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
一觉起来,屋里的光线都暗了。
苏梅拿起床头柜上的表,凑近看了眼,19:09。
按了按额头,苏梅撑着身下的被褥,靠坐在床头,静了片刻,才撩开蚊帐,趿鞋下地走了出来。
“干妈,你醒了。”
苏梅扭头,一身帅气牛仔装的顾丹雪婷婷玉立地站在廊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苏梅伸手摸了摸她的衣服,“这么厚的料子穿着不热吗?”
近两年,口红、眉笔、香水、雪花膏、项链……等奢侈品,以及港式衣裙、牛仔裤、牛仔衣、火箭鞋、尖皮鞋、飞机头、青年波浪头等在各大城市流行了起来。
无数青年常以一身时髦的装束为荣。
“山里晚上凉,我这是刚换上的,好看吧。”顾丹雪双手插兜,甩着波浪卷的长发,翘起穿着尖皮鞋的脚尖,转了个圈。
“好看。”17岁的少女,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再加上长得好,稍一打扮便十分好看。
“嘻嘻,还是干妈你有眼光,不像宋伯伯,非要我换了,说什么奇装异服。”
“在部队穿是有点不合适,还有你的头发,小小年纪烫什么大波浪,凭白地大了几岁;另外这个口红的颜色……”
苏梅的目光扫过她的大红唇,涂的两团高原红,落在了两根毛毛虫似的眉毛上。
顾丹雪摸了下唇,开心道:“口红的颜色好看吧?我还给你买了支呢。”
苏梅捏了捏眉心,伸手一指水池:“拿肥皂把脸洗了。”
“不好看吗?”顾丹雪捧着小脸,求证地看向廊下吹着山风乘凉的顾老、王竣和孟子衡。
三人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脾气向来固执,也就顾老、苏梅和赵恪的话她愿意听,只是顾老和赵恪早年留学在外,什么样的奇装异服没见过,遂对她的衣着妆容从不外加干涉,也就苏梅管得严些。
“我几个同学都这么穿……”
苏梅脸一板。
顾丹雪吓得脖子一缩,乖乖地洗了脸,进屋重新换了衣服、鞋袜,头发也一分为二,辫成了辫子。
院内晾满了小黑蛋三人的衣物,拆下的被里被面和棉衣等物,保姆阿茶和汪师傅在厨房忙碌。苏梅打量了圈,不见赵恪父子几人。
“小梅过来,”顾老一指身边的竹椅,“我给你号号脉。”
苏梅在他身边坐下,捋了把袖子。
顾老眯着眼,把了会儿脉:“最近有些累着了,手头的玩具不急,先放一放。”
“嗯。”隐形战机的图纸已经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模型。有些材料不好找,模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她确实可以放松一下,休息休息了。苏梅拿起茶盘上倒扣着的干净竹杯,给自己倒了杯红枣枸杞茶:“叔爷,赵恪给你打电话了?”
“打不打电话,我们也准备回来了。哦,对了,”顾老道,“你舅妈给你带了些营养品和布料,等会儿让阿茶拿给你。”
苏梅点点头,捧着杯子喝了两口:“赵恪和念辉他们呢?”
孟子衡笑道:“进山了。”
苏梅瞅了眼天边的夕阳余晖:“去多久了?”
孟子衡抬腕看了看表:“三个小时,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老王,走,咱们去后山迎迎。”
王竣应了声,随他出了门。
第206章
“干妈,”顾丹雪从厨房端了碗鸡汤放在苏梅面前,“汪爷爷说吃饭还得一会儿,让你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苏梅点点头,放下竹杯,拿起小勺舀了勺汤尝了尝,放了药材,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味觉变得敏感了,以往香醇的汤,变得又苦又涩。
勉强喝了两口,苏梅便放下了勺子。
顾老看在眼里,对顾丹雪道:“跟你汪爷爷说,你干妈食补就行了,以后汤里别放什么药材,免得败坏了胃口。”
顾丹雪应了声,跑去传话了。
苏梅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捏了块甜瓜:“丹雪开学就高三了,叔爷跟她谈过明年要报考什么专业了吗?”
近几年,顾老教丹雪和小瑜儿的东西挺杂,有医学知识,古董鉴别、琴棋书画、园林设计、家具制作等,苏梅也没发现两个孩子对某一方面特别热爱。
对小辈,顾老其实没什么要求,过得好就成,“小梅有什么建议吗?”
苏梅看向蹦跳着过来的顾丹雪,“丹雪有特别喜欢做的事吗?”
顾丹雪在苏梅身边坐下,亲腻地挽着她的胳膊,笑道,“我明年想报考京大的经济学,毕业了,接管丽华美妆。”
五年前,顾家跟政府合办的丽华美妆,通过多方努力已于去年在国际上打出了名头,今年上半年的盈利数额已于玩具厂持平。
苏梅放下甜瓜皮,擦了擦手:“那你要努力了,念营已经考上了京大的经济系。”
顾丹雪头一垂:“我已经听他说了。”
苏梅抬了抬眉,刚要说什么,屋后传来了一片喧哗,赵恪带着四个儿子回来了。
苏梅起身,顾丹雪忙扶着她步下台阶。
“我又不是娃娃,”苏梅笑道,“不用扶。”
顾丹雪看向她的小腹:“干爸说你怀宝宝了,干妈,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好。”
“我想要个妹妹,”顾丹雪兴致勃勃道,“有了妹妹,我就可以给她扎小辫,买小裙子穿了。”
苏梅失笑:“一个囡囡,还不够你打扮的?”
“她,我可插不上手。”顾丹雪笑道,“你看她哪天的小辫不是王奶奶在梳,哪天的衣服不是张大娘挑的。”
说话间,赵恪拎着几只山鸡、野鸭,快步进了院。
苏梅透过大门,看着抬了什么闹哄哄往山下走的孟子衡、王竣,赵瑾、林念营、小黑蛋、小瑜儿,还有三毛、四毛等人,“猎了什么?”
“一大一小,两头山猪。”赵恪把山鸡、野鸭送进厨房,拿了晒架上的衣物,往洗澡间走道。
他身上沾了血,怕熏到苏梅,走路都远远避开了她。
几分钟后,赵恪冲凉出来,随手搓洗了衣服晾上,在苏梅身边坐下。
苏梅摸了下还算温热的汤碗,递给他:“有药味。”
知道她不爱喝,赵恪接过来一口饮尽:“两头猪,我让他们送去农垦食堂请大胖、小庄帮忙收拾了,明儿中午做几桌好菜,请些相熟的人,给孩子们庆贺一下。”
顾老:“家里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是该庆祝庆祝。”
“光有肉也不成吧,”苏梅道,“再挑些蔬菜、粮食过去。”
“嗯,”赵恪放下碗,“下午我给海岛的张大哥打电话订了些海鲜,他明儿一早带着向晨、向东送来。”
“明天请客吗?”蔡佳微背着只竹筐过来。
顾丹雪点点头,帮她缷下竹筐,从中抱出一个绿皮西瓜拍了拍:“蔡校长,你把家里的西瓜都摘啦?”
“还有五个熟的没摘,”蔡佳微在顾老身边坐下道,“明儿我摘下来,让小宇他爸背到食堂,切了当盘菜。”
苏梅倒了杯茶给她:“不用,办不了几桌,要不了那么多东西。”
“一听你这话,就是窝在家里待傻了,”王老太拎着只竹篮进门,笑道,“军区那么多孩子,你也不看看这么些年总共出了几个大学生,你家一出还是俩,明儿大伙儿得了消息,还不得一窝蜂地往你家来,找你讨要孩子的书本笔记。既是要东西,又哪好意思空着手,小恪一下子又弄了这么多肉,那还不如添点钱,随个礼,带着一家人吃顿好的。”
“那这席还得往多里摆,”蔡佳微琢磨道,“我春上做的酸笋还有几坛子,捡的菌子也有两麻袋,还有晒的菜干,满院子种的菜。晚会儿让小宇他爸送去食堂,该泡的泡,该切的切。”
“青菜我家也有不少,不够了,”王老太叮嘱道,“小恪成去摘了。”
赵恪点点头,也没客气。
苏梅倒了杯茶给王老太,“这几年咱军区不也有一部分孩子考上了大学吗,像周师长家的几个,还有陈同志家的大妮……”
王老太把竹篮递给赵恪,接过杯子在蔡佳微身边坐下:“那能一样吗?大妮考的是师范,周师长家的那几个,除了一个大专生,剩下三个都是小中专,还不是什么好专业。你再看看小瑾和念营,一个陆军指挥学院,一个京大经济系。”
老太太言辞间不无自豪。
“不管什么专业,中专学历已经不低。”蔡佳微道,“毕业后,有的是用人单位抢着要。”
苏梅扭头看向赵恪:“苏均三年前考的也是中专吧?”
“嗯,学的是机修,明年毕业。”
六十年代,中专四年,大专五年,土木、水利等本科5年,建筑、化工、自动化等本科则是6年。
赵恪瞅了眼竹篮里新蒸的艾窝窝,拿了几个放在桌上的点心盘里。
苏梅有点饿了,拿起一个,很是松软,掰了一半给端西瓜过来的顾丹雪。
蔡佳微刚下班回来,亦是饥肠辘辘,看她吃得香甜也拿了一个。
王老太:“好吃吧?我蒸时放了点白糖。”
三人点了点头。
“小梅,”蔡佳微道,“你侄子不再往上考一下吗?本校的话,中专升大专要容易得多。”
“他都结婚五年了,整天上学家里的事没管过,全靠她媳妇剪纸挣钱,养家糊口,再考,再上五年,”苏梅不赞成道,“人都要废了。”
还有一点,便是考上了,随着66年的到来,他也毕不了业啊,没有毕业证,分配不了工作,只有回家种地一途了。
蔡佳微、王老太不清楚这些,不过想想一路上下来,家里全靠小媳妇支撑,确实太苦了,遂没再劝说。
又说了几句话,老太太拿着半个西瓜回去了。天晚了,拿一个回去切了吃不完。
想着孟子衡、小黑蛋他们怎么也得一会儿才回来,汪师傅和保姆便先上了几样菜,盛了碎米粥,让几人就着王老太拿来的窝头先吃着,家里的大锅里还在蒸着馒头、包子和花卷。
面是保姆回来活的,有点晚了。
中午赵恪带回来的海鲜还剩下了些,汪师傅炒了一盘韭菜虾仁,一道青椒鱿鱼,一份炭烤螺肉和一碟香菇菜心。
“今儿怎么出来了?”蔡佳微打量着苏梅的脸色,“不忙了吧?”
苏梅含着菜点了点头。
“预报里后儿有雨,过两天跟我一起上山摘菌子吧?”
“一场秋雨一场凉,让几个小子去,你们女同志就别往山里跑了。”顾老劝道。
“我看小梅很久没出门了,正好带她上山逛逛。”
苏梅咽下嘴里的菜:“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