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林念营洗澡出来,顾老、汪师傅和茶大娘各递了个红包给他:“压岁钱。”
压岁钱不过是种说法,给的是补贴。
苏梅也递了一个过去,里面装的是存折。
存折硬邦邦的,摸起来不一样。林念营心下一突,打开看了眼,果然,“小婶,我不要。”
“存折上写的是你的名字,这原就是给你存的,只不过提前给你了。”
“那、那也没有必要现在给我。”
“给你妈的钱,哪来的?”
林念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舅爷给我的,协议也是他和方爷爷陪我签的。”
方爷爷?
顾老想了下:“方东升?”
“嗯。”
顾老放心地捋了捋了胡须,方东升是花城的武装部部长,有他在,对方日后便是想不承认协议的内容或是想反口,也得思量一下。
苏梅:“拿着吧,回头把钱还给你舅爷。”
林念营迟疑了下,点点头,收进了包里,随之打开带回来的行李箱,拿了个檀木盒给苏梅:“老族长和舅爷给和暄提前备的抓周礼。”
和暄一听是给自己的,立马挣开赵瑾的怀抱爬了过去。
“啊啊……”和暄叫着拍了拍盒子,示意苏梅帮她打开。
盒子给宝塔似的分了大中小三层,上层装了块刘家书局的印章,书局早在解放初捐出去了,给的是一个念想。
苏梅取出印章给她看:“和田玉,篆字纹,看这个是‘刘’,这个是‘家’,这两个和起来是‘书局’,刘家书局,和暄记着了吗?”
和暄接过印章看了看,张嘴咬了口,“呸呸……”不好吃,味道怪怪的,还咬不动。
丢了印章,和暄又拍了拍盒子,示意她妈打开第二层。
赵瑾捡起印章看了看,放在了炕桌上。
林念营绷着笑,倒了杯水让她漱口。
和暄噙着水咕噜咽了。
林念营无奈地放下杯子,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推开林念营,和暄看向苏梅打开的第二层。
第二层有三个格,分别放了金制的方孔钱,紫竹笔和一本书。
顾老余光扫过书名,心下一惊:“给我看看。”
说着拿方帕垫着手接了过去,小心放在炕桌上,轻轻抚过上面的烫金大字,《九转金针》,前面讲针灸驻颜,后讲针灸医病。
他也只在传说里听过这书,一直没有寻到,没想竟在刘家人手里。
和暄对书不感兴趣,瞅了眼,便将木光落在那枚金钱上,黄灿灿的真好看了,拿起来,伸舌刚要舔一口,尝尝味道。
林念营忙伸手挡了下,和暄的舌头碰到林念营的手,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下。
“和暄!”苏梅扬了扬手,“你怎么又咬人,再有下一次,妈妈要生气了。”
扬手是要打人,这个和暄知道,遂忙往炕上一趴,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屁屁:“不、不……”
小瑜儿看得直乐:“和暄,你坐着不动,妈还打不到你的屁股,你这样,不是明着要妈打吗?”
和暄:“乖。”
苏梅伸手将她抱起来:“知道你乖,也不是故意要咬五哥的,妈妈不打你,你跟五哥说声对不起。”
“不、不……”和暄急了,她是想说对不起的,可一张嘴,吐出来的都是,“不不……”
“别急,”苏梅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妈妈知道,和暄跟哥哥说的是‘对不起’。”
“嗯嗯……”和暄忙点了点小脑袋。
“没关系。”林念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想到了在花城跑到他跟前要糖的两个男孩,大的为着一块糖对着小的拳打脚踢,小的更是有一股狠劲,一头将大的撞倒,骑在对方身上又抓又挠。
而他妈半靠在床头,却视若无睹,好似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只一个劲地问他,小婶一个月给他多少零花钱,一年给他做几身衣服,吃食上跟赵家兄弟、小黑蛋可有差别。
回来前,老族长叫他过去说话,言语间无不再说,他能有今日的体面、端方,离不开小婶和赵叔的言传身教。
那时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满打满算他在家也就待了两年,不及童子军的一半。
要说品格、气质的养成,那肯定是教官和老师的功劳。
可若没有小婶和赵叔前期的照顾和培养,他能进童子军吗?
便是有爸爸和奶奶留下的人脉,他若没有在小婶的陪伴下摆脱以往的懦弱,跟赵瑾一起努力提高文化课,随赵叔去军部锻炼身体,没有记下小婶言语间的经济换算,也入不了杨副师长的眼吧。
想想那两个同母弟弟,再看看他的今天,林念营一时羞赧,一时涩然,情绪起起伏伏,脸色复杂难辩。
“啊~”刚咬了哥哥,和暄还有几分歉然,遂开了第三层,取了里面的金算盘,第一个抱给林念营看。
林念营回过神来,接过算盘,平复了下心情,细心地教她拨算简单的加减。
苏梅收好东西,合上檀木盒,看着林念营低垂的眉眼,心头止不住长叹了声。
刘舅舅和老族长这会儿给和暄添补这些,未尝不是在替念营找补,毕竟他不是小黑蛋跟她有血源关系。
这是怕他不打一声招呼去了亲妈哪儿,自己心里不舒服呢。
晚上,哄睡好和暄,苏梅歪斜着身子依在炕桌上,看赵恪忙活着掏灰添柴。
赵恪忙活完,出去洗了把手进来,冲了杯菊花茶放在她手边:“担心念营?”
“嗯,”苏梅捧着杯子喝了口,“回来前,舅舅和老族长应该是说他了,我下午瞅着有点不对劲,相处起来跟人隔着距离,这是拿自己当客呢,你明天抽空跟他谈谈。”
“他还矫情上了,”赵恪嗤了声,道,“舅舅和老族长说他不应该吗?这么大的人了,家里盼了两个学期就等着他回来过年呢,结果倒好,来了这么一出。还有,和暄不是他妹妹吗?不想我们也就算了,妹妹出生都快一年了,他也不想见见?”
苏梅噎了噎,不过也能理解赵恪的气愤,他是真将小黑蛋和林念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转头才发现,在林念营心里,他们一家加起来,可能还不足人家生母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你要这么想,我们好好的,他妈不是说病的快死了吗。那孩子心软……”
“行了,别护他了,都16岁的人了,轻重缓急他心里掂得清楚。”生母病重,是该看。赵恪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理解是一会事儿,心气不顺也是真的。
妻子担心他大冬天的坐火车一路碾转,吃不好睡不好,过去了心里上再受到什么冲击,或是跟继父那边打起来,几个晚上没睡好。他呢,可有想起来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
要不是舅舅和老族长说他了一顿,签完协议他是不是就直接回京市了。
敛了敛眉,赵恪收了杯子炕桌,小心地将闺女往一旁挪了挪,展开被子道:“睡吧,别担心了,我明天保证跟他好好谈一谈。”
赵恪的谈一谈就是一早将人唤起,先随他们沿江巡视,回来过招,然后一遍遍完虐。
直揍得林念营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过效果也是杠杠的,林念营身上的距离感没有了,跟大家相处起来自然而又热情。
赵恪呢,心头那股气没了,转而又心疼起孩子来了,想着他们改天就走了,这不,带着他们进山猎了头野猪,让江师傅给他们做了炖杀猪菜,又给他们做了些肉干,肉酱,炸了些丸子,麻叶、小酥肉。
……
五月开河,土地解冻后,赵恪挑了两个后生,一边犁地播种,一边手把手地教他们开拖拉机。去年开垦出来的地全部种上后,他带着两人,又开垦了三百多亩荒地,种上了玉米小麦。
六月,赵瑾、林念营毕业,一个进了童子军当教官,一个进了财务部当了名会计。
8月,H卫兵和学生响应号召,举行了全国大串联。人数之多,范围之广,空前绝后。
第237章
9月初,上面通知,各地串联的H卫兵、学生免乘车费,国家给予生活补助。也就是说,大串联的交通、吃住统统不要钱。
哇,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六月便已停课的大、中学生,还有小学生,兴高彩烈地加入了大串联的洪流,长知识,见世面去了。
伊嘎跟前进农场的地理位置要偏些,一开始并没有受到冲击,暑假过后,正常上课。然而听到广播里宣传的政策,上至老师、家长,下至学生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多好的机会啊,不花家里一分钱,孩子们不但能坐到不曾见过或是极少乘坐的汽车、火车、轮船,还可以见识一下不同的城市风光历史遗迹,认识来自无湖四海的少年朋友。
去!去冰城去京市去沪上,看看运河看看长城看看海上风光,再去瞅瞅那几个著名的大学,认一良师,交二三知己,这都是一辈子的财富。
小瑜儿打电话回来一说,赵恪便先应了。
当天他便找班长报了名,跟人约好了出发的时间,提着书包,背着铺盖回来了。
和暄拖着学步车在院子里追着小鸡疯跑,顾老坐在门口一边备课,一边看着她。
汪师傅在后院晾晒干菜,赵恪在隔壁办公,苏梅跟茶大娘去南边的湿地捡拾野鸭蛋、鸟蛋去了。
“和暄,”小瑜儿放下藤箱和网兜,掏出一个发卡,冲小家伙扬了扬,“看,小哥给你带了什么?”
“花花。”和暄扶着学步车跑过来,嘴一咧,溜下一串口水。
“对,花花。小哥给你戴在头上好不好?”小丫头爱美,不让苏梅给她剃头,留的头发有两寸那么长,赵恪每天特别温柔地拿皮筋给他闺女于头顶扎上两个小揪揪。
和暄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揪揪,头往他面前一伸:“戴。”
小瑜儿撩起她的刘海将发卡别在耳上左侧,然后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和暄又长牙了?”
和暄张大嘴巴给他看:“长。”
“哇,又长了两颗呢。”
“嗯,两。”和暄摸了摸头上的发卡,抱着学步车调了个头,转身噔噔跑到顾老面前给他看,“漂漂。”
“对,漂亮,我们和暄美极了。”
“哈哈……美。”和暄捂着小脸,开心得不行。
顾老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手脸,递了个西红柿给她啃,随之问小瑜儿道:“学校停课了吗?”
小瑜儿把行李提进屋,洗了把脸,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在顾老身边坐下,点点头:“丹雪姐给我打电话,说她们到泸市了,特别热闹。车站、各大院校、招待所、国营饭店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
光是想一想那般盛况,小瑜儿便觉得热血沸腾,精神十分亢奋。
顾老却听得眉头深锁:“那还不得乱套了。”
“怎么会乱?”小瑜儿不解道,“各地都建有接待站,管吃管住管交通,每一支队伍都有班干部组织带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往大城市跑,像我珺姐他们便组织了人重走长征路,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今儿准备出发,先到韶山,再去瑞金,然后从井冈山到延安。璋哥他们更有意思,立志要走遍我们国家的版图,还说最后一站就定在咱家。”
顾老听着小瑜儿兴致勃勃的述说,再看他一脸热切,双眸发亮,轻叹了声:“那你有没有算算全国我们有多少大、中、小学生?”
“这么多学生到处游走,给交通部门、各大院校、名胜古迹和景点带去了多少负担?走到哪吃到哪住到哪,各政府部门又哪来那么多粮食和住处提供给他们,夏天还好,冬天,又哪来这么多被子给他们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