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夫人”等人养的这些女孩子,因为要挑资质出众的,培养好几年才能得用,所以规模注定不会太大,每人身边最多也就带那么五六个。只有前头的长成了送出去,才会挑新的进来。
不过甄凉一共抓到了十几拨,总人数是七十六人。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又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按理说园子里应该很热闹。但她们被关了那么长时间,除了每日早晚有人送饭之外,别的时候都没人来管她们,一群人不知道前程如何,心里又慌又怕,所以人人都安分地待在屋子里,除了偶尔有人啜泣之外,很少会发出声音。
是以此刻,甄凉和金尚仪一路行来,竟发现这里一片静悄悄的,全不像是住了那么多人的样子。
金尚仪诧异地看向甄凉,甄凉便道,“我也是头一回来。”
之前没想好怎么安顿她们,也不需要从她们这里打探情报,要忙的事情又多,甄凉把人丢过来,保证饿不死,就没有再多过问了。不过这样也好,挫挫她们的锐气。毕竟其中很多人就和以前的她一样蠢,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两人进屋坐下,甄凉才让人去把女孩子们都叫出来。
没多久,一群女孩子就集结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惶惑之色,不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事。
她们倒也没有甄凉想的那么糊涂——或者说开始有,但后来这一群人住在一起,难免还是会有一些信息交流。所以此刻,她们已经知道,自己原本的命运便是培养出来之后被那些富商买走,然后送给他们需要拉拢的客人。而今江南剧变,那些富商豪族被连根拔起,她们便是被殃及的池鱼。
原以为会被随便发卖,谁知一直关在这里没有动静,有人惊慌失措,但也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管背后的人把她们截下来是想做什么,都必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而现在,终于来了。
见从屋里出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许多人都略略安下心来,不着痕迹地偷眼打量二人。
甄凉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金尚仪的身份,“金尚仪如今奉陛下和皇后娘娘钧旨,要于江南遴选能读书识字的女官入宫。若你们中有人能被尚仪选中,便能离开这里,入宫当差。”
女孩子们的眼神顿时火热了起来。她们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将来的下场,但没有哪一个人敢幻想自己能入宫侍奉贵人们。
而且不是做宫女,而是做女官!
但金尚仪旋即站出来,板着脸道,“有真才实学又能安分做事的人,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会看重。但若是有什么小心思,以为入了宫就能一步登天的,老身劝你们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宫中规矩森严,可不容任何人造次!”
她说着,刀锋一样的视线扫过这些女孩,但凡跟她对视的,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金尚仪这才道,“有愿意跟着老身走的,上前一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所有人都上前了一步。于是这也就显得那个留在原地的人,越发惹眼。
她似乎也没想到只有自己一个留在原地,整个愣住了。但踟蹰片刻,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只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金尚仪也不在意,便即令人过来登名造册。不过这么多人,她的驿馆住不下,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倒是甄凉,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心里有些好奇。
于今而言,金尚仪给出的是一条她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道路。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不管心里怎么想,暂时走上这条路并没有坏处。她又是怎么想的,才会选择留下?
不多时,登记完成,有女史捧着册子过来对金尚仪禀报道,“合共是七十六人,全都登记在册了。”
甄凉站在金尚仪身侧,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她这院子里一共就住着七十六个人,如果金尚仪那里已经登记了七十六人的名字,那剩下这个是哪里来的?
她抬眼看向那个垂着头站在院子角落里的女孩,好像隐约猜到此人为何没有出列了。
不过当着金尚仪的面,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甄凉敢把这些人交给金尚仪,是因为她们虽然被精心培养,但却还没有见识过“客人”。否则,把这么一群人弄进宫,只怕宫中就再没有安宁了。
而多出来的这个,不管她是从哪里跑来的,身份都必然会更复杂。当下若是说破了,也是多生事端。
甄凉见金尚仪要留下来给这些女孩子立规矩,便主动起身告辞,顺手把那个多余出来的也拎走了。得问出她的来历,总不能是平白无故跑到自己的园子里来的吧?
而这一问,果然也大出意料之外。
“你就是段崇文抬回家的那个妾?”甄凉又是吃惊,又是恍然。这就对了,她原本就住在隔壁的园子,才被抬回段家没多久,若是逃出来,无处可去,回这处园子也很正常。发现隔壁住了那么多女孩子,且都是“同道中人”,要翻墙混进去也容易。
怪她只让人在门外把手,根本没想到还有翻墙这样的选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份机敏和胆量,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若不是她没有出列,金尚仪又统一登名造册,甄凉说不定真的就这么被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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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何曾有我
甄凉打量着面前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实在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她的存在,也算是间接地帮了自己的忙,否则要动段崇文,还没有那么容易。既然她自己跑到甄凉这边来,给她行个方便也无妨。这么想着,甄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丽奴。”
甄凉点点头,“你特意混进园子里,应该打听过这是怎么回事吧?”
丽奴抬眼看了她一下,才道,“是。我从段家逃出来之后,原本要回妈妈那里,却听说他们全都被抓了,只好躲到这边来。谁知没两日,隔壁就住进来了许多人,我便猜到了。”
她如果留在段家,只会在抄家之后一同被收押起来,变成官奴。而藏在那处的园子里,显然也不可能长久。见这些女孩子都被关在一起,却没有受什么罪,显然之后还有用处,她便悄悄混了进去。
因为人数太多,而这些女孩子们也很少交流,竟然真给她蒙混了过去。
“那你方才为何没有站出来?”甄凉了解了情况之后,才问出了自己真正好奇的地方,“你应该也知道,跟着金尚仪入宫,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当时她要是随大流站出来,就算事后统计多出了一个人,甄凉也很难甄别到底多了哪一个,说不定就这么揭过去了。
丽奴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甄凉,“奴想跟着姑娘。”
“跟着我?”这大出甄凉的预料之外,“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丽奴微微摇头,但旋即又道,“奴只知道,姑娘与奴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们这些人的命运,注定了只能受人摆布,可是甄凉却不同,她是那个可以改变别人命运的人。
原本丽奴确实是打算混在人群之中,随便找个去处的,至少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自己的身份洗白,不用担心再被段家的事情连累。
然而发现来的人是两个女子,她就改了主意。
相比于到现在都还一脸糊涂的其他人,她对现状的认识要清晰得多。所以一进院子,她就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甄凉和金尚仪,并且敏锐地发现,虽然看上去是金尚仪地位更高,但她对甄凉的态度,却显然是平辈论交。
最重要的是,她猜测,之前那些事都是甄凉做的,金尚仪如今不过来接手这些女孩罢了。
能以雷霆之势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又能替这些女孩子们谋划一个更好的去处,虽然还不知道甄凉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丽奴只需要知道她很厉害就够了。
也许跟着金尚仪入宫会是一条坦途,但是丽奴却鬼使神差一般,做出了另外一个选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本能地觉得这样会更好。而且此刻站在甄凉面前,这种直觉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
甄凉之前没想过要把这些人留在自己身边,但既然只剩下一个,留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丽奴人很聪明,也懂得变通之道,说不定自己可以多个帮手。
这么想着,便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多谢姑娘。”丽奴松了一口气,盈盈下拜,“姑娘对奴的恩德,不啻于再造之恩。奴必尽心竭力,伺候好姑娘。”
甄凉被她逗笑了,“我身边可不缺婢女,我也还没到能使唤丫头的程度。”
丽奴闻言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慌和茫然。她学的始终是伺候人的活计,除此之外,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甄凉见状,心下不由微微一叹,“话说到这里,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她看着丽奴,“我这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自称奴婢。”
丽奴下意识地应道,“是,奴记下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连忙改口,“不,是……”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自称什么,只好将视线投向甄凉。
甄凉道,“你可以自称‘我’。”
“我?”丽奴怔住,她念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字眼,一时竟恍惚了起来。
她之前跟在妈妈身边,也读了些书。三从四德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由别人来定义她的身份。这还只是普通人,像她们这样的身份,连三从四德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如同浮萍一般,飘到哪里就是哪里。
所以她们所学的全是怎么伺候、怎么讨好,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牢牢地抓住一个男人,依靠他来立身。
这样的人生里,何曾有……我?
可是这个字,同时又是那么地令人心旌动摇、目眩神迷。
丽奴不由抬眼去看坐在面前的甄凉。只要看着她,好像就突然明白了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她以前学过的一切都是可以推翻的,作为“我”而非某个人的附庸活着,并非不可能。
恰恰相反,只有有了“我”,才能像甄凉这样掌控自己的命运,乃至掌控其他人的命运。
丽奴之前只是直觉地认为甄凉和别人不一样,但在这一个字里,她好像突然懂得了许多。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看向甄凉,“姑娘,我记住了。”
“很好。”甄凉点头,“不光是我,以后在别人面前,也都可以这么自称。”
“是!”丽奴提高了声音,应道。
甄凉想了想,又说,“你这个名字也不好,不如改了。”连名字都要带着一个奴字,仿佛一辈子都不能翻身,这是她最深恶痛绝的。
丽奴立刻道,“请姑娘赐名。”
甄凉本来想重新取一个,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宫中的巧娘,便道,“那就叫丽娘吧。”
“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丽娘。”丽娘说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从这一句话里,她似乎也得到了莫大的力量。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改变,但她有一种十分强烈地感觉,似乎命运也在此刻彻底改写。
这让她的心中奔涌起一波波的浪潮,澎湃而激越。
等她再抬头去看甄凉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跟之前又不一样了。之前她只能看出甄凉与所有人都不同,但究竟不同在哪里,却全然说不出来,而且心知肚明,这种不同距离自己太遥远,是摸不到边的事。
可现在,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改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称呼,甄凉却好像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不再虚幻而遥不可及了。
她将这种感悟说给甄凉听,甄凉都有点儿惊异于她的悟性,含笑道,“你这样香就对了,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东西,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学会。”
想到这里,她心下忽然一动。
甄凉是不可能一直留在江南的,这边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在离开之前,她得培养出一个能接手的人才行。
原本她觉得大利就不错,但他经营商队,需要经常在外面奔波,就不那么合适了。现在,甄凉倒想试一试,将丽娘培养成自己的助手。如果她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以后这些事就可以交给她。
于是等丽娘安顿下来,第二日,甄凉就带着她出门了。
两人换了一身轻便的服饰,出城来到了乡间。江南地势平坦,城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洪水刚刚褪去不久,留下许多淤泥和杂物,田里的作物则大都被泡坏了,东倒西歪地散落在田间,看得人心痛不已。
有农人在田地里清理淤泥,将已经毁坏的作物连根拔起,勉强还算完好的,则堆在另一边。朝廷赈灾已经结束了,说不得接下来几个月的日子,只能靠这些东西度日。
然而一亩田不过能收到一小堆,也不知道够吃几顿。有农人忙着忙着,突然蹲在田埂上,哭了起来。
丽娘之前住在城中,只听说水患严重,但具体如何,却根本没有概念。现在亲眼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难免酸涩。倒是甄凉的面色始终是平静的,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越过稻田和农人,又往前驶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丽娘一掀开车帘,就被吓了一跳,外面站着十几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将马车团团围住。好在甄凉带来的护卫也守在马车前,与他们对峙,这才让丽娘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调下马车,回身将甄凉扶下来,有些好奇姑娘到这里来做什么。
田老虎站在马车前,看着从车上下来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目中的怀疑之色越浓。越王已经回京去了,留下话说,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人来找他处理。但田老虎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然会是两个女人。
不过在江南,女子抛头露面在外做事也不是什么奇事,所以田老虎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便见后面下车的女人视线一扫,就锁定了他,“你就是田老虎?”
“是我。”田老虎沉声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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