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绿雪声音发颤,掐着掌心跪在地上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贺眠听着外面强撑着的哭腔,眼神略有放空。
林芽?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书中好像是有这号人物,但是对于林芽只有一笔带过的描写。
[见她执迷不悟,琳氏哭着说,芽儿没了我只剩你一个能依靠,你可不能也出事啊。]
芽儿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呢?
就是这次吗?
贺眠想起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林芽。
那天琳氏接他进府,把贺眠从床上拉起来,絮絮叨叨的说,“芽儿是个可怜见的,你身为姐姐得多疼疼他,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怎么着也是我弟弟留在世上的亲人,你我要多照拂他,不能被徐氏给他欺负了。”
往后他又说了许多,全是骂徐氏的,贺眠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根本没往脑子里记。
徐氏是府里的侧室,手段厉害又生了个女儿,甜言蜜语的从她母亲那里哄骗到了管家权,把琳氏这个主君架的空空的。
临近傍晚,天色渐暗,贺眠站在琳氏身后,百无聊赖的抬眼朝远处眺望,四处白茫茫的灰白一片,看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压抑。
一辆马车悠悠赶来,停在角门。
贺眠视线收回,贡眉率先从车里下来,站在一旁挑起帘子,笑着同琳氏说,“主君,人给您接回来了。”
琳氏立马上前,贺眠站在原地,抬眸就看见从车里出来一个穿着豆绿色袄子的少年。
他半蹲在马车上,手撑着车木垂眸落睫看向她,眼里含泪,眼尾泪痣明显,细长的眼尾无意间扫过来,只轻飘飘一眼,柔若拂柳,惹人心疼。
那一瞬间,贺眠就觉得自己被人给比下去了……
她沉思,看来自己单身多年的确是有原因的。
只记得后来琳氏搂着他叫心肝,两人哭的厉害。
贺眠从回忆中抽身,能想起来的就是林芽那双漂亮的眼睛跟眼尾的泪痣。
楚楚可怜,像个妹妹。
门口翠螺还在劝绿雪。
毕竟就她家主子那凉薄懒散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出去。她要是能破例,自己头拧下来给林少爷当炭盆用!
结果心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下意识的跟着动静抬头,就看见贺眠披着白狐狸毛滚边的银白色大氅抬脚出来。
翠螺后颈发凉,就见自家从不跟床分离的主子开口说,“走吧,带我去看看。”
这句话落在翠螺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
拧吧,他等着用呢。
第2章
云绿院就在隔壁,不算远。
绿雪焦心自家主子,在前面小跑带路,贺眠不疾不徐的走在中面,翠螺跟在最后。
这院子原先没有人住,是决定接林芽过来后才让人收拾的。让谁收拾?自然是徐氏。
他管着家里大小事情,美名曰是怕哥哥操劳,这些俗事苦事都交给他打理,主君哥哥只需要高高的坐在上面享受就好。
徐氏嘴上说的是一套,背地里做的却是另一套。
贺父手段跟心机都不如他,这两年又跟贺母因为徐氏的事情见面就吵架,两个人感情如履薄冰。
府里人都说贺父之所以现在还是主君,全是因为家主还没对贺眠彻底死心。等将来徐氏的女儿贺盼有出息了,一直看□□名的家主肯定要扶他坐正。
连贺眠都听说过这种话,看来这事大家都默认了。
而且这次贺父接来的又是他的侄子,徐氏收拾院子肯定不会尽心,只是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处罢了。
翠螺还没进门就跟贺眠说,“这屋里没个炭盆也就算了,怎么连外面的厚布帘子都不舍得挂!”
前两天开春,眼见着要暖和起来,徐氏直接就省了这东西。哪怕回头问起来,也只能说天气无常,怪不到他身上。
贺眠就着翠螺挑开的轻薄帘子低头进屋,里头温度跟外面也没多大区别,没有半点暖和气。
快她们一步进来的绿雪又从里间跑出来,刚才已经被风吹干的眼睛里全是泪。
他提着衣摆跪在贺眠脚边,祈求的抬头看向她,声音发抖,“少爷冷的打颤,身上却烫的烧人,主子您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吧。”
贺眠不适应的往旁边走了两步,让他先起来,扭头说,“翠螺,你去拿银子请大夫,要是有人问,就说我病了。”
翠螺眼睛噌亮,立马嗳了一声,掀开帘子就往外面跑。她家主子人美心善,以后谁要是说她凉薄,自己第一个跟她急!
贺眠今年十四,林芽仅比她小一岁,哪怕是堂姐弟,私下里也不该随意进入男子闺房。
绿雪两只手揪紧衣角,目光挣扎犹豫,既想让贺眠进去看看他家少爷,又怕不合适。
他欲言又止,正要抬头说话,才发现贺眠早就已经进去了!
贺眠脑子里可没有男女有别这个概念,她听说人冷的打颤,又想起林芽被一笔带过的结局,到底是没忍心真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里屋摆设简单,正因为东西太少,看着格外冷清空荡,好像四处都透着寒意。
床上的人早已缩成一团,脸埋在怀中。他身上不仅盖着被子连袄子都搭了上去,就这样情况也没缓解多少。
贺眠走过去半蹲下来,手从袖筒里抽出来,轻轻掀开一片被角,把掌心里的手炉放进去。
绿雪跟在后面,亲眼看着贺眠把手塞被子里又缩回来,眼睛睁圆,一张脸涨的通红。
其实主子可以把东西先给他,他再给少爷塞被窝里。她怎么还,还自己动上手了!少爷可就只穿了身中衣,这要是碰着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怎么办?
他愁的不行,又不敢开口,眼睛不住的往外面看大夫来了没有。
温热的手炉被推到林芽手肘处,起初感觉不到什么暖意,慢慢的才发觉被子里多了股热乎气。
林芽眼睫轻颤,指尖摸索到将手炉后把它攥紧手臂慢慢抱在怀里,挣扎着睁开眼睛往床边看。
他烧的脸色绯红,像平白在颧骨处涂了层艳丽的桃色脂粉,眼里带着朦胧水雾,就这么从被窝里抬头看她,明明是幅魅人的姿态,可他神情却像个突然闯入俗世的懵懂小鹿,轻轻撞在贺眠心上。
好看。
比贺眠见过的所有男男女女都好看。
“姐姐?”
他突然开口,语气试探,喊的不确定,像是怕她生气。
贺眠晃了下神,红着耳根应了一声,语气温和。她对好看的人,向来没有抵抗力。
见她看向自己,林芽这才眉眼弯弯,眼尾泪痣不知道因为高兴还是高烧显得微红,“这么冷的天,姐姐怎么来了?”
他嗓子哑了,说的全是气音。
“来看看你,听绿雪说你都快烧成手炉了。”贺眠扯了个绣墩坐下,垂眸问他,“怎么昨天刚起烧的时候没去找我……爹?”
林芽眼睫颤动,没回这话,只是伸手把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从被窝里拿出来,脸上笑意更浓,气音听着比刚才轻快很多,“我说被子里怎么突然长出一个手炉来,原来是姐姐的。”
他像是对自己的到来很欢喜,强撑着精神跟她说话。
也是个没人疼的。
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孤独无亲。他突然来到贺府也是小心谨慎,怕贺父为难病成这样都不敢去麻烦他。
这么一想,贺眠觉得两人真是同病相怜,等再看向林芽的时候,神色里的关心比刚才真诚了很多。
林芽将手炉轻轻贴在脸上,动作稚气的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却老成的让人心疼,“姐姐别担心,我这都是老毛病了,隔三差五总要病上一病,习惯了。”
如果他脸色没烧的通红,嗓音哑的说不出话来,贺眠还真就信了。
“姐姐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林芽依旧冷,他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有溢满笑意的眼睛露在外面,显得乖巧的有些过分。
贺眠手指微动,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把大氅脱掉给他披上才对,可他屋里又没有炭盆冷的好像四面透风。
她已经把手炉送出去,这会儿再把衣服脱了,估计明天病着躺在床上说不出话的人就该是她了。
贺眠狗的不行,扭头别开脸不看林芽的眼睛,直接跟绿雪说,“去主君院里把贡眉叫来。”
贺父一般出门带的都是寿眉,会把得力能干的贡眉留在府里。
“姐姐没事的,我就是发烧而已,不要麻烦贡眉哥哥了。”林芽挣扎着要拦绿雪,对方却已经跑出去了。
贡眉来的很快,带着几个小侍端着四五个炭盆,手里亲自抱着床新套的棉花被子,光看那蓬松感就知道肯定很暖和。
“怪奴粗心,竟不知道小少爷在自家府里过的是这种生活。”贡眉看着病殃殃的林芽眼睛都红了,他麻利的让人把炭盆放好,又挂上厚布帘子,将手里棉被铺盖在林芽身上将他裹紧。
他脸色沉着,嘴上没说心里却把徐氏给骂了一遍。还在主君眼皮子底下他就敢苛待林芽少爷,那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敢克扣贺眠的东西了?
这事回头一定要跟主君好好说说,他腰杆子要是再硬不起来,府里的这两个孩子可就委屈了。
等林芽盖的暖暖乎乎了,贺眠才觉得刚才压在肩膀上的那股子愧疚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起来,又重新看向他。
林芽才十三岁,脸蛋已经长开,皮肤白皙五官漂亮,眼尾细长睫羽浓密,垂眸不语的时候,瞧着有些病娇娇的疏离抑郁。
可等他看过来的时候眼里又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跟毫不隐瞒的依赖,被他这么看着,任谁都扛不住。
贺眠活着的时候就是独生女,从没体验过有弟弟妹妹拉着自己撒娇的感觉。这会儿看着明明就比原主小一岁林芽,目光就跟长辈看晚辈似的。
像是对于他的乖巧,颇为欣慰。
翠螺领了大夫进来,看到屋里大变样稀罕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蹭到贺眠腿边的炭盆旁蹲着烤手。
她嘟嘟囔囔的跟贺眠说,“账房那狗杂粹拉着我问东问西,划银子划的磨磨蹭蹭的。这救命的事情感情她一点都不着急!当时可气死我了,要不是急着找大夫,我都想揍她一顿出出气。”
贺眠像是没放到心上,倒是林芽担忧的看向她,轻声问,“我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他眼睫落下,连眼尾红色的一点泪痣看着颜色都暗淡下来,愧疚的不行,整张脸都要缩进被子里了,“我怎么那么没用,刚来府里就给姐姐惹麻烦。”
贺眠踢了翠螺一脚,怪她乱说话。翠螺缩着脖子不服气的噘嘴,“分明是徐氏太欺负人。”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贡眉皱眉,大夫要给林芽把脉看病,他让翠螺出去等。
翠螺耷拉脑袋出去,本以为贺眠会跟她一起,谁知道自家主子没有半点自觉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等着看人小公子露胳膊。
主子也十四了,前段时间还听主君说要给她房里安排人,当年家主这么大的时候,都跟主君睡一床了。
翠螺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贡眉跟绿雪也都看向贺眠。她一脸问号,神色狐疑,病的又不是她,都盯着她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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