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她可没忘记,小瑾腿伤后没多久,侄儿的腿就在一个深夜被人打折了,尽管那时小瑾已被赵恪送到了小山村他爷奶那儿。
可她知道,侄子的腿就是小瑾找人打的。
不然不会那么巧,侄子腿伤的位置、受伤的程度跟小瑾的一模一样。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是人为设计的罢了。”赵恪在她准备写信质问小瑾时,笑着这么跟她说。
疯子!疯子!
他们父子俩都是疯子!
想到即将到家的赵恪,张馨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扯着披肩的手紧了紧。
半晌,张馨云舔了舔唇,硬着头皮艰涩道:“小瑾,妈妈求你件事好不好?”
赵瑾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淡淡地点了点头:“可以。”
腿上打的是局部麻醉,躺在手术台上,赵瑾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就是这份清醒,让他回忆起妈妈几月来的异样,才更清楚地看清他们父子仨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既然心都不在了,还留着干什么?
爸爸军人,闹大了对他影响不好,这事能不让他知道,最好不让他知道。
张馨云没想到赵瑾的‘可以’,就是对她没说完的话,做出的回应,“什么?”
“我说,可以不将昨夜的事告诉爸爸。”
张馨云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儿子,有一种心事被剖开的狼狈。
也有一种“她儿子这么早就有这智商了”的怔然。
“我还会劝爸爸跟你离婚,”赵瑾偏头极淡地看了她一眼,“条件是,我和弟弟归爸。”
“等你老了,我和弟弟但凡活还有一个活着,养老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们决不赖账。”他的梦想是像爸爸一样,穿上军装,当一名优秀的军人,保家卫国,战防边疆。
张馨云双唇抖动着,张了张。
赵瑾定定地看着她,狐疑道:“你不会想把事情搞大吧?”
“你要是敢把这点事,污到我爸头上,”赵瑾眯着眼,勾唇噬血道,“天涯海角我也要将那男人剁成肉泥,给你端上餐桌。”
“不信,咱们走着瞧!”赵瑾看着张馨云的目光全是狠厉与决绝。
这一刻,他们不是母子,而是分站各自阵营的仇敌。
“赵瑾!”张馨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
赵瑾的头歪在枕上,脸上划着一道长长的血痕,那是戒指刮的。
张馨云犹自气得呼呼直喘,片刻,她咬了咬唇,脸上恢复了平静,再开口声音极冷:“行!我接受你的条件。”
“昨夜的事,还有你的腿,记得把故事编好喽,别漏出丁点儿破绽,让你爸深究。否则,”夫妻多年,张馨云太清楚赵恪的能力了,他要想整谁,那人多半是逃不过的。魏大哥正是升职的关键,她决不允许赵恪去查昨夜的事,继而查到他身上,把他毁在发达的初期,“我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让你爸所在的部队都知道他有多无能,被自个老婆戴了绿帽子不说,还给情敌养儿子。”
赵瑾猛然瞪大了眼,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被自个老婆戴了绿帽子不说,还给情敌养儿子,还给情敌养儿子……养儿子……”
“你胡说——”赵瑾疯了一般坐起,扯着张馨云的胳膊,摇道,“你胡说,你胡说……”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胡说……胡说……我是爸的儿子,我是爸的儿子,小瑜、小瑜也是……”
……
王营长在营区食堂没有找到司务长,才知道这几天战士们的农垦任务重,他去溪流对面的农垦食堂帮忙了。
农垦食堂没有办公室,也没有电话。
王营长急着训练,没有时间过去找人。
帮苏袂请假这事,就落在他的勤务兵身上了。
他的勤务兵今天正好跟宋政委的勤务兵一起在大门口值勤,这事不到中午就传到了宋政委耳朵里。
宋政委犹豫了一下,拿着文件就上楼敲响了周长弓办公室的门。
“这事,你看是我打电话,还是你打?”宋政委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或者,我们谁亲自跑一趟?”
周长弓看清文件的内容,眉心一跳,是对他妻子的处分。
昨天,他虽然那样对苏梅说了,可心里多少还是抱了丝侥幸。
想着缓缓,等把苏袂的工作落实了,再打个商量,淡化处理……
“苏梅病了!”宋政委道。
“病了!”周长弓心下一突,“怎么病了?”
“伤心过度,再加上昨天淋了雨,人可不就倒下了。”宋政委道,“老周,这事必须严惩,我不希望,咱们的战士在外流血流泪,魂断边疆,家属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还受到这样恶意的……”
“小宋!”周长弓不敢让他再继续说下去,“陈莹也就嘴碎了些,她没有害意的,牺牲名单早晚都要公布,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她要是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呀!”
“昨天苏梅心脏骤停,”宋政委看着周长弓,神情淡淡道,“你该庆幸,人缓过来了,不然,就不单你夫人受到处分了,就是你和我,这身军装也要脱下来走人!”
周长弓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辩无可辩:“这个电话,我来打吧。”
第11章
从周长弓办公室出来,宋政委朝站岗回来的勤务兵招了招手。
“宋政委!”勤务兵小跑着过来敬了个礼,“您有事?”
“去跟王营长的勤务兵说一声,‘让苏梅在床上多躺两天,好好的养养身子’。”
“啊!”
“啊什么呀!”宋政委一拍对方的肩,“机灵点,王营长要是叫你过去问啥意思,你就跟他说,‘周师长刚给陈莹同志的领导打电话啦’。”
说罢,宋政委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声:“明白了吗?”
勤务兵抓了抓头,憨笑道:“话是记住了,就是没明白这么传话有啥意思?”
宋政委白了他一眼:“行了,别贫了,去传话吧。”
“唉,保证任务。”勤务兵嬉笑着一溜烟跑去了炮团训练场,没找到王营长的勤务兵,倒是看到了王营长本人。
正好是训练休息的间隙,王营长双手叉腰,打量了他一眼,“哪个团的?”
“报告!侦察连的。”
“侦察连!”王营长狐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干嘛呢?”
勤务兵嬉笑着跑上前,将宋政委的话小声的转述了一遍。
“知道了。”王营长冲他摆摆手,然后大声喝道,“不好好训练,跑这里逛什么逛,还不滚回去。”
勤务兵唯唯诺诺地敬了个礼,装着一副灰溜溜的样子跑了。
为此,中午王营长亲自去食堂打了份红烧肉,以给老娘送肉的名义,跑回来一趟。
让张宁跟苏袂通个信。
张宁怔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
“咋了,发什么呆呀,”王营长急着赶时间,见妻子这样,眉头不由就拧了起来,“我说的话记住的没有?”
“不是,”张宁心儿砰砰直跳,有些慌,她咽了口吐沫,“我听你这意思,林、林建业同志……牺、牺牲了——”
王营长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咬着唇,偏头看天看树,不敢让眼里的泪流下来,半天“嗯”了一声。
张宁脚一软,扯着丈夫的裤子就蹲坐在了泥窝里。
“出息!”王营长红着眼眶低骂了声,弯腰双手穿过腋下将人抱起来,送到屋里的椅子上坐好。
张宁坐不住,身子直往下秃噜。
“瞧你这孬样!我还没牺牲呢……”
“不许胡说……”张宁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头埋在王营长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泣不成声。
“我说苏梅怎么给变了一个人似的,”张宁边哭边道,“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呀——”
王营长仰着头,一下一下顺着妻子的背。
他倒觉得苏梅现下很好,变得更坚强了,照这样看,说不定还真能抛开林建业的父亲和继母,护住两个孩子。
……
中午的红烧肉很好吃,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就着糙米饭,苏袂吃了个撑。
“吃饱了吗?”张宁哭红的双眼在家用凉水冰过,又扑了一层粉,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苏袂没往她脸上瞅,就是觉得她态度上有点怪,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是件易碎的瓷器。
“张姐,”苏袂按住她捡拾碗筷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宁拼命忍着眼角的泪,强笑道:“没事,我就看你身子虚,这几天得好好的躺在床上养养。”
苏袂想了想:“林建业牺牲的事,你们知道了?”
“啪嗒”一声,王老太手中的碗扣在了地上,汤水溅在鞋袜上,那么爱干净的她,竟是浑然不觉。
抖着嘴唇,半响,她才颤微微地问道:“你们说什么?我没听到。”
“她们说我爹,”小黑蛋扒一口饭塞进嘴里,含糊道,“牺牲了。”
王老太捂着心口,闭了闭眼。
“娘!”张宁吓了一跳,忙丢开手里的碗筷将人扶住,“你怎么啦?”
苏袂怔了一下,过去扯开老太太身旁的小黑蛋,帮她顺了顺心口。
王老太紧紧攥住她的手:“是不是昨天传来的消息?”
苏袂点了点头。
末世死人看多了,苏袂真没什么感觉。
可王家婆媳不这么觉得,她们只当苏袂把痛苦都压在了心里。
所以昨天下着那么大的雨,苏袂还脚下不停地挑水、捉鱼、洗衣、烘被、缝被地忙和。
夜里更是苦闷交加,高烤不止。
“想哭就哭吧,”老太太抱着她,自己倒抹起了眼泪,“别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