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这是个还未完全渡过蜕变期的幼崽,从里到外,从皮囊到灵魂,都是吸引人的。
不怪几个小的那样喜欢她。
“舟车劳顿,舅母身体不好,该多休息。”这样的环境与氛围中,南柚也不由得低了声音,道:“若是住着有什么不习惯不自在的,舅母尽管派人来知会我。”
澹台婧莞尔:“已足够好。”
面对长辈,还是不太熟的长辈,南柚总是乖巧而顺从的,但待久了,就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澹台婧身体本就不好,一路上赶过来,才歇下没多久,精神还不太好。
因此,等话说得差不多了,南柚起身,准备告辞。
“右右。”澹台婧喊住了她。
女子起身,鲛纱长裙随着动作泛出水样的波纹,她的手温度冰凉,搭在南柚细腻的肌肤上,玉石一样的沁人。
“老三的事,舅母得跟你说声谢谢。”
南柚一愣,回神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舅母不用同我说这些。”
“舅母这次,还想让右右帮一个忙。”澹台婧颇有些头疼地道。
她这么说,南柚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有什么事,舅母同我直说就是了,我能做的,一定去做。”她道。
“一直以来,老三的身体与性子,都让我十分担忧,他自小不同人接触,沉默寡言,跟我们的关系也很紧张。”
“千年前,深渊之行,他的血脉恢复,跟小六之间的心结也已解开,我以为一切都将步入正轨,但没想到,他依旧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澹台婧提起流焜,眉心蹙了蹙,语气担忧又无可奈何。
“这千年里,他修炼十分刻苦,从不喊累,修为直追老大和老二,但这个性子,比起从前,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逐步恶化。”
南柚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她道:“可他回妖族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并未发展到这样严重的程度。”
话音落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眸,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澹台婧诧异于她直觉的灵敏,有些事,也不刻意隐瞒:“你应该知道,他与他父亲的关系,是个什么样子。”
南柚颔首。
她自然知道,也切身的领会过。
“我与他父亲已是貌合神离,夫妻情分破裂,我时常想,他不是一个好夫君,却未必不是一个好父亲。”澹台婧玉指轻挪,摁上了隐隐作痛的眉心,接着道:“但你知道,他性子不好,说话直来直去,老三呢,内心又太细腻,一句普通而正常的话,他总能听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南柚眉心一跳,问:“那这次,小六说的突发事件,同时跟二哥哥和勺勺有关?”
澹台婧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点了下头。
“老二的伤,是勺勺干的。”
南柚瞳孔蓦地一缩,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她低喃:“可是,勺勺的修为,比不过二哥哥啊。”
“而且,他为何如此?”
“老三身体恢复之后,修炼的事,一直是你舅父在引领,指导。”澹台婧道:“那日,你舅父正在检查几人近月所悟,顺带,想说一说你生辰之事,决定前来的人选。”
“轮到老三的时候,他进入忘我之境,心绪不稳,迅速走火入魔。”
“当时,老二离他最近,刚跟你舅父对练过,体内灵力并不处在巅峰状态,又没什么防备,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量震得受了伤。”
“老三被你外祖父和舅父联手,将体内的躁动压了下来,人没事,但这次的事,实在太危险,我一想起,心里都发寒。”澹台婧接着道:“听你外祖父的话,这次的事情并没有跟他说,而是编了个借口随意搪塞过去了,只是对不起老二,被连累一遭,受了不小的苦。”
听到这里,南柚都不知说什么好,她闭目,回想了一会,才道:“确实,方才在外头,勺勺只叫了我一声,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他最听你的话,也最相信你。”澹台婧头一次如此求人,还是个小辈,声音放得极柔,又有些自责,“舅母知道你现在忙,得接待各族各门派的人,但能不能,将老三也带着,让他做一些事,也同时跟外边的人接触接触。”
南柚原本也是这样的打算,她应了下来,眼中还残留着担忧与关心的神色,澹台婧抚了抚她的手背,反过来安慰她:“别太紧张,都没什么事。”
南柚准备出去的时候,澹台婧往她手中递了一物,她笑意清浅,声音透着些疲惫:“右右,老三的事,舅母很感谢你,此物,是舅母单独给你的生辰之礼。”
“接下来一段时间,老三也麻烦你照看了。”她又接了一句:“右右,不要拒绝,不然,舅母心难安。”
澹台婧都如此说了,又挑明了是生辰之礼,南柚无法拒绝,道了一声谢后,默默地收了。
出了那扇门,便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流光纷飞,瀑布飞下,向外看,白鸥成群,湖畔芦苇摇曳,不知名的鸟鸣清脆。
流钰在外面等她。
南柚拉着他去了两层相连处,这里人少,显得十分安静,她小脸摆得严肃,道:“舅母都告诉我了,你还瞒我!”
流钰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笑意依旧,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养段日子,便好了。”
南柚根本不听他的,她蹲在地上,长而漂亮的裙摆沾上尘灰,她却不在意,只是将一个个空间戒拿出来,灵识探进去,将一样样东西拿出来,又放进一个新的空间戒中,而后起身,将小小的空间戒塞到他的掌心中。
“拿着。”她的话语透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骄横之意,但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心疼的神情根本遮掩不住。
流钰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怎么会有这么招人喜爱的幼崽。
“拿着呀。”南柚感受到那股抗拒的力道,有些着急,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在星界什么都有,这些东西都不缺,你在妖界没我肆意,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你这受着伤呢。”
流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来,他将那枚稍显秀气的空间戒攒在掌心,道:“好,听你的。”
南柚笑了一下,眼眸弯弯,她侧首,问:“老三呢?去哪了?”
流钰朝她指了个方向。
南柚足尖轻点,光莲凭空绽放又消散无形,她离开后,雀河无声无息出现,她垂首,长发垂落,声音浅淡:“公子,我们布置各处,都安排妥当了。”
流钰拨动了一下尾指上的空间戒,半晌,他食指重重摁了下太阳穴,向来温润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阴霾与挣扎。
“再等等。”
第59章 偏爱
南柚顺着流钰指着的方向掠下去后,只看到了流焜身边的从侍。
跟流焜的性格一样,他的从侍也不爱说话,平时板着一张脸,不好接近的模样。
“姑娘,公子在屋里。”从侍见她一副寻找的模样,主动上前说了声:“公子说,若是姑娘来了,不必阻拦,姑娘直接进就是了。”
南柚颔首,推门踏了进去。
眼前骤暗,房间里没有光亮,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一丝响动。
眼前的一幕,太过熟悉,南柚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时光又倒流回到了千年前,进深渊前一日,她也是如此,踏进一个黑暗的房间,对一个内心被绝望充斥的小孩说,我帮你。
“阿姐。”流焜坐在床沿边,手里捧着一本古籍,但并没有看进去,南柚一进来,他就将书合上,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南柚在方桌边坐了下来,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成了昔日枝头尖的模样,馥郁的香冲散了房中沉沉的死气。
少年在十步之外坐着,黝黑的眸子动了动,视线落在南柚的脸上。
“今日怎么都不说话?”南柚抿了一口茶,眼眸带笑,声音很好听。
她对谁都是这样,好得不得了。
关心流钰的同时,也不会忽视他的异常。
少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有些不习惯地侧首,在心中酝酿了好几遍,声音如玉石般沁冷,没什么温度,但已是所能控制的最柔和的力道。
“阿姐。”他垂眸,修长的手掌上蹿起耀目的灵力光泽,气势节节攀升,“我现在很厉害了。”
他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话太自傲,不够严谨,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纠正道:“明年,我就可以追上流钰和流熙。”
饶是知道他天赋惊人,南柚面对这样的话语,也还是有些惊讶,她看着他手心里团着的两团灵光,迅速回神,像是千年前哄他一样,道:“勺勺很厉害。”
“我听小六说,这一千年,你什么都没做,就光顾着修炼了。”她顿了下,剩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几番斟酌,最后转变成了极为温和委婉的言语,“修炼之余,别忘了巩固心法。”
妖族大多不善心法,他们喜欢死战,肉搏,崇尚最极致的力量,但普遍不重视心法。这样做,前期倒没什么,但修炼到了一定的阶段,心法跟不上修为,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特别是流焜这样本来就封闭自身,不想与外界产生太多瓜葛的人。
龙主与星主都吃过心法上的亏,所以现在才会对南允的心法修炼抓得那么严,那么紧。
流焜现在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这不是件小事,对他自己,对身边之人而言,都十分危险。
“阿姐。”他却像是没听进去一样,见她望过来,他抿了下唇,一字一句地问:“等我彻底超过流钰,你是不是就会最关心,最喜欢我了。”
南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怎么这样问?”她有些好笑地问他,像是看小孩子胡闹发脾气一样,不生气,也不过多解释,轻轻巧巧就揭过去了,“你越厉害,便越能保护好自己,阿姐很开心。”
“可阿姐还是不会最喜欢我。”流焜像是拐进了一个死胡同,他有些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唇色浅淡,眼瞳幽邃。
南柚与流焜对视片刻,轻松带笑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床沿前,她站着,流焜坐着,这样的姿势,再加上她那张明艳到近乎有些灼人的小脸,轻易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瞰的感觉。
流焜没动。
南柚往下压了压嘴角,她问:“勺勺,你不喜欢二哥哥?”
流焜不太想和她讨论流钰,但南柚问,他还是如实地答:“我没有理由喜欢他。”
“为什么?”南柚耐心地道:“他是哥哥。”
“流钰也是哥哥,你就没那么喜欢他。”流焜抬眸,再次与她对视。
南柚摁了下眉心,没有再回避,而是点头,道:“确实是。”
流焜动作蓦地一顿。
她如此坦然的承认,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她唯独的最偏爱。
“我发现了,那么多人里,阿姐对他和孚祗,最好。”流焜在这方面的敏锐超乎人的想象,他顿了顿,认真道:“这种好,跟阿姐对我们的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直觉,若是真要说,便是那份好里,有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有一种不怕被伤害的笃定。
南柚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没有否认。
“我以为,我好好修炼,强大起来了,阿姐可以也对我那么好,但方才,阿姐并没有很开心。”流焜想了想,眼里有阴霾沉积,“我又想,穆祀比流熙还强大,阿姐也没有另眼相看。”
“阿姐,我不开心。”流焜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情绪,他只是一再强调:“我不喜欢流钰。”
也不喜欢孚祗。
南柚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是无话可说,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沉默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兜住了整个房间,一点点收紧,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勺勺。”不知过了多久,她半蹲下身,眼神澄澈,“我与流钰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还很小,养在妖界,你我并未见过。”
“那个时候,除了穆祀,我只有他一个玩伴。”
她的眼神,像是在望一层纱,朦胧的看不透的,都是属于幼年的回忆,“孚祗一路陪着我,什么情况下都未曾离开,我院里的事,还有现在星界的许多事,都是他在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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