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魏元谌重新将目光放在公文上,不过却时不时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响。
那脚步一轻一重,是柳苏。
柳苏在做些什么?顾大小姐吩咐下来的?在这驿馆之中她不方便以其他身份出现,也不过就是让宝瞳问问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门被初九推开了,紧接着一股药味儿飘进来。
“三爷,”初九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柳苏去驿馆找了药材,熬了一碗药。”
初九舔了舔嘴唇,这是顾大小姐开的药方吧?
“你可知我是何病症?”魏元谌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柳苏,她还真的给他开了药方,那他就来听听,她盲诊的结果有几分道理。
柳苏道:“小的日观三爷面色发红,不喜饭食,猜测是热症,可否上前查看三爷的脉象?”
魏元谌没有拒绝,依旧翻着公文,随意地将手腕露给了柳苏。
柳苏将手指搭上去。
片刻之后,魏元谌自然而然地道:“你会医理?”
柳苏应了一声:“会一些。”
“与那医婆学的?”魏元谌看似更加随意,如同说件寻常事。
柳苏不疑有他,点头道:“之前向坊间郎中拜过师,后来与婆婆学了些。”
魏元谌心中一亮,果然是她,柳苏本就跟着那医婆,现在又被宝瞳叫出去指点了一番,回来就开始熬药,顾大小姐曾探看过他的病症,想来是以此为依据开的药方。
真的是她。
那她为何会用孙先生一脉的方子治病?为何喜欢吃红豆糕?
她与如珺到底是何关系?魏元谌想到这里,两个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他心中又是一动。
柳苏望了魏元谌一眼,魏大人的脉搏很快,来去促急,果然是数脉,大小姐没有辨错。
“可辨出来了?”魏元谌淡淡地看着柳苏,他要听听她到底有何本事。
柳苏道:“大人心火内炽,扰乱心神,内伤七情所致脏腑失调,应用养心安神的方子。”
魏元谌本来微微勾起的嘴唇,此时慢慢落下,眯起眼睛望着柳苏。孙先生与他提及过,他的伤可能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当年那利器取出时残留了一些在皮肉中,一种是他患了心疾,又或者两者兼有。
他病症发作时,孙先生曾用养心安神的药方。
这是巧合?
不,三番两次如此,绝非巧合,她定然受过孙先生一脉的人指点,要想查明也非难事,等他回京之后就让张桐去查找线索。
有些东西不会凭空而来,必然有因果。
“放下吧!”魏元谌道。
“三爷尽早服用,服了药也好歇一歇,”柳苏道,“这两日还要奔波辛苦,三爷身子不能有恙。”
柳苏退了下去,魏元谌看向桌子上的药碗,伸出手将碗端起放在鼻端,药味儿有些熟悉,苦中带着几分酸涩,他缓缓送到嘴边吞下,果然养心安神的药都有些相似之处。
是同一副药,还只是相似,他竟然一时辨别不出。
一碗药下去,他似是真的安定了许多。
魏元谌站起身,吩咐初九:“打水来。”现在就看这药是否能助他安睡片刻。
嘱咐好柳苏,顾明珠回到院子里,重新爬上床,不久之后就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将脸埋在被褥中,一切都刚刚好,心中一块石头放下,她也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所有人仿佛都睡得很安稳。
……
从京城往太原府的官路上,还有人披星戴月地赶路。
正是怀远侯。
连续赶路让胯下的骏马不停地喷着粗气,奔动的四蹄也越来越慢。
“侯爷,歇一歇吧!”护卫赶上前道,“这样下去马也要支持不住。”
怀远侯不得不勒住马,多少年没有这样赶路了,两腿之间磨得生疼,可他不能不着急,收到京中的消息之后,他就知道之前谋算有误,夫人和珠珠没能离开太原府去往陕西。
他实在没想到案子会查的这么快。
太原府案子有了眉目,皇上安插在怀远侯府周围的眼线也都撤了回去,他这才上奏折请求回太原接女眷。
一定要尽早赶到太原府才行,怀远侯接过水囊仰头饮下,然后看向护卫:“去前面的驿馆换马。”
……
魏元谌醒过来时,天已经开始放亮,没想到他会睡得这么沉。
魏元谌起身穿上长袍。
一股香气顺着窗子缝吹进来,并非是什么山珍海味,甜糯的味道裹在一股炊火的气息中。
魏元谌站在窗前,隐隐约约看到厨房中有人在忙碌。
风吹过,一角衣裙展露在他面前。
第158章 伤肾
魏元谌静静地站着。
眼前的情景就像是一幅画卷,让人不忍去打破,而厨房中的那个人,与他心中的人又模糊在一起。
忽然有个影子从厨房里跳出来,是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五黑鸡。
五黑鸡在院子中闲庭信步,扑动着翅膀,每根羽毛中都透着股得意的神情。
魏元谌以前没发现,这五黑鸡的确有些不同,没有委屈“小白”这个名字。
这院子很小,两个屋子离得格外近,他向旁边挪动一下脚步,就看到了她的脸孔。
果然是顾大小姐。
天亮了,顾大小姐就可以寻个理由四处跑动。
从远处看顾大小姐在弯腰看锅里的吃食,垂下的眼睛挡住了她心中的思量,其实她是在与柳苏说话。
锅里的粥“咕嘟”“咕噜”冒着泡,米香四溢,顾明珠低声道:“一会儿让魏大人将这碗莲子百合糙米粥吃了,跟初九说最好吃一阵子,管保心火全消。”魏大人年纪轻轻那么大的火气做什么,少了心火,心疾的症状也会跟着减轻。
柳苏点点头:“魏大人不是那种听话的病患。”
顾明珠不禁一笑,卸掉医婆的身份之后,她还没有与柳苏这样说过话:“遇到这样的病患就要吓吓他,他不肯吃,你就说久病伤肾,他就明白了。”走在坊间卖药,女子要助孕保胎、堕胎药多,男子常求问肾虚之症,魏大人那么年轻,定然不想让自己热伤肾阴。
柳苏心领神会,还是大小姐厉害。
顾明珠看完了这些,就准备溜达回去,免得一会儿母亲寻她,刚刚抬起头就发现一个人走过来。
猝不及防地看到那人面容,顾明珠怔愣在那里。
算一算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六年多前,小叔要去军营中历练,临走之前来京中看她,给她买了许多小物件儿,跟她说:“女孩子也不要太被约束,表面上应付应付,背地里要有自己的思量。”
族人常说小叔不守规矩,整日在外惹祸,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跑去山上差点被熊吃了,第二次遇到了山匪打得满身是血回来,却也将山匪头目送去了府衙,第三次与镇上的乡绅起了冲突……总之在族人眼里,小叔一言不合就要动拳头。
小叔来京中做客,祖母总会免不了多嘱咐她几句,可她却一直觉得小叔这样才好。
周择笙越走越近,顾明珠鼻子愈发酸涩,就要控制不住眼睛中的泪水,她急忙低头平复情绪,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个不通世事的顾大小姐。
周择笙看到了顾明珠不禁一怔,怎么会有个女眷在魏三爷的院子里。
“这不是……顾大小姐吗?”初九装作一脸惊讶。
初九一早带着护卫去准备车马,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宝瞳,宝瞳可能又来打听三爷的消息。
他们不在这里,宝瞳和顾大小姐更容易进院子,所以他就装聋作哑当做什么也没瞧见,干脆还将门口的护卫也都遣开,不成想没看住周择笙,这位周家爷也太不会挑时候了,三爷还没醒,人都要走了。三爷知晓得多伤心啊。
柳苏道:“我在屋子里煮饭食,就看到大小姐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顾明珠开始在地上寻找,她抱着五黑鸡前来就是要以它做借口,现在那只鸡哪里去了?
魏元谌眯起眼睛望着顾明珠,还没有从顾明珠方才的表现中回过神来。
顾大小姐瞧见周择笙时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惊愕中带着激动和欢喜,虽然很快她将情绪遮掩住,他却看得十分清楚,那分明就是相熟的人久别重逢时的模样,不,应该比相熟的人更亲近。
可周择笙根本不认识顾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大小姐再次和如珺重合在一起。
每次当他觉得将两个人分开时,却总会有新的情形再将二人模糊。
顾大小姐转眼也装作一脸茫然,她小心翼翼地遮掩,就像是扮作医婆、蒋姑娘时隐瞒她顾明珠的身份一样。
她现在就是顾明珠,那么她在隐瞒哪个身份?医婆?蒋姑娘?珍珠大盗?还是他不知晓的身份,哪个身份又与周择笙相识。
顾明珠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的秘密到底又是什么?
看来他需要找机会试探她,看清楚她的心思。
魏元谌正在皱眉思量,忽然瞧见门口有东宫人的身影,那些人向屋子里张望,他们发现了顾大小姐,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瞧着。
不能让顾大小姐被东宫的人盯上,魏元谌低头看向屋子门口,五黑鸡正要从帘子缝隙挤进来。
魏元谌一脚踢了过去。
随着“咯咯咯”的叫声,毫不知情的五黑鸡突然被一股大力踹飞,它拍起翅膀堪堪稳住身形,然后摇摆着大屁股向院子里冲去。
顾明珠瞧见了那如同逃命般的五黑鸡,立即欢快地跑上前,一把将五黑鸡抱在怀里,然后她就向五黑鸡的来处看去。怎么会那么巧,这鸡一下子就钻了出来,而且跑得有些神速。
“大小姐,”宝瞳气喘吁吁地找过来,“您……您找到小白了。”
宝瞳一脸怨怼地望着五黑鸡:“天刚亮就跑出来,害得我家小姐到处找,还好跑回了魏大人这里。”
“大小姐,您将这鸡放下吧,这鸡本来就是魏大人养的……”
顾明珠显然很不愿意,抱着鸡撒开腿向外跑去。
初九咳嗽一声道:“这鸡还要劳烦顾大小姐和宝瞳姑娘照顾。”
宝瞳顾不得与初九说话,急忙追着顾明珠离开。
初九不禁啧舌,看那五黑鸡自在的模样,顾家的吃食定然好得很,离开太原府之后,五黑鸡就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还以为这货是因为离开了邻家的芦花鸡,心中难过不肯吃食,现在他才知道,这吃货是嫌路上的草和虫儿不香。
这是只嫌贫爱富的鸡。
外面东宫的人也缩回了脖子,对眼前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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