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她身边的两名从侍,只剩下一个丹青。
丹心为了保护她,死在了那场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神火中。
小半个时辰的影像,等灵光散下来后,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到了南柚和她身侧的男子身上。
清漾面对着星主,没有一味地哭喊,只是默默淌眼泪,她朝星主磕了一个头,哽咽道:“清漾当年曾犯下错事,血脉被抽,永世不得踏入星界王城,自知无颜面对伯父,从未主动现身。”
“清漾命贱,父母双故,无人在意,今小心翼翼,苟活于世,不知因何遭至杀身之祸,请伯父做主,还清漾一个公道。”
星主眉心紧皱,与南柚对视。
“我没有。”留影珠的投影才出来时,南柚的额心就开始突突地跳动,此刻,面对诸多的质疑,她一字一顿否认。
星主沉沉望着她,半晌,目光落回清漾脸上,他负手,道:“起来说话。”
清漾双手贴在额心,行了一礼之后,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女使为她披上一件宽大的外衣。
星主问:“此事发生在何时?”
清漾低着头,手背上的灼伤触目惊心,皮肉粘连在一起,巨大的水泡里时不时流出脓液,星主问,她就答:“昨夜子时。”
星主点了点头,问自己身边的从侍:“昨夜,孚祗在何处?”
南柚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声音有些沙沙的哑:“在我院子里伺候。”
“可还有人能证明他子时就待在你的院子里?”星主再问。
南柚闭了下眼。
在看到影像的那一刻,她便飞快反应过来,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为她设置的局。孚祗夜里陪着她已有一段时日,狻猊和荼鼠习惯性出去寻宝,她的院子里,在那个时间段,没有别人。
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从天黑到天亮,孚祗寸步不离跟她在一起,怎么对清漾下手?就算对清漾下手,他也绝无可能说上那句,奉姑娘之令。
他会将她摘得干干净净。
“昨夜,我在院子里。”狻猊踏出一步,巨大的黄金瞳里燃着璨璨的焰火,压迫感极强。
它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南柚下的命令,只知道,在这个时候,它得站出来,证明南柚的清白。
“对。”站在它背上的荼鼠附和:“我们都跟孚孚在一起!”
流芫眸光闪烁两下,在炬钭审视的目光下,咬咬牙,顶着上位者的威压站出来,声音清脆:“我昨夜也在。”
她想的比较简单,就算南柚是真的下了追杀令,也没什么不对。
南允将扇子收拢,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他抬眸,瞳孔的颜色很深。
“我也在。”
“你在,在个屁。”龙主暴躁地往他头上拍了一下,鼻子都险些气歪,流芫和狻猊可以说在,南允一个成年男子,整夜宿在堂妹的院子里,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南允不要脸惯了,南柚是女孩子,总得避讳这些。
清漾手指抓了抓裙摆,揉得都起了皱,她死死咬着唇,道:“狻猊兽君是你的伴生兽,会为谁说话,一想便知。”
“那你告诉我,大夜里,需要谁整夜守着孚祗,守着我,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南柚手指抵着眉心,重重摁了一下,问。
“留影珠记录的,还不够吗?”清漾像是被暗杀的事刺激到了,第一次当众在人前与南柚呛声。
“留影珠是什么东西,它说真便是真,它说假就是假?”南柚慢慢眯着眼,“我星界嫡姑娘的话,比不上一颗珠子?”
“够了。”星主皱眉,他呵斥出声,神色愠怒,半晌后,道:“为救你而死的从侍,名唤什么,昨夜之前,可有人见到他?”
清漾点头:“他名唤丹心。昨日我们抵达百族殿,不少人都见到过。”她的目光静静落在花界大长老的脸上,道:“下云舟时,我与大师兄交谈,大长老还曾斥责我那个从侍做事毛毛躁躁,险些冲撞了师兄。”
星主看向炬钭,又看了眼坐着的花界大长老。
两人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引命灯吧。”星主袖袍一挥,道。
所有与主子落下契约的从侍,都会留下一盏命灯,命灯灭,则人亡。
清漾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点了点头,手掌摊开,眼眸一闭,血印浮现,昏暗的古灯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亲眼见到这一幕,一股凉意,顺着南柚的尾脊骨爬上来。
为了陷害她,清漾将自己重创不说,还杀了贴身伺候的从侍!
如此手段,如此心性。
其中曲曲绕绕,她到底设计了多久?
“南柚,你可知,神山有明文规定,同门之间,禁相残相杀。”炬钭终于开口,说了今日席间的第一句话。
南柚朝上福了福身,头上的珠钗流苏跟着颤动两下,她抿着唇,声音仍是沉静的:“大人,此事绝非我与孚祗所为。”
“留影珠上的影像,难道是清漾凭空想象出来的?”炬钭为她拒不承认的态度皱眉。
“命灯灭在昨日夜里,你方才也看了。你莫不是真以为,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炬钭看着殿内混乱的一幕,手掌一握,左右两侧,高大魁梧的从侍现出身形。
“去查,昨日夜里,狻猊兽君,荼鼠,以及妖族姑娘身在何处。”他吩咐。
一盏茶的功夫,那两名从侍回来,弯身禀报:“大人,昨夜南柚少君的院子里,没有别人。”
南柚十根手指都仿佛失去了气力,她定了定神,却见炬钭侧首,对星主道:“南咲,你可知,衡州战场局势未定,就在几日前,神主冕下与几位大人已亲自前往,自愿请去的,只有绿藤一人。”
“绿藤在前方除邪魔,以命相拼,她之后辈,若是被人暗杀,死于非命,你说,令人寒不寒心。”
星主的脸色山雨欲来,沉沉的压着一层阴云,他朝炬钭点了下头,紧接着问南柚:“你老实说,此事,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绝对不是。”南柚毫不回避他的眼神,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坚决的否认言辞。
星主目光落到她身后站着,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清隽男子身上,话锋陡然凌厉:“那么此事,皆你自作主张,一人所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诸位都明白。
星主这是打算牺牲掉这个从侍,进而保得他女儿清清白白脱身。
别人一下想明白的事,南柚只会反应得更快。
她替孚祗答:“父君,我接连晋级,心境不稳,心浮气躁,孚祗整夜都在我的院中,替我讲解不懂之处,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和机会暗杀清漾。”
她都自身难保了,竟还想着拉那人出局。
星主震怒,他重重地拍了下案桌,道:“你没下命令,他没机会袭击,那你告诉我,留影珠上的那一段,怎么解释?灭了的命灯,怎么解释?”
南柚解释不了。
“用搜魂术。”半晌,她看向伤痕累累,强撑着站在原地的丹青,“若是搜出来的东西,与这留影珠里的影像一致,我当即脱离尘书主峰,辞去星界少君的名衔,自此不得安乐,灾痛缠身。”
她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了一瞬。
原本以为只是她死鸭子嘴硬才拒不承认,现在一听她敢发这样的毒誓,又不惧搜魂术的验证,一时之间,都有些左右摇摆,不知哪边真,哪边假。
原因无他,南柚的那两句话,太狠了。
脱离神山,就意味着会失去大神使这样的师尊,日后的修炼全靠自己,未来无疑要多走许多的弯路。
辞去少君之位,若是放在以前,别人还只会笑两声,不以为意,谁不知道星界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但现在,她的下面,还有一个才出世不久的弟弟。
清漾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像是伤重了体力不支,又像是冷得受了凉。
丹青见状,跪伏在地上,声音气得直发抖:“诸位大人,臣命不值钱,但作为从侍,与姑娘结契,神魂缠结,施展搜魂之术,对臣,对姑娘都属于重创。”
“姑娘死里逃生,如今这样的身体,怎么遭受得住这个?”
说罢,他嚯的望向南柚,字字句句,锥心刺骨:“姑娘只知矢口否认,却拿不出半分证据,随口一言,说搜魂便搜魂,可见并不将我家姑娘的命当命,下那样的追杀令时,也必不会想着同门之谊而手下留情。”
“一派胡言!”穆祀蹙眉,沉声怒喝。
“你放屁!”狻猊爪子一拍,全身的毛发都要竖立起来。
丹青悲怆一笑,手掌拍向自己的脑袋,高声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他断气时,眼睛还睁得溜圆。
清漾扑过去,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颤着手指,哆哆嗦嗦去探丹青的鼻息,而后蓦然跌坐在地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意味。
南柚的心凉了下来,嘶嘶冒着寒气。
丹青死了,她最后能够证明自己,证明孚祗的方法也没了。
“伯父,伯父。”清漾哭过之后,乱爬带挪地扑到星主的跟前,她手脏兮兮的,带着血污,拽着他的衣边,小狗一样的可怜,一边摇头一边道:“清漾相信此事跟右右没有关系,是清漾口不择言,牵连无辜。”
她的眼神黯淡得看不见光,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递到星主的手上,“但请伯父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将孚祗处死,为我死去的三位从侍,申个公道。”
星主看着那块他曾经赐到横渡手中,用作他进出宫廷的令牌,神色复杂得不像话。
最终,他手指动了动,拿起了那块令牌。
南柚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炬钭神色毫无波澜,他似催促般地提醒:“南咲,谁是谁非,你心中该有数。神山规定在此,这从侍,太没有规矩。”
宽大的袖袍下,南柚的手指冰凉,很轻地碰了一下孚祗。
四目相对的短暂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她眼中闪现的一行字。
——我送你走。
果然,在星主出手擒拿他的那一瞬,南柚错身,手中清凤的光芒陡然爆发,几道空间涟漪到他的身侧,她推了他一下,轻喝道:“快走!”
“快走啊!”她有些着急,空间戒中,不断有防御类的法宝飞出来,罩在他的身上。
狻猊飞快反应过来,它吼的一声,仰天怒啸,声浪滚滚,双爪落地,神殿的地上,上好的仙金也撑不住这样的力道,崩出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纹路。
“放肆!”炬钭手掌往半空中一抓,被狻猊险之又险偏头避过。
南柚没想跟他们硬碰硬,因为根本打不过。
她只想送孚祗离开。
离开就有无限可能。
不离开,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相比而言,她就算罪名再重,也不至于赴死。
孚看着南柚,身影拂动,才要一步踏出,就被极重的攻击逼得停了下来。星主身为君王,真要想留住一个人,战斗力飙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
“领域——星云。”星主吐字,声音宏大。
领域内,星云流转,神秘莫测,但那巨大的流星排列,一颗接一颗,围绕着孚祗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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