧又补上一句。
“阿砚你让我看完这本书,这几天做饭洗衣我全包了……”她想了想,似乎邵砚山并不在意做家务,这些,甚至还乐得帮她。
那这个条件显然是不行了。可想了好一会儿林初月依然不知道有什么是她能做到,而邵砚山却不行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开口:“阿砚你给我看那一本书,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样都行,如何?”
片刻后,她看见邵砚山从他怀抱里的那打书里抽出了一本,送到自己面前。
封皮上赫然写着汴州回忆录。
林初月欣喜的接下。
“告诉我今天洗衣回来发生了何事,让你一直不开心。”
邵砚山的话,让林初月接到那本书的下一刻脸上喜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犹豫纠结。
“林初月你说的怎样都行。”他面色不改,提醒道。
林初月思考了许久,还是把早上发生的事都和邵砚山说了一遍,除去后面遇上张成的那段不愉快。
邵砚山听了,藏在衣袖下的手,不动声色的攥紧,指尖掐的青白:“林初月,别人欺辱你你,你忍着做什么,还回去便是。”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脚步稳重如常,仿佛无事发生,只是带走了那捧书让林初月忍不住驻留目光。
但那又能如何,总归他那书是不会再给她看。
林初月没再管,终究她也是得了一本书的,捧着那本书她坐回桌上,一页一页的翻读。
这半天闲暇,林初月几乎把时间都空到了这本书上,一段指节厚的书总算被她读完。其中虐恋情深百般曲折,但到最后,那姝娘还是未能和小侯爷在一起。林初月把读完的书置于床头,灭了灯,裹紧被子,不禁在内心感慨,这不就是骗人进去杀人诛心的be小说吗。
她一夜都没睡好,皆因这小说情节误人。
翌日清晨,还多亏邵砚山早起做了早饭。不然她一家子的人要等着她起来,怕是饭点都要往后挪一个时辰。
林初月吃过饭,拎着自己的篮子,装了她这几日来研究的手套图纸和绣的几张帕子,打算去村长夫人家。只是刚出院门口,她就听到他那嘴碎邻居在门口大声嚷嚷。
这两家住的近,他声音又大,在路口嚷着,她就算不注意不细听也能听到几句。
“昨日不晓得是哪个杀千刀,该死的,趁我做事不背,竟把我打了一顿,如今你们看我这脸,哪里还见的人,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
他这话让林初月驻足,为他投上几分目光。他那邻居的脸,脸颊高肿,眼皮青紫,嘴边像是还结了一块黑痂,这让他说起话来都不大利索,这一顿说辞,疼的他嘴皮打颤,呲牙咧嘴,看起来滑稽极了。
林初月别过头去,捂着嘴忍不住笑。
往来的人都在看他,对他指指点点,这样的目光让他那嘴碎的人面上挂不住,原本以为他这副惨状会换来同情,却不想根本不是。说了没多久他自己就气得啐了一口,嘴里叫着,一定要让里正村长来为他主持公道,随后退回了家门。
灰溜溜退进家的模样,让几个路边的村民村妇笑出声来,也不知道听到了没。
林初月到的时候,村长夫人家聚着几位绣娘,张萍,张秋,张春,张茹几人正坐着在讨论近期来手套的样式,看见她进门,脸上皆挂着笑。
这段时间虽是年节,但村里赶制手套的进度却未曾停下,只不过不是都在村长夫人家做,而是几个小组的人聚在为首组长的家里。手套的图样推陈出新,上面缀了很多寓意吉祥的花式,还有分阶层,老幼年纪不同各有不同的象征,受众面积广。于安城里有许多人都以此为走访亲友拜年的一份小礼物,虽简单,但却讨人欢心。
林初月趁此机会又画出了几个图案。
譬如燕子衔枝归巢,游子共赏婵娟,鲤跃龙门,这些具有祥瑞吉兆的小图样,广受好评。
几人讨论之后决定过完正月,让村长夫人带着林初月再去绣铺一趟,商议着将手套与他们绣铺新推出的样衣做成一系列的方案。
这件事情刘掌柜早就与村长夫人说过。像这种共同具有一系列花纹的绣品,易引领风尚,易得于安城里小姐夫人们的欢心。只是成衣一直都是牛掌柜铺里的绣娘缝制,具体的图案定制,样式呼应,村长夫人得让林初月和那里的绣娘一同讨论才是,免得这些东西形成分割之感。
迎春融雪之后,天气再没有冬日里那样寒凉,松软的土地渐渐露出本来面貌,那原本被积雪压弯了的枝桠和草地也渐渐展露新生姿态。万物回春。
年节休假的十几日过得很快,转眼邵砚山就要回去了。
这十几日以来,林初月在家的许多事物都被邵砚山承包,难得他对自己日程计划安排详略得当,自律到苛刻,在帮她做这样多的事之外,还能抽出时间温读书籍,提写文章。
这日林初月起得很早,为的就是能赶上时候,送邵砚山一程。
日头还藏在云层里朦朦胧胧的,村口边的老树已发出了新苞,嫩芽欲欲跃试,汲取养分。原本孤寂无声的村头此时也多了几只新燕的啼鸣,清脆干净,虽然在这雾气沉沉的早间,但也不让人烦躁。
林初月跟着邵砚山一起上的牛车,直到村口,邵砚山让驾车的村民稍稍停下,林初月翻身下车,站定之后,她抬头一双眼看着邵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