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姝宁
祁涛本身有些晕车,面包车车内空间不大不说,从海城到临城的路,路况也慢慢变得起伏不平,听到祁年拍照时故意找茬引站的咔嚓声,也就只能转了一下眼珠子,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巴,病恹恹地憋出两个字:“幼稚!”
等到见到祁家老宅门前那棵标志性的银杏树,车子一停稳,祁涛就立刻开车门出去干呕了,祁民跟在后边,帮他顺了顺后背。
周远是周叔的大儿子,比苏林要大上将近十岁,大学毕业之后回临城做农产品电商,今天是正好去海城送货的。他一下车,看到祁涛难受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爸他早上没跟我说,不然我就换一辆车了。”
祁民听到周远说话的声音,回过头来,接了话:“不关车的事,他从小就这毛病,还没谢谢你今天在我们回来呢!”
祁民这句话说得熨帖,周远的表情立刻舒展了不少,摆摆手道:“都是老邻居了,说不上谢不谢,不过你家房子有半年没住人了吧,晚上要不到我家吃饭?”
周远这一句话一下子把这一群人给砸懵了,以前回临城都是跟着大人们一起回来的,基本上就没有让他们操心过吃饭的问题,以至于这次他们也下意识地把这一茬给忘了。
看到几个人的表情,周远摸了摸脑袋,笑道:“那就还是去我家吃吧。”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林,说:“昨天我妈就在家里念叨说,都好久没见过你了,今天说给你做了芋头扣肉,昨天就开始忙活了。”
周远这么一说,苏林立刻就想起来了,她姥爷和母亲去世后,苏大友没过多久就说出去打工了,临走前,把她托给了邻居家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大部分时间独居,儿子和儿媳在外面打工,大概是把自己看成了自己孙女,老太太对她挺好的。
苏林也摸不清楚当时苏大友有没有给老太太钱了,总之她在老太太家里吃了半年饭之后,苏大友一直没有消息,电话不通,托人去他说打工的地方看,人家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完了之后,老太太的儿媳觉得这样也不是事,谁家都不容易,哪能这么养着一个小孩,没办法,把苏林扔给了当时在村里当村支书的周叔。
苏大友还在世,苏林并不算孤儿,不说福利院不收,就是收,他们也不忍心把人送去,周叔想了几天,决定给苏林家挂个低保,低保费就当做她的生活费了,谁家能留就留一段时间。按照当时的政策,这个低保要办下来不容易,周叔往镇上跑了好几趟,村里出了各种证明,才终于办下来。苏林也开始了在村里吃“百家饭”的日子。
当时的苏林还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这样子东家待一段时间,西家待一段时间的日子,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行走一样,没有方向,没有目标,虽然在走,却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原地徘徊还是真的走出来了。
她那个时候害怕吃饭的时间更多于害怕晚上自己一个人呆在苏家老宅的时间,因为就算知道自己给了钱,但是那种在饭点上门的窘迫,每次一走进去,像是突然误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那些欢声笑语,万家灯火,并不属于她,那种兀立感,成了她童年的底色。
这样的底色里头,唯一的闪光点,大概就是她应该是唯一一个尝过村子里所有人家家常味道的人了,谁家做饭好吃,谁擅长做什么菜,谁家做饭难吃,谁家抠门,时间一久,日子一场,她都知道,于是到了后来,她也开始挑剔了起来,那几家做饭难吃的,她就不乐意在他们家里头吃饭了。
周家的芋头扣肉,印象中是她最喜欢的,那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买一斤五花肉的钱够一个农村小家庭开支十多天了,而且,扣肉做法复杂,周家也就是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做一次。嗯,上次回来,周叔说自己打过他家小儿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概就是两人抢肉吃的时候发生的。
她从小力气就大,而且那时候的人都实诚,苏林的低保费虽然不算多,但是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呢,于是拿了她低保费的人家,在苏林在她们家吃饭的那段日子里头,总是会刻意地把饭菜弄好一些,也紧着苏林一些,所以,从小苏林就是一个有力气的小胖子,把村里头爱惹事的男生走趴下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事。
这么一想,似乎那个曾经惊惶晦涩暗淡的童年也开始变得闪闪发光起来,像是散落在时光长河里头的沙粒,在无数个日子的圆融之下,变成了一颗颗闪光的珍珠。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rua一下苏小胖子的小奶膘,写这一段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后妈,怎么能够这样对她。
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二更。
感觉现在是我要调整一下自己的作息了。
94、第九十四章
祁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拿着遥控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 眼睛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苏小七苏小八和祁佳佳三人组, 他们这次回来得突然, 长辈们都没有一起回来, 刚开始那几天, 附近的邻居都会时不时地过来给他们帮把手, 久而久之, 苏小七他们三小只也就和周边的小孩熟络了起来,今天下河摸鱼,明天上山爬树,玩得几乎是要乐不思蜀了。
祁涛九月份开学就要升高一了,自觉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副高冷沉稳的大人范,没搭理邻居小孩们递过来的橄榄枝,这几天实在是无聊得快要发霉了,却也不好意思再凑过去了。
正在一旁仔细地搭着乐高地祁民笑眯眯地看了祁涛几眼, 很是热情地向他发出邀请:“要和我一起搭乐高吗?”
祁涛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乐高零件,顿时一个哆嗦,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再一看他哥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翻了一个白眼,又按了一下遥控器,换了另外一个频道。
咿咿呀呀的曲调声从电视机里头传出来,这是一个戏曲频道,不知道那里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噗嗤的笑音,祁涛看向音源处,瞪了他哥一眼,眼睛里头带了几分羞恼,两颊透出了一点粉色来。
祁民忙伸伸手说了声抱歉,只是脸上的笑意一点没有带减的就是了。
祁涛:......他觉得这个暑假他是没法过下去了!好气呀!!!
这边祁涛正在兀自生无可恋,那边苏小七他们几个人已经把自己收拾好,随时准备出去玩了,他们今天跟村里的小孩一起约定了要上山摘捻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捻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好玩,祁佳佳身子给自己挎了一个嫩黄色的小挎包,头上扎好的小辫子因为早上的疯跑散乱出了几分凌乱美,粉色的宽边遮阳帽下面是一张比前些天略微晒黑了一点的精致笑脸,看起来,比以往在江城的时候,更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苏小七他们刚刚收拾好,邻居的几个孩子就已经站在院子门外隔着窗花朝他们几个招手了,几个人挥挥手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安静地在客厅里头看书的祁年报备了下午要去那里,得到对方的首肯之后,三个人蹦着跳着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祁涛忍不住哼了一声,默默地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对着他的电视机。
苏林这几天一直都在收拾苏家老宅的一些旧物件,她这次回来,也就是想要去祭拜一下她这一世的姥爷和母亲,只是临城这边的葬俗还是旧俗,虽然还是实行火化,但是却没有专门规划出来的墓园,各家都有自己的祖坟,多半坐落在自家的坡地山地里头。
老一辈的人觉得坟地里头多少还是带了点阴气,除却清明重阳和每年除夕大祭,等闲不会靠近坟地那边。山地偏远,道路难辨,苏林只有隐约的印象,却不认得路。
知道苏林想要去给她姥爷和母亲扫墓,周叔想了下,这不逢节不逢忌的,又是农历七月,于是劝她过了农历七月他再陪她一起去,让她先在这边多待上两个星期。
多出来的这两个星期,苏林便一直在整理老宅的东西,偶尔苏小七和苏小八、祁佳佳他们几个也会带着一群小屁孩过来捣乱,因为没有人居住又破败的关系,苏家的老宅,在这些小屁孩眼里头是极具神秘与探险气息的“鬼宅”。
老宅那边虽然破旧,也久无人居,但是这几天收拾下来,却也让苏林发现了一些还挺又意思的东西,比如说顾惜那个时候说的欠下苏家的所谓“欠条”,其实是一张她跟苏林的母亲儿时立下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小纸条,因为时间久远,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了,当时偷拿大人的钢笔写下的字拙稚,甚至还有几个错别字,字迹边缘的墨水已经开始晕开了。
除了这张让人苦笑不得的借据,苏林甚至在老宅里找到了一张被妥善保管着的,大约像是批命书一样的东西,里头的字堪称笔走龙蛇,她废了好大的力气也就辨认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盯着那张红纸批命书看了三秒,苏林摇了摇头,把它重新收拾进盒子里头,一起放进去的,还有她提前复印好的S大的录取通知书。
这几天从老宅里头收拾出来的零零种种的东西有点多,每收拾出一样东西,关于前世的记忆就多清晰一分,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剧情机器,会喜欢上祁年,会那样盲目的追求,这个锅应该剧情去背,但是现在,她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她以为的被剧情操控着的人,有着她的影子,又或者说,那是一个更加真实的,本能的她。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了,是重生,是穿书,还是至始至终,那都是她的一场黄粱大梦,她始终是那个从小生在临城,长在临城的冷脸小胖子,只是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记忆,也就多了几分变化。
对的,冷脸小胖子,看着那仅存的几张童年照,苏林感觉自己还怪萌的,因为自小的遭遇,小时候的苏林是个地盘意识极强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苏林那么丁点大一个小孩子,自己一个人住在苏家老宅,周叔是不同意的,但是奈何,苏林小的时候比现在的她来得更倔,如果说现在的苏林的倔强是隐藏在咸鱼外表下的圆融的倔强。
那么小时候那个苏林的倔强就要来得简单粗暴得多,全然顺着自己的想法和决定走,甚至不愿意跟别人多废话一句,不同意周叔让她住在他们家方便照应就是不同意,也不跟谁多废话,每次吃完晚饭,拍拍肚子拔腿就跑,压根容不得谁去留她,跑完回家,把院子的大门一关,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头看着头顶上的星空发呆。
那个时候的她很喜欢发呆,走路的时候会发呆,上课的时候会发呆,晚上的时候也在发呆,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面除去睡觉的十个小时,剩下的十四个小时里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发呆的。
她也不爱搭理同龄人,虽然是个力气大的小胖子,但是被她揍过的人从那时候到现在也就只有周叔家的小儿子一个人,不对,现在不止了。
比起现在的自己,苏林觉得,似乎那个时候的自己活得更加肆意一些,喜欢就是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想搭理就是不想搭理,虽然看起来孤僻又内向,但是内心远比现在的自己坦诚得多。
这样的坦诚一直到了苏大友突然回来,把她拉进了江城。平心而论,苏大友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苏林来到江城的第一天,他接了一个电话,塞给她一沓钱之后,就把她自己一个人扔在机场。虽然当时的她已经从一个冷面小胖子变成了一个冷面胖子,但是再怎么冷面,也不能抹掉那时候才十多岁的她,被唯一的亲人扔在了陌生城市机场的彷徨和无措。
那天是苏林第一次看见祁年,平心而论,如果要说她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帮了她,从此对祁年芳心暗许的话,这个理由,也实在是太扯淡了,所有的一见钟情,在苏林这里都是见色起意。
青春期的女生上一秒可以很坦诚很无畏,也可以在下一秒因为喜欢上一个太过遥远的人而变得怯懦自卑,那时候的苏林便是这样子的,她的喜欢坦荡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横冲直撞的地步,没有任何的回圆和修饰。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不够圆滑,不够事故,过分坦诚过分直白的临城小胖子。所有的情感都发自于本能,所有的选择也都出自于本能。
只是这样的一份本能的喜欢,有时候在这个世界里头,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甚至是贻笑大方了,成人的世界需要的不是这样的一份喜欢。
喜欢祁年,是苏林的本能,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刚好就长在了你的心上,像是这样子的本能的冲动的喜欢,应该是不能持久的,但是,可惜的是,她喜欢上的那个人足够的优秀,优秀到,一旦陷入,就爬不起来了。
比起上辈子的苏林,这辈子的她显然圆滑事故了许多,对于祁年也向来是敬而远之,不喜欢吗?不是的,只是长大之后的人都知道,比起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东西。
从这点上看,不管是以前的苏林还是现在的苏林,她们都是一样的,只是,长大了,看起来似乎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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