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她做这些时,”苏梅好奇道,“知道江司令的身份吗?”
“不知道。不过,”大胖笑道,“你想啊,军中这么大年纪的,职位能低了。”
“也是,”苏梅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那江司令留下她了吗?”
“江司令没说啥,只让勤务员去查查,看她在老家是不是过不下去了,”大胖道,“你不知道,她处理鲫鱼时,衣袖偶尔向上滑动,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伤痕,还有那双手,厚厚的茧间是一道道细碎的口子。”
“哦。”苏梅探头朝后厨看了会儿,人闷着头在做事,黑瘦的脸上一片木讷,只有在处理新鲜的食材时,眼里才会冒出细碎的光。
喝完剩下的汤,苏梅不舍地咂摸了下嘴:“好鲜啊!还想吃。”
大胖摇了摇头:“能给你留这半碗就不错了。咱厨房你还不知道,全是一头头饿狼,有多少吃的也不够霍霍。”
苏梅遗憾地拿了碗去水池边洗。
周招娣抱了一大盆菜过来洗,见此伸手道:“给我吧。”
苏梅的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她的手上,大胖说的没错,手上全是一道道口子,露出的手腕上更是布满了各种伤痕,有的看着像什么抽的,有的似指甲掐的。
苏梅的精神力下意识从她身上扫过,随之心头微微一惊,衣服下竟没有一块好肉。
苏梅愣神间,周招娣就把碗拿了过去,洗了洗转身放回了厨房。
“班长,”苏梅找到大胖,“你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吧,身上全是伤。”新伤伴着老伤,层层叠叠。
大胖面色一凝:“看清了?”
“嗯。”苏梅点头。
大胖抿着唇转了两圈,解下围裙走到水池边对洗菜的周招娣道:“周同志,来,跟我出去一趟。”
周招娣迟疑了下,放下菜听话地跟着大胖出了食堂。
后继,苏梅没再关注。
查看过种蛋,她打开鸡鸭圈,等它们一个个冲出来,或跑向溪边,或奔向草丛,就拿了扫帚进去清理。
鸡鸭粪扫在一起,铲到竹筐里。
片刻后,小庄会过来,挑着撒到菜地里。
中午,苏梅下班回家,发现田里隔不多远便有一位军嫂在拔草。
“小梅!”
苏梅回头,是陈青苗,她抱着把野菜,带着个14、5岁的少女刚从旁边的地里出来。
“陈同志,”苏梅等她和少女走近,笑道,“这是你家大妮吧?”
“是。”陈青苗看着少女笑道,“大妮叫人。”
“苏婶。”
苏梅点点头,看了看她们方才待的那块红薯地,面积不小:“领了多少地啊?”
“23亩。”陈青苗眉开眼笑道,“10亩红薯,6亩土豆,3亩水稻,1亩大豆,还有3亩荒地。那荒地,我准备开了种玉米。”
苏梅看着她不足一米六的瘦弱身板,惊道:“忙得过来吗?”
家里的菜园子,她翻一遍都要小半天。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陈青苗笑道,“她爹说了,有空了跟我一起下地。”
苏梅:“……”
这狗粮撒的。
“大妮不准备上初中了吗?”苏梅看着少女道。
“上的。”大妮抿着嘴,笑得温柔,“我爹说,让我去镇上上,早半月他就跟镇中学的校长打好招呼了,等八月中开学了,就送我过去。”
“好好学。”苏梅鼓励道。
“嗯。”大妮点头,“我会的。”
“她爹说,”陈青苗慈爱地看了眼大妮,笑道,“我们家大妮聪明,好好培养,考上个好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不难。”
苏梅:“是这个理。”
几人边走边聊,分手时陈青苗笑道:“小梅,我从老家带了好几坛酸菜,等会儿给你抱一小罐。”
“不用这么麻烦……”
“要的、要的。她爹说,”陈青苗道,“他平时在部队没少受你爱人的照顾,要我跟你处好关系。”
苏梅:“……”
苏梅一到家,就见苏老娘一脸沮丧在刮排骨上的肉:“您这是?”
“肉被老鼠啃了,”苏老娘叹了口气,“我把肉刮掉,砍了骨头炖汤喝。”
苏梅:“还能喝!”
“那怎么办?”苏老娘心疼道,“总不能全丢了吧。”
“丢了!丢了!”苏梅夺下苏老娘手里的刀,端着盆里的排骨向外走道,“老鼠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吃了万一生了病,后悔就晚了。”
苏老娘不舍地追了两步。
苏老爹也肉疼,可闺女说的也不无道理,遂摆手叫住苏老娘道:“听闺女的。”
苏老娘轻叹了声,拿草木灰洗了洗手上的油腻,和面做饭。
苏梅抱着排骨出门,正好遇到下班归来的王营长,听明白原因后,他把排骨要了过去,然后带着林念营、小黑蛋去屋后竹林布了几个陷阱。
吃饭时大妮送了罐酸菜过来,苏梅回了一小罐酸笋。
小黑蛋好奇地打开,捏了片树叶问道:“娘,他们家怎么还泡树叶啊?”
苏老爹抱过罐子看了一眼,笑道:“这是杨树叶,这梁家应该是晋省人,他们那边爱吃酸,除了萝卜白菜,什么都拿来酸。你看这还有榆树钱儿呢。”
苏梅拿了个碗,夹了半碗放在桌上给大家吃,味道还不错。
晚上,季知夏带着她家董毕送了一海碗五香螺蛳,苏老娘给回了条小咸鱼。
苏梅拿刀削了竹签,大家围在一起,挑着肉吃。
正吃得欢呢,赵恪带着三哥回来了。
背了满满一竹筐的布料、吃食。
“张宁他嫂子给的,”赵恪一边洗脸一边道,“小梅,上面那包是给张宁的,你给她送去。”
“好。”苏梅送了东西回来,饭菜已经摆上了。
“怎么样,三哥三嫂的工作安排好了吗?”苏梅在赵恪身边坐下,问道。
“安排好了。”赵恪给她夹了一筷子卤猪耳,“三哥跟车送货,三嫂进车间,给瓷器上色。”
“跟正规工厂一样,”苏老三乐道,“试用期一个月给18块,还有票,三个月后转为正式工,工资跟等级划分,我问了,就我那个岗位,高的能拿到七八十。”
“他那是公私合营,”苏梅笑道,“本就是正规工厂。”
第97章
“让三哥进运输队,”赵恪跟苏老爹道,“是想让他学学怎么开车、修车,学会了,日后就算离开这里回老家,随便进哪家单位都有人抢着要。”
是这个理。
“费心了。”苏老爹真诚道。
“应该的。”赵恪起身给苏老爹、三哥把酒满上,喝的是带回来的比茅台要贵上五毛多的金奖白兰地,“要不是为了我们,三哥三嫂和孩子们又哪需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过来这边生活。”
“这年头有份工作,一家人就算拉拔起来了,你给他们还一人找了一个,”苏老爹笑道,“这么点距离,在前程面前又算个啥?再说,这里不是有你和小梅,还有孩子们吗,又怎么不是家了。”
工作定下,又跟小妹在一个地方,苏三哥开心坏了,只管在旁边喝着酒吃着菜地傻乐。
两人背回来的竹筐,不但有布料、熟食、烟酒、奶粉和乐口福麦乳精,还有枇杷和桃子。
饭后,苏梅打开收音机,清理了竹筐,洗了果子给大家吃。
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播完,收音机里传来了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
消灭麻雀、老鼠、苍蝇、蚊子,提倡卫生,扑灭危害当地人民最严重的疾病……
其实这则指示今年2月12日就下达到了各个省、市……厂矿企业、机关、学校和部队……
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提,苏梅跟赵恪谁也没有在意。
哪成想,翌日一早,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呢,屋后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赵恪放下碗筷,先一步冲出了家门。
与之同时,冲出来的还有王营长和孟子衡。
三人一前一后到达竹林,就见一名军嫂蹲在陷阱边,抱着个嚎叫的孩子,慌得六神无主。
赵恪上前查看了下,孩子的右脚掌被陷阱里的竹签给扎了个洞。
王营长一看,大脑嗡的一声,这不是他昨天布的陷阱吗?
他想着在自家屋后,要来也是小黑蛋和林念营,遂昨天专门带了两人过来,给他们讲解了其中的原理和掉下去后可能会造成的身体伤害。
赵恪扣住男孩的脚腕,伸手拔了竹签,血“嗞”的一下就飙出来了。
“哇……痛啊——痛——”
男孩的母亲,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王营长忙掏出了条干净的帕子,给他系在伤口上。
血迅速浸透了帕子。
孟子衡外套一脱,朝赵恪递了过去,问孩子的母亲道:“大早上的,你带着孩子砍什么竹子?”
“收音机里不是说要除四害吗,我带他过来砍根竹子,拿网兜做个舀子好捉麻雀,谁知道这里会有陷阱啊!”
王营长立马愧疚道:“对不起,我……”
赵恪接过孟子衡的外套,往孩子脚上一裹,对王营长道:“送医院!”
王营长忙住了声,跑起男孩,撒丫子往山下跑。
年轻的母亲忙捡起地上的刀和网兜,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