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他们既是兄妹,也是自幼被捧着的天骄,耳濡目染之下,情感与理智,分得再清楚不过。
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将入主一界的嫡系,而帮扶独身一人,背后无任何势力支撑的庶子。
流芫不会。
所以她没想到南柚会。
“孚祗。”南柚摆了下手,脸色有些苍白,“带他们出去,闹得我脑袋疼。”
“这件事,我会禀明父君和母亲,再作商议。”
她连孚祗都唤出来了,这便意味着今日的谈话,到此结束。
流芫生拉硬扯着失魂落魄的流焜出了昭芙院。
等孚祗回来的时候,南柚正在斟茶,一杯在她跟前,一杯在对面。
此情此景,孚祗默不作声地坐下来。
“你说我方才,是不是走了一步烂棋。”南柚漂亮的杏眸微睁,神情有些迷茫:“我亲自将妖界往外推了。”
“臣可以将他们带回来。”千年时间,孚祗的气质越发清冷,面对南柚时,性情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一个挽救的机会摆在面前。
南柚却垂着眸,半晌没有说话。
“罢了。”良久,她起身,手掌微微握了下:“去青鸾院。”
南柚到青鸾院的时候,澹台婧才走,星主刚到。
“右右来了?”星主爽朗笑了两声,揉了下小姑娘的头发,转头问流枘:“听从侍说,大嫂方才来了?”
流枘点了下头。
“她一向不喜走动,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流枘朝南柚招了下手,道:“也没什么事,找我来说了下几个孩子之间的矛盾。”
“右右跟人闹矛盾了?”星主有些奇怪,追问了两句:“流焜还是流芫?流熙该是不能,他素来沉稳,有当大哥的胸怀,足够让着弟弟妹妹,流钰跟右右感情最好,也吵不起来。”
“还真叫你猜中了。”流枘笑着瞥了他一眼。
“能让右右生气,不是小事。”星主挨着流枘坐到平铺的毛绒垫上,他笑:“我们右右天生好人缘,好脾气,从不跟人红眼。”
“跟父君说说,谁惹你不开心了?”
南柚从进来起,就一直皱着眉,星主这句话一出来,她瘪了下嘴,将冰凉的小脸贴在流枘的后背上,用一种很小很少展现出来的脆弱声音道:“母亲,我想让二哥哥留在星界。”
她已经很少有这样亲人的时候。
但一如既往的令人心软。
流枘还未说话,星主就先顶不住了,他浓密的眉骤然拧起,大手一挥,道:“将事情说给父君听,父君来替你想办法。”
流枘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什么。
等了解完事情始末,不止星主,就连流枘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神情才好。
“这可真是……”流枘话语顿了下,道:“大人作的孽,让小孩受了。”
星主说:“说来说去,错在流襄,平衡不了子女的关系,还管不住自己。”
“流钰在妖界待着,现在不出事,日后的安危也保证不了。”星主思忖片刻,“嫡子忌惮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日后,流熙继位,能不能容下流钰,不好说。”
南柚点了点头,坦诚道:“我也想到了这点。”
“但右右,你此举,是在疏远妖界嫡系一脉。”星主看向她,声音也没有很严厉,只是平和地告知,提醒。
“父君,我都知道。”南柚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对话,她眼眸清澈,道:“星界少君,可重利益,但并不畏手畏脚,处处求全。”
“若是此事,便足以令他们对我心生不满与仇厌,那即使我此刻好言好语与他们商议,哄着他们,这样维持来的微末情谊,日后有真需要的地方,他们能挺身而出吗?”
“再者,我何需这样卑微求全。”
“好!”星主眼眸亮了一瞬,他抚掌朗笑:“我儿想得通透,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此事交给父君,你舅父那头,我去说。”
南柚听他亲口应下这事,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了一半。
她走后,流枘蹙眉,问:“怎么答应得这样快?若是流襄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将流钰强留在星界啊,说到底,他们是父子,便是庶出,也没有待在别族王都的道理。”
“没有把握的事,我何时应承过?”星主揽过她单薄的肩,闭目嗅着她身上的香味,身体放松下来,“右右今日的决定,倒让我有些意外。”
“这个孩子,对谁都好。”星主闭着眼,声音低下来:“近乎没有原则的好,我总是很担心。这一次,不算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我总算能松一口气。”
流枘抚了抚他的鬓角,声音里带上了些微的恼意,“流襄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不靠谱。”
星主附和了一声,捉着她纤细的手指头,道:“他啊,实力修为倒是还行,性格也还可以,但这女人,跟换衣服一样,一个接一个,可怜了孩子。”
说到这里,他慢悠悠地将话题扯回到自己身上,顺势夸了自己两句:“你看我,眼睛从不往外瞥,一颗心都在家里夫人身上,一家三口,多好,根本没这样的糟心事。”
远在万万里之外的花界。
苍山巨木,万艳竞放,无数叫不出名的花热热闹闹开了满山,将整座山头染成了七彩的模样。
一道可斩天地的流光剑气从天而降,越接近地面,气劲便越庞大,瀑布倒流,花朵敛蕊,但真正到了地面上,却只带起轻飘飘的一阵风。
青衣女子挽剑,立于山巅之上,裙摆被风吹得动漾,她随意地将碎发挽到耳后,看着自动缠在自己腰上的软剑,眼中有阴霾闪过。
“清漾姑娘的剑法,越发精巧了。”白衣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声音里蕴着笑意:“方才那一剑,力道的掌控已至极致。”
常人万年难达到的火候。
眼前的女子,只用了千年。
血脉被封,灵力再难精进,她便彻底放弃这条路,转而修剑气,走最艰难的无情道。
其中的艰辛,一两句话太轻。
“还是不够。”清漾看着恢复正常的水瀑,一只手掌伸在半空中,像是要隔空去捉住些什么,半晌,又蜷缩着收了回来。
因为修剑道的原因,她平常不再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波动,整个人像是沉着的一潭水,只有每次练完剑,想起远方,想起前事的时候,心绪才有片刻的波动。
“姑娘如此天赋,如此韧性,欲做何事不够?”
“想站在至高点,夺任何想夺之物,爱任何想爱之人。”清漾身上的锋芒之气,比千年前重了太多,她今日情绪有些不稳,不太适合接着练剑,便多站了一会,“宿敌很强,处处有人帮衬。”
“但总有一日,我能将她斩下。”
她从前的事在花界是个秘密,被捂得严严实实,任谁也打听不出来。白衣男子不知她宿敌是谁,但他知道,凡被她惦念的人,最后都死在了她的三尺青锋剑下。
“师尊闭关前让我带话给清漾姑娘。”男子衣袖微拂,一块勾勒着玄文的令牌悬浮在半空中,他桃花眼微眯,道:“半年之后,六界核心书院正式开启,限各族少君或少君候选人入内,师尊的意思,是让清漾姑娘去。”
“此次机会难得,师尊顶了族内许多压力,为姑娘争取了一个名额,同时还有另两脉的两位公子前往,姑娘若是决定前去,一定保重自身,小心为上。”
清漾将那块令牌收下。
“除我族之外,还有哪界的人?”她问。
“有许多,但比花界势弱的一些小族占了大多数。姑娘放心,开课之后,讲师们的重心也只会停留在排名前二十的少君少主上。”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男子索性一回将话说完:“天族太子穆祀,妖族少君流熙,妖三盟的三位少君,星界的小星女也将渡过蜕变期,除此之外,兽君狻猊,水君麒麟,阎君谛听等天地异兽,也会入内修习。”
“姑娘只需注意他们即可。”
饶是以现在的心境,在听到其中两个名字的时候,清漾也还是不可抑制地握了握手掌。
“照这样看,这个书院,是要将六界年轻一辈的领军者全召集在一起?”
男子点了点头,“此事涉及不小,各界都有猜测,但至今并未有人现身说法,各族各界的掌门人和君主都未置一词,师尊也并未在这方面多说。”
“无事。”
清漾眯了眯眼,在心底,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声,都像是渗着血,带出腐烂的肉块。
第63章 惩罚
南柚生辰当日。
天边泛起氤氲模糊的亮光,带着点青紫的雾蒙蒙颜色,南柚半睡半醒,被茉七和彩霞唤起来梳洗,换装。
寻常并不在内院伺候的从侍们鱼贯而入,端着盆,捧着衣裳与头饰,一件件理好,絮絮的说话声响起,屋里屋外都热闹起来。
茉七将南柚如水一样的长发一缕缕挽起,编织成复杂的样式,彩霞则拿着胭脂口脂,一点点细致地描过她形状优美的唇。
鎏金霞衣,长羽雀裙,东珠红晶头冠。
今日如此场合,南柚的打扮十分正式。
少女立于铜镜前,身子柔软纤细,肌肤胜雪,明艳妍丽,端着脸不露笑意时,显得大气而威严,笑起来眉目弯弯,依稀又是小时招人心软的模样。
青鸾院拨来的嬷嬷面目慈和,一边查有无遗漏的物件,一边乐呵呵地同南柚说话:“今日姑娘生辰,是该盛重一些,然今日还不算是最热闹,等日后姑娘继少君位,或成亲之时,这光是捧着衣裳站着的丫头们,都能排到院子外去。”
好似自从蜕变期结束,样貌和身段发生变化后,这些字眼便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少君之位,定亲之事,这些她自幼听过,但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事,都在缓步逼近。
头冠上缀着的细碎红晶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南柚从一瞬间的恍惚中抽身,她抿唇笑了一下,道:“日后之事,现下还都说不准。”
宴席摆在天露殿。
南柚穿戴齐整之后,那些丫头婆子没敢在内院多待,嘱咐完一些注意点之后,鱼贯而出。
屋里只剩茉七和彩霞伺候着。
南柚对着铜镜,拨弄了下手腕上戴着的鲛珠手钏,袖子往下滑落,露出小半截若凝脂的肌肤,一番折腾下来,她嗓音懒懒,道:“替我将头冠取下来,折腾得脖子酸。”
茉七知道她的性子,依言照做了。
“姑娘,大人回来了。”彩霞从外面踏进来,神情有些严肃:“大人受了伤,现在钩蛇和长奎在为他疗伤。”
南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头上的流苏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的响声。
“怎么回事?”她震怒,声音冷得令人发寒。
“是乌苏大人出的手。”彩霞身子避了避,给南柚让了路。
南柚脚下一动,红与金的裙裾飘出云朵一样的好看形状,她似风一样,足尖微点,出现在院子里。
天在此时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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