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小厮跑的满脸通红,大口喘息了几瞬才把话说利索,“中、中了!第一百五十一名呢。”
她没敢耽误,基本看到名次后就立马回来禀报,比街上那些跑腿报喜赚赏钱的人脚程还要快。
“中了!”沈弦眸光闪烁一瞬,指尖攥进掌心里,表情僵硬。林芽嫁的人越优秀,他越替自己的儿子曹欣郁不甘心。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等再扭头往后看的时候,脸上全是惊喜高兴的神色,“父亲您听见了吗,宋世女中了贡士,还是一百多名呢,不愧是镇国公府的世女,果真有出息。”
沈老爷子激动的摁紧指腹下的一颗佛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笑意,连连点头,“好好好,也不看看荣儿出身哪里,岂是那些小地方之人能比的。”
宋荣中了贡士,还是一百多名,等过几日殿试的时候,最差也能得个进士。有这样的人入赘沈家,面上也有光。
他琢磨着,等殿试结束后就亲自去国公府跟老国公谈谈,商量下两家的亲事。
不能拖了,这几年他身子骨越发不如以前硬朗,怎么着都得在入棺前看到沈家后继有人,否则到死眼睛都闭不上。
两人夸了会儿宋荣,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文字都用在她身上,仿佛她不姓宋,而是姓沈似的。
“既然这样,我这就让人把贺眠的东西给她拿出去,”沈弦用巾帕摁了摁自己笑僵的脸,不甚在意的问还站在屋里的小厮,“对了,贺眠考的如何?”
老爷子摆摆手,“还问这个作甚,肯定是没中。荣儿那般优秀的人都只得了一百五十一名的名次,可想而知排在前面的人该是何等厉害人物,就贺眠那样的……”
他缓缓摇头笑了下,拨动手里的佛珠,虽没说话,可脸上的不屑轻蔑写的一清二楚。
沈弦到底还是想听点舒心的事儿,就问小厮,“她考的怎么样?”
小厮目露迟疑,神色犹犹豫豫的,连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要是刚才没听了这些话,她还好开口,可这会儿倒是不敢说了。
“说啊,怎么磨蹭起来了。”沈弦不耐烦的催促她,“不就是没中吗,你替她遮掩个什么,丢的又不是咱们沈家的脸。”
小厮这才小声说,“中了。”
沈弦嗤笑,他就知道没中,就贺眠那样的,跟林芽一起从小地方过来的,怎么可能会
“中了!”沈弦猛的回过神,倒抽了口清晨凉气,眼睛睁的吓人,像是要活吞了面前的小厮,声音尖锐,“你说她中了!”
沈弦觉得眼前黑了一瞬,没有哪天比今天更让他难受的了。
可小厮仿佛觉得他受得刺激还不够似的,瑟缩的点点头,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第三名。”
第、第三名!
沈弦觉得一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亏得身边小侍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这才没栽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会中!”沈弦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质疑,心说这肯定是假的。
沈老爷子也不相信,父子两人瞪向小厮,正要以“撒谎蒙主”的理由把她拉出去打一顿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响起铜锣鞭炮声。
报喜的终于提着手里的锣来到沈府门口,清亮的大嗓门朝里喊着贺眠中了贡士的消息。
沈翎两口子跟林芽赶紧出去,外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全都拱手在跟沈翎道喜,说恭喜沈家主,住在沈府的贺举人中了贡士,还是第三名。
那么多人都在说这事,肯定不是假的了。
林芽激动的小脸发光,提着衣裙就要去找贺眠,还是周氏眼疾手快的拉着他,“她这时候估计去娄府报喜了,万一你现在过去正好碰着她回来,岂不是要跟她错过?不如就在府里先等着。”
沈翎高兴啊,让管家取来赏银,报喜的给了锭银子,其他围观贺喜的人都发了铜板跟果子,让大家沾沾喜气。
前院门口太过于热闹,声音传到后院里来。沈弦这才傻了,呐呐说,“贺眠,真中了?”
不仅中了,还是第三名的好名次。
关键是宋荣也才一百五十一名啊。
贺眠一下子甩她整整一百四十八名。
他刚才跟父亲夸赞宋荣的话现在仿佛重新回到耳边,变成一个个的巴掌,重重的煽在脸上,打的他有点懵。
沈老爷子听见外头动静的时候都站起来了,以为是假的,谁知道他瞧不上眼的贺眠,这个从小地方来的人,考的竟然比镇国公府的世女还要好!
他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里,佛珠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荣儿,怎么就没考过她呢?
这会儿沈弦也不好再说要把贺眠的东西给他扔出去了,侧眸看着老爷子想看他怎么说。
老爷子缓了好久,才沉声说,“考的名次再好,不也就是个贡士,荣儿怎么说都还有个世女身份,她有什么?正好这次趁她考中贡士,把她赶出沈府,如此旁人也说不着我们什么。”
要是贺眠没考中,沈家把她赶出去别人还有可能指着沈家说三道四,说她们忘恩负义太势力。
如今贺眠考中贡士了,再从沈家出去,别人只当是她自己想去更好的地方,半点怪不着她们。
沈弦点点头,手撑着椅子站起来,“那我去安排这事。”
沈弦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说府里来了贵客,沈翎派身边亲近的人过来,让沈弦去把府里最好的茶端上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这么早就上门,还非要喝上等的好茶。”他抱怨一句,又想着现在林芽已经在学管家,这沈府的管家权也不知道还能在他手里攥个几天,更憋屈生气了。
来传话的小厮低头说,“刚刚到的,家主事先也不知晓。”
“行,知道了。”沈弦嘟囔着脸,抱怨归抱怨,该上茶还是要上茶的。
沈家在京城虽说没有官职,可皇商的身份摆在那儿呢,一般的小官员见着沈翎连个架子都不敢摆,能让大姐这么重视,没有递帖子就上门的,来的估计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指不定身份地位要比镇国公府还要高。
沈弦不敢出差错,同时还想着要是沈家能跟大人物攀上关系,自家的欣郁将来岂不是能嫁的更好?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慢慢舒畅起来。
茶由下人泡好端过去,沈弦歇了会儿,使唤手下的人去把贺眠的东西收拾收拾,待会儿等她回来就塞给她。
贺眠从街上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刚出炉的包子,喷香滚烫,隔着纸袋都能闻着那股浓郁的香味。
林芽从父母的院子里出来后,一直等在门口,瞧见贺眠回来,提着衣摆离老远就迎上去,“姐姐。”
他小跑着,迎着清晨阳光,眼里全是光亮。
贺眠本来就愉快的心情,在看见朝自己奔跑过来的林芽后才彻底达到顶峰。
她就说怎么看见自己考了第三名的时候,没有桂榜放榜后的那种特别兴奋特别兴奋的感觉,原来是身边少了能分享喜讯会替她真心感到高兴的人。
“芽芽!”贺眠也跟着迎上去,跟打了鸡血一样突然抖擞起来,朝林芽张开胳膊,等他扑过来后,一把环住林芽的腰,直接把他竖着抱起来原地转了两三个圈,“我考了第三名!第三名呢!”
她强调,“这次可不是倒数,是正数第三!”
林芽眼里全是兴奋的光亮,手搭在贺眠肩头,不停的点着头,“芽儿知道,芽儿听说了,刚才报喜的人已经来过了。姐姐好棒啊!”
“那可不!”贺眠这会儿又跟个小孩子似的,得意的翘起鼻子,“沈蓉笙跟宋荣都没考过我,就这种难度的卷子,两个人竟然一百名开外,也不知道怎么写的。”
不像她,轻轻松松第三名。
林芽脸上笑意浓郁,知道贺眠就是太高兴了才这么说。其实过程真没她说的这么轻松,毕竟她那么些个日日夜夜的苦读努力,自己都是能看见的。
哪怕往京城来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都在看书背文章,后来到了娄府,更是起的最早睡的最晚的那个,来京城那么久,几乎没出过娄府的门。
她知道自己底子不好,勉强才挂在桂榜上,所以付出的辛苦比别人更多。哪怕没有娄夫子,贺眠也能考中贡士。
如今这个名次,是她该得的。
“姐姐好厉害!”林芽毫不吝啬的夸赞她。
贺眠嘚嘚瑟瑟的把林芽放下来,将手中袋子里的包子递给他,“快尝尝,我回来路上闻着特别香,就排了会儿队给你买了一份。”
那家生意格外好,基本开门后就有人排队,贺眠早上没吃饭,闻着味更饿了,就带着翠螺排了会儿队买了三份,主仆两人已经吃完,这是给林芽带的。
林芽接过纸袋,打开轻轻嗅了一下,热气腾腾的包子飘出氤氲白气,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知道他的口味,贺眠买的是香菇青菜馅儿的,闻着没有丝毫肉馅的油腻味,反而特别勾人食欲。
他怕烫,小心翼翼捏了一个咬了一口,立马眉眼弯弯,“好吃!姐姐对芽儿真好。”
林芽咬着包子,都走到门口了,这才想起来什么,侧头问贺眠,“姐姐是不是没去娄府啊?”
算算时辰,估计她是放完榜后就去吃包子了,然后直接回来,根本不像父亲说的先去娄府跟娄夫子报喜了。
“没去啊,”贺眠理所应当的表示,“我得先回来给你送包子,不然可就凉了!”
自己名次老师肯定就知道了,而且再说了,杏榜上的名次晚一点又不会掉下去,但包子晚一点可就不好吃了。
这家包子特别香,芽芽肯定没吃过,所以贺眠路上没敢耽误。还有什么能比让林芽尝上一口清晨滚烫热腾的菜包子更重要?
显然没有。
林芽的心尖轻轻颤了下,心底比手里的包子还烫。
他心虚的眨巴眼睛,小口啃着包子,不敢去想此时娄夫子的表情。估计回头他跟贺眠再去娄府的时候,怕是连口热汤都喝不到。
第79章
“对了芽芽,你今天早上不是要给你爹看账本吗?”回府的时候贺眠问林芽。
他吞咽下口中的东西才说,“府里来了贵客,爹爹便让我先回去了,只来得及把账本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贺眠“哦”了一声,不甚在意,“没事,下次他要是没时间,我教你也行。”
只要跟数字有关的东西,她都特别在行。比如蹴鞠时她就能通过目测算出最佳的投球距离。
林芽眼睛弯弯的点头。别的不说,贺眠教的那些公式特别好用,也不知道她从什么书里看来的。
他本来想跟爹爹夸夸贺眠,说这些东西都是她教自己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管家就脚步匆忙表情惊诧的过来说,“家主,主君,有贵客上门,需要您亲自去迎接。”
林芽连贵客是谁都没见着就从父亲院子中出去了,他心里惦记着贺眠还没回来,就跑到门口等她。
两人边说边进府,贺眠刚才已经先让翠螺去娄府说了声,算自己洗个脸再过去。
对了,她还要给家里寄封报喜的信,得提前把信写好,待会儿正好给陈夫子,让她明天寄信的时候替自己捎带上。
她跟沈蓉笙李绫都进了殿试,这对于鹿鸣书院来说可是件大喜事,估计申夫子会把三人的名字也刻在书院里的荣誉墙上,留给众人学习。
贺眠估摸着季九肯定又开赌局了,猜她们三个谁能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压自己。
她心中后悔,上次写信回去,居然忘记跟贺盼说让她压自己能中贡士,把季九娶夫郎的本儿都给她赢过来!
爹爹收到消息的时候肯定又要高兴哭,母亲想必也没想过她能走到今天,到时候有报喜的上门,徐叔八成又要既高兴又心疼的往外发赏钱了。
贺眠坐在林芽的书桌前捏着笔要写家书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离开莲花县挺长时间了。
虽说才一个半月,可莫名觉得过去好久。
她跟林芽说,“芽芽,我都有点想家了。”
刚才正好先路过涌溪院,贺眠干脆直接过来在他这儿写,等写完信再回去洗脸。
林芽站在书桌旁,闻言眼睫落下,虽说他已经找到了家人,可心里依旧挂念着贺父,想念那个给自己容身之处拿他当成自家人的贺府。
他指尖蜷了蜷,抬眸看向贺眠,难得听她说想家的话,一时间呼吸都疼的颤了下。
贺眠这会儿突然想家肯定特别难受,她也才十六、七岁,头回离家这么远又这么久,总有脆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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