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南边溪边的鱼儿确实不少,只是它紧挨着军医院,医院的床单什么的都在溪边洗,司务长有些膈应,所以尽管守着条有鱼的溪,除了刚过来那几个月,之后,司务长也就见战士们馋得狠了,带着人往上游走上十几二十里,捞上一回。
逢年过节,还是跟海岛那边买鱼吃。
“有往上走的那十几里的功夫,这儿的鱼也该捉半桶了。”王营长笑道,“说来,也就苏同志有本事,能徒手捉鱼。”
苏袂:“我是嘴馋,又恰好有点闲时间。”
分流出来的小溪,水浅石头多,撒网不便,拿个树枝捉鱼,一般的战士还真没那闲功夫,每天忙得都恨不得当个陀螺转。
“走吧,”赵恪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
“饿,”小瑜叫道,“我小肚肚饿了。”
王营长摸了摸口袋,没找到能吃的,拿着手电就在附近照了照,不时便眼尖地瞅见几颗指拇大的小红果,走近一看,乐了:“赵恪来,这边有片野草莓,熟的还不少,我们摘些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吃。”
听到吃的小瑜儿拍着手叫道:“要!要!要……”
苏袂抱着他过去,伸手摘了一颗尝了尝,甜中带点酸,味道还算不错。
小瑜儿等不及,探着身子自己揪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这东西不顶饿,”苏袂摘了把抱着小瑜儿转身道,“我先带小家伙回去。”
赵恪也想走,被王营长叫住了:“快过来多摘点,回去给几个孩子甜甜嘴。”
他是个疼孩子的,林念营和小黑蛋过来的这一段时间,他下班回来,不时会带样小零嘴,有训练时在山里摘的茶苞、蛇泡,有农垦时挖到的甜甜根。
苏袂抱着小瑜儿到王家,王老太和张宁已经带着孩子们吃过了,正兴奋地接了竹管里的水,浇院里老太太种的花儿、菜的。
见她和小瑜回来,王老太和张宁忙把灶上温着的饭端了过来。
艾窝窝,凉拌笋丝,炒菌子,碎米粥。
小瑜的是碗鸡蛋羹。
“你吃饭,”老太太伸手道,“我来喂小瑜。”
“不不,”小瑜儿推开她的手,拍了拍苏袂,“姨姨喂。”
苏袂瞅着蛋羹默了默,王家喂了五只母鸡,一天能下三四个蛋,这些蛋先前老太太和小黑蛋、林念营一天一个,以后怕是都要成为小瑜儿的口粮了。
“大娘,”苏袂拦住小瑜儿急得扒碗的手,拿起勺子喂他,“哪儿能买到下蛋的老母鸡?”
“小梅你要买鸡!”不等老太太回答,张宁便兴奋道,“明天,小陈庄那边有个庙会,我们去吧?”
“我也去,”小黑蛋在院里听到庙会,花也不浇了,手里的水瓢往他哥手里一塞,跑了过来,“娘,娘,我也要去赶庙会。”
老家三月三有个庙会,前后十来天,文化馆全员出动下乡演出,彼时戏台高筑,一出出大戏轮番上演,街头巷尾还有杂耍说书的,卖农产品小手艺的,可谓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苏老娘不放心原主带小黑蛋逛庙会,都是自己带着,她喜欢听戏,抱着小黑蛋一听就是一天,先开始小黑蛋坐不住,苏老娘为了不影响自己听戏,就会买上几件零嘴哄着,慢慢的小黑蛋就被戏台上花花绿绿的漂亮服饰吸引了。
所以现在一听庙会可不就来劲了,“娘,娘,你带我去吧,我保证往戏台下一坐,乖乖听人唱戏,不乱跑半步。”
“远吗?”苏袂目光扫过门外,院内林念营跟坐在椅子上的赵瑾听着声儿,均是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庙会”二字于他们来说是个全新的词。
“走小路二十几里,”张宁在苏袂身边坐下,“大路四十多里。”
比镇上近,原主记忆里,她来时,按林建业信里的叮嘱,在镇上找到部队的采购车,抱着小黑蛋坐上,车子颠簸着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营区,按时速来算,怎么着也得有百十里地。
“明天司务长也去,咱们坐他的货车,”张宁又道,“庙会聚集了十里八乡的山里人,有很多山货可买,我准备买些茶籽油,再看看有没有本地的羊肉买,要是有称上几斤,不要票,就是价格要贵些……”
苏袂双眸亮了亮:“几点出发?”
“娘,还有我,还有我,”小黑蛋扯着苏袂的胳膊叫道,“你可别忘了把你的心脏宝贝小黑蛋带上。”
“打你!”小瑜儿不喜欢别人跟自己争姨姨,抬手就给了小黑蛋一下。
小黑蛋眉头一皱立马怒了,回手推了他一下,“我好心把娘让你给半天,你还打我,给你脸了是吧?”
苏袂手里舀着的蛋羹差一点没被小黑蛋给撞没了,忙抬高了手。
“唔,”小瑜儿抿了抿唇上沾的蛋液,瞪着眼回视道,“你坏,抢姨婕。”
“这是我娘!”小黑蛋宣告主权地蹬着椅子腿上的横撑,揽住了苏袂的脖子。
“我,我姨姨。”赵瑜不甘示弱地小脸儿往苏袂胸前一贴,小手抱着她,跟着叫道。
“好了,别闹,”苏袂放下手里的勺子,伸手一揽小黑蛋的腰将人放下,安抚地揉揉他的头,“放心吧,明天带你去。”
“那他呢?”小黑蛋指着赵瑜,“他也要去吗?”
苏袂低头瞟了眼怀里对着小黑蛋吐泡泡的娃儿一眼,心里轻叹,她从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有小孩缘了,“带上吧,不然又该哭了。”
“他真的很能哭!”赵瑜下午睡醒找不到苏袂,哭得谁也哄不住,小黑蛋想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心有余悸,“唉,带上吧。”语气很是无奈。
张宁被逗笑了,探身摸了摸他的头:“哎呀,小黑蛋,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黑蛋脸一热,身子一矮躲过她的手,一溜烟跑出门,抬头看到林念营和椅子上的赵瑾,不由一愣,想到下午两人帮自己写了好几封信,回头叫道:“娘,哥哥和赵瑾呢,他们也去吗?”
苏袂扭头看向院外半隐在黑暗中的两人,没出声,就那么一直看着。
林念营知道她在等自己主动开口,迟疑了下走到门口:“婶婶,我也想去。”
苏袂唇角勾起,笑了,“小瑾呢?”
“司务长的货车颠的很,”张宁道,“就让他跟我娘在家吧。”
其实按张宁的意思,最好一个孩子也别带,庙会上人山人海的,稍一不注意丢了怎么办。
苏袂瞅了眼张了张嘴的王老太:“都去。”
王老太确实也想去,可想想赵瑾的腿,还有喂养的几十只小鸭,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和小瑾留在家看门。”
“嗯,我跟王奶奶留在家里。”赵瑾理智地不想给人添麻烦。
“确定?”苏袂问赵瑾。
“确定什么?”王营长跟赵恪抱着用荷叶包裹的野草莓从外面进来,问道。
小黑蛋欢呼一声,迎了上去,“王叔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带的什么?能吃吗?”
王营长把一个个荷叶包塞给赵恪,留了一个拆开,弯腰对小黑蛋笑道:“王叔叔在山上碰到片野草莓……”
赵恪把荷叶包给林念营,让他洗了给大家吃,随之走到儿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情绪看上去有点低落。
赵瑾抬头对他爸笑了笑:“苏阿姨她们明天去赶庙会,问我去不去。”
“想去呀,”赵恪瞅赵瑾一眼,就知道小家伙是想去的,“今年就算了,明年,明年爸爸抽空带你们去逛逛。”
“嗯。”赵瑾垂头。
赵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外面有些凉了,我抱你进屋。”
赵瑾伸手,赵恪抱起他进屋,王老太忙往里挪了挪,让了两张椅子给他们父子,张宁起身给王营长、赵恪端饭。
赵恪回来前,在办公室吃了王红志打的饭,遂摆手拒绝了张宁递来的筷子,去外面查看了下竹管流出来的水量,然后又去苏袂家拔开塞子看了看,回来,苏袂和小瑜儿已经吃好了饭,大伙儿正在吃野草莓。
苏袂捡了碗筷刚要拿去厨房洗刷,被张宁拦住了:“都忙了一天了,咋就不知道歇歇呢?”
苏袂笑了笑,没有再争。
小瑜儿吃饱了就打哈欠,苏袂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多了,遂跟几个孩子道:“走,回家睡觉。”
“大娘,”苏袂抱着小瑜儿起身,“我们走了。”
赵恪背起大儿子,伸手又从王营长怀里接过揉眼的小黑蛋。
王营长看了看赵恪衣下紧绷的肌肉,笑了:“这体格,可以啊!”
赵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比比?”
王营长摆了摆手,军中大比,他又不是没见过赵恪上场跟人对战的场面,那凶残的程度,他可招架不住。
赵恪将儿子放在床上坐好,转身打量了番中间竖着的屏风,青翠的竹子上零落地插着几朵红的、紫的花儿,不精致却有几分鲜趣。
赵瑾坐在床沿,摸了摸身下松软的褥子,赵恪回头看到:“你苏阿姨给你在下面垫了稻草。”
“稻草?!”赵瑾惊得瞪圆了眼。
他在泸市住的是小白楼,睡的是高床软枕,来到这儿后,他爸申请的屋子,还有家里的几件家具,对他来说已经是简陋了,没想到还有睡稻草的一天。
赵恪曲指弹了下他的额头:“这么吃惊干什么,我们出外拉练别说睡稻草堆了,能有一个干爽的地方睡就不错了。”
苏袂背着赵瑜,端了碗水,拿了药片走来,闻声道:“等他腿好了,把他丢进军营训一段时间,什么就习惯了。”
“给,吃药。”
“我不是嫌弃,”赵瑾不好意思地接过碗和药,看着苏袂道,“阿姨,我就是有点吃惊。”
“嗯,”苏袂点点头,“吃药吧。”
“哇!”小黑蛋在屏风另一边叫道,“这床好软啊!”
林念营:“我试试。”
“念营、小黑蛋,”隔着屏风,苏袂叫道,“没洗脚不能上床。”
床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林念营乖乖爬下来穿上鞋,小黑蛋悄悄地滚了两滚,才嘻笑着跳下来。
苏袂瞪了小黑蛋一眼,转身去厨房提了水桶,去外面接水。
赵恪看着儿子吃过药,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我走了,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苏同志人不错,念营、小黑蛋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好好跟他们相处,等我回来。”
“嗯。”赵瑾点头。
赵恪把碗放到厨房,出来跟苏袂道:“我等会儿拐到食堂跟他们说一声,明早让大胖过来叫你们。”
苏袂:“好。”
“两个孩子就麻烦你多照顾点了。”赵恪敬了礼,转身下了山,去农垦食堂找到明天要跟车去庙会的大胖,跟他说,明天车上要添几个人,让他走时,去山腰叫一叫几个家属,会上跟着照应一下。
苏袂看着赵恪笔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有片刻的怔然,想起了前世跟她一起战斗到最后的军人们一张张年青的脸。
狠狠揉了下眼角,苏袂抬手堵上竹管的出水口,提起水桶拎进厨房,倒进锅里,引上火,烧了锅热水。
把暖瓶里剩下的水倒进洗脚盆里,苏袂又重新灌了一瓶。
“小黑蛋、念营过来洗脸、洗脚。”
两人跑来,苏袂递给林念营一个竹杯,一个挤了牙膏的牙刷,给小黑蛋一个碗,里面装着两口盐水。
原身和林念营都有牙刷。
小黑蛋,原身看他年龄小就没有准备。
“娘,”小黑蛋站在门口濑了口,放下碗道,“明天去庙会,你能给我买个牙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