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十八
索性趁了桌上都是明白人、懂行人,何如月打算一并提了,就当为吴柴厂的活力建设添砖加瓦。
许波兴致勃勃:“畅怀说,都自家人,怕什么。”
得,成自家人了。你姓刘还是姓何撒,许厂长。
何如月道:“厂里很多青工,看起来似乎也读过两年初中,但根本没有好好上学,有时候跟他们聊天,字都认不全,真要深究,大概也就小学三四年级水平。我建议厂里开办职工学堂,将大部分青工的文化水平提升到初中毕业的水平,少部分脑子好、愿意学的,可以继续深造到高中毕业。”
许波眼睛一亮:“妙啊!青工文化水平整体提高,就是为咱们吴柴厂培养了一大批的储备人才啊。”
然后逮住刘剑越:“刘大记者,我也有个建议。”
刘剑越笑呵呵:“许厂长跟我们客气什么,咱有话直说。”
许波道:“我回去就着手办这些事儿,咱们来一揽子青工培训计划,给起个响亮的名字。然后啊,请刘大记者来我们厂,好好报道你这个能干的外甥女,给我们吴柴厂竖立一个青年榜样。”
何如月还没来得及推辞,刘剑虹就嚷嚷开了:“哎呀,我家如月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她就是信口开河,想到什么说什么,咱们要谦虚,要谦虚,哈哈,不要报道我们如月。”
当然,为娘的也就是嘴上客气,真要报道,她绝对开心到合不拢嘴。
还是何舒桓同志稳重,想了想道:“不过我觉得,咱们吴柴厂的确当得起一篇深入的专题报道。听说,咱们厂新研制的S195型柴油机荣获了国家颁发的金质奖章,多不容易啊,这可是农机行业多少代人的努力……”
说着,他的眼眶竟有些红了。
许波赶紧真诚地举杯:“何总工,这都是你当时在厂里打下的基础啊。这S195柴油机还是在你手里研制成功的,这金质奖章,你的功劳最大!来,我敬功臣一杯!”
又是一饮而尽。
刘大记者不能不说话了:“这倒真是提醒了我。最近我们要搞一系列创新创优的专题,吴柴厂还真是亮点多多,有这金质奖章的成绩,再加上厂里欣欣向荣的学习氛围,真的是好素材。”
许波立即顺杆爬:“哟,那就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全厂两千多名职工都盼着你啊。”
刘剑越掐了掐时间:“这样吧,我就不来了。你看,如月在你们厂,马上明丽也要去你们厂,我得避避嫌,我派一位记者同志去,就下周?”
“说定!”
真是,咱们说事,就得酒桌上说。越说越畅怀,越说越是一家人。真是一次友好的探视,一次亲切的会晤,一次卓有成效的畅饮。
吃完饭,刘秘书和刘大记者在院子里和何总工许厂长继续指点江山,何如月和刘剑虹回房间里陪外婆说话。
外婆动了手术,恢复得良好,但毕竟年纪大了,也不能多说话。只听说外孙女现在很能干,厂里很风光,她就笑,说:“我家如月就是顶能干的小丫头。”
然后还要拉踩:“明丽就不省心。唉,明明可以好好地在宁州,这下只能去中吴了。”
把刘剑虹给逗笑了:“中吴有什么不好,虽然不是省城,但也样样都有。再说离宁州也不远嘛,想她了,打个电话,火车呜呜一响,一上午就回来了。”
外婆却扁嘴:“我也不是说中吴不好。当初你非跟着何舒桓去,我就不舍得,一去就去了一辈子。明丽这一去,怕也是要在中吴待一辈子了。”
刘剑虹本来还笑呵呵地,听到这里,不由也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实话,剑斌只说明丽不愿意去医院,想去企业。但我总觉得,宁州这么多企业,她怎么就不去,非要去中吴?”
“她啊,宁州待不下去了!”
“啊?”刘剑虹吃惊,“怎么会?明丽是性格活泼些,但也不惹事的啊。怎么会?”
“她不惹事。她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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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不愧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新时代、沐浴着改革开放春风的老人家,言简意赅啊。
刘剑虹惊讶:“这……明丽是活泼些,但还小孩呢,不至于吧……”
外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就仅这一声叹息,何如月就听出了无数的情绪。
想起刘明丽那双学生时代就会勾人的眼睛,何如月突然觉得她惹上男人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她惹上了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连宁州都待不下去了。
外婆又看向何如月:“如月啊,从小她就爱找你玩,以后在一个厂,你要带带她,要学好。”
责任重大啊!
就知道把刘明丽放到吴柴厂,是大家都指望何如月呢,谁让何如月从小是“别人家孩子”。
不过,何如月虽然知道刘明丽惹人,但她也不觉得这个表妹就十恶不赦。便宽慰外婆:“明丽就是思想解放些,为人还是很不错的,热情大方,是个好姑娘嘛。”
可看着亲妈投过来的眼神,何如月就知道,这年头,光“思想解放”这一点,就被划拉出了“好姑娘”的行列。想想“性窒息”那事儿,要不是自己够强硬,要不是厂里有明白人帮自己说话,自己也早就“社死”了。
外婆终究还是疼爱孙女,嘟囔道:“光咱们觉得好有什么用。千不该万不该,去惹老师,人家老师有家室的。”
何如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表妹还真的胆大包天,就是放到后世,这种事也是要被人喷死的,你八十年代初就干这个……你也的确过于解放了些。
刘剑虹就更震惊了:“什么?就她们卫校的?”
外婆看她一眼:“剑斌没脸说吧?不是卫校的,是去医院实习时候的哪个医生吧,反正被人家老婆闹到医院,太难听了。宁州几个医院就这么点大,可不都知道了。”
怪不得了。
刘剑虹正义感爆棚:“妈你放心,剑斌就是太宠她了,把她惯的。等过段时间我和舒桓也回中吴了,我让她住我家来,天天盯着她,绝不能让她再乱来。”
不知怎的,何如月有点心虚。亲妈哎,等你回中吴,听说你亲丫头这些事迹,你可千万别这么正义啊……
分别的时候,主人一直送到院门外。刘剑斌和刘剑越兄弟俩,又反送了许波一些土特产,倒也没空车回去。
何舒桓和刘剑虹见女儿生龙活虎,跟以前相比,那叫一个斗志昂扬,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被社会锤炼了,都十分高兴。
大家欣然告别,欢欢喜喜目送面包车驶上归途。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许波心情特别好,一路上滔滔不绝。不过,坐在最后排的何如月并不总是兴致高昂,起得太早,她有些困了。好在有司机师傅。
这年头会开车是个了不得的技能,在各个单位给领导开车的司机都是浪尖上的人物,见多识广,地位堪比中层干部。今天司机师傅姓巫,他也见识了刘家的力量,对何如月刮目相看。
“何干事,你要困就眯会儿。”巫师傅关心地说,又问许波,“许厂长,要不咱们走国道?多两个收费站,但路好走,何干事要睡觉也不容易晕车。”
许波欣然应允:“应该的。今天一来一去,将近十个小时车程,小何辛苦的。”
呃,打算睡觉的人不好意思说辛苦。何如月道:“今天最辛苦还是巫师傅。”又问,“巫师傅开车多少年了?”
一问这,巫师傅顿时得意起来:“我啊,要从部队算,开十三年车啦。以前我开大卡车,后来咱们厂买了小车,厂领导说我稳当,就让开这车了。”
何如月心中一动:“原来巫师傅也是车队出来的啊。”
“现在我也是车队的人啊。不能因为开了小车,就脱离群众啊。”巫师傅看似谦虚,其实话语间还是满满的骄傲,开小车的骄傲。
既然是车队的人,那似乎可以打听一下陈福。
何如月道:“我进厂时间短,也不太了解厂里的情况。头天上班,就碰到了车队那个陈福……”
许波率先惊讶:“呵,头一天就碰上他?你这开局还真硬。”
“哈哈,是吗?当时我也不了解情况,胡乱地就处理了。后来才听说他在咱们厂里大名鼎鼎。”何如月作心有余悸状,笑道,“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呢。”
巫师傅却不以为然:“陈福啊,不用怕他。他就是欺软怕硬。早先也是厂里一霸,后来被刚进厂的毛头小伙子给修理了,也就一怂货。”
许波难得听到这么生动的基层八卦,来了劲:“哪个毛头小伙,这么厉害?”
“锅炉房的丰峻,就部队里回来的那个。”
“他啊!”许波一拍大腿,当然,他绝不会暴露自己和丰峻的私人关系,而是用一种欣赏的语气道,“人家那不是普通的毛头小伙,是特种兵。要不是出了点事,他现在就在公安局干大事了。”
一听厂长也很欣赏丰峻,巫师傅就更津津乐道了:“听说陈福在外头拦路调戏妇女,被丰峻撞见,直接暴揍一顿,扒光衣服捆在咱们厂西围墙外边树林里,第二天早上上班,厂里人听到呼救声,发现陈福□□绑树上呢。这下好了,半个吴柴厂都见过陈福的光屁/股。”
“哈哈哈哈。”许波大笑,“这小子修理人都这么促狭。”
“那回陈福在家休养了两个礼拜没来上班,听说被打得狠,虽说屁/股上都没有半点伤痕,招招都是内伤啊。”
何如月不禁想笑。这的确很像丰峻特立独行的方式,许波赠“促狭”二字,的确再合适不过。
但听着陈福的“事迹”,想着那天撞到头破血流的女人,何如月倒有点纳闷起来。
“既然是这么垃圾的人,为什么厂里还有女的上他的当,和他混在一起?”何如月想起那女人清秀的脸庞,实在觉得有点惋惜。
像——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
巫师傅道:“你说的是热处理车间姓金那女的?”
“应该是吧,好像是姓金。生得清清爽爽的,她丈夫也是咱们厂的,我头天上班,三个人就闹来了,陈福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知道的是他被捉了个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去捉了别人的现场。”
何如月想起来,后来在厂里就没见过那姓金的女人,也不知道她额上的伤口现在怎样了。
巫师傅倒是一点不意外:“他就是这样。这姓金的也是软弱,吃了个哑巴亏还要被倒打一耙。哪天他要碰上个凶悍的,怕是把他几把都……”
“咳咳!”许波一阵严重的咳嗽,吓得巫师傅一身冷汗,这才反应过来,何如月还是个未婚小姑娘。
“不好意思,粗鲁了,哈哈。”
何如月听出些端倪,只怕那女人并不是主动委身于陈福,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隐情。怪不得那天她会激愤地撞柜子,女人之无奈与软弱,逼得她走投无路了吧。
一时间,何如月长长地叹一声:“坏人好嚣张。女人真可怜啊。”
许波转头望了望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突发感慨,语重心长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要想不可怜啊,自己要硬气起来。比如我爱人,那叫一个硬气,你们信不信,我好歹也是个副厂长吧,家里根本没我说话的份,哈哈。”
“许厂长爱人是做什么的?”何如月好奇。
巫师傅替领导答了:“市毛纺厂的车间主任,省先进生产工作者,是不是很硬气。”
啧啧啧,何如月也不由拍一波马屁:“硬气,真硬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年代女人的确地位还可以,但前提是,自己价值过硬。
可那些因为历史原因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或因为性格原因在婚姻中处于劣势的女人呢,她们也不该白白地被践踏啊。
何如月啊何如月,你果然、任重而道远。
…
面包车飞驰在国道上,逐渐,夕阳西下。
此时的吴柴厂职工,已经纷纷开始准备下班,有些特别赶早的“奥运选手”已经开始慢吞吞向厂门口挪动。
丰峻今天上的十二小时班,要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下午他装好了水位表,锅炉房班组长笑得合不拢嘴,每回这种时候,只要丰峻出马就能迅速搞定,这才是锅炉房的人都供着他的真正理由。
所以日常都是其他的锅炉工在看守,并不强求丰峻时时刻刻都在。
人人都以为丰峻又躲到香樟树上去沉思时,丰峻其实已经又一次悄悄地上了屋。
他最近对配件库特别感兴趣,尤其是今天他发现周文华下班前又去了配件库。
“不行,这批轴承质量真的太差了,你看,这都是车间退回来的废料。”配件库管理员小张忧心忡忡。
周文华站在货站前,将油腻腻的一堆轴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眉头一皱:“这是安装工人太暴力了吧,我看轴承质量没什么问题,是被他们装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