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兮冉
夏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下,站直身体,她很认真望着容慎,道:“他不是其他男人,云憬,他不是。”
“那他是谁?”
“他是……”夏贵妃到嘴的话停住,越过容慎缓步朝着画像走去,想了想她温柔回道:“他是一个于我很重要的男人,云憬,你不可对他无礼。”
容慎长长的睫毛抬起,只弯唇回了句:“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夭夭曾不止一次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漂亮的桃花眼半弯,本该黝黑的瞳眸染上血红,更显魅惑勾人。
他这一笑与夏贵妃有三分相似,夏贵妃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容慎身边的黑龙已经朝着画像嘶吼而去,夏贵妃脸色大变尖声喊着:“不要!”
她想也没想就伸臂朝着画像挡去,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容慎冷眼等待她的身体被黑龙穿透,松垂的五指缓慢蜷起收紧。
唰——
剧烈的红光从夏贵妃身体中涌出,硬生生将容慎的黑龙化为碎末,容慎闷哼一声,黑龙被伤后他也负了伤。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夏贵妃乌发无风扬起,红光后,她缓慢抬起面容。
依旧是夏贵妃的面容,而她黝黑的瞳眸却如容慎那般化为暗红,她仰高脖子轻轻吐息,望着容慎的血色瞳眸密布着忧愁愤怒,低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憬,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容慎感受到熟悉的魔息,不知是因受了伤还是怎样,此刻他心口泛着闷疼,冷清清问着夏贵妃,“所以,那日在槐荫宫出现的人就是你。”
只是不知她今日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同时在思慕宫与槐荫宫中并存,难道是分身?
“槐荫宫?”夏贵妃听到这个名字笑了,“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啊,比恶心的慕颜宫好听多了,比思慕宫也要好听。”
“是我又能怎样呢?”
事到如今,夏贵妃全都承认了,她裹着一身的红光与黑气朝着容慎走去,平静问他,“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云憬,你真的要杀了阿娘吗?”
你可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天际响起闷雷,夭夭从睡梦中惊醒。
她醒来时,床榻的另一侧冰凉空荡,房中烛火变为幽幽蓝色,一缕白影正在厅堂飘来飘去。
夭夭被飘荡的白影吓清醒了,定睛才发现那是容桓。
“你在干嘛?”夭夭揉了揉眼睛问。
容慎这厮占有欲极强,好似生怕容桓半夜跑出来对夭夭怎样,每次入睡前都将发簪放在外厅,这距离就算是容桓半夜出来,因为距离限制也无法走到内室。
见夭夭醒了,容桓激动道:“你可算醒了,快去找容慎啊。”
“云憬去了哪里?”夭夭说着下了榻。
容桓道:“刚刚我看到他推门出去了,看方向好似是去了思慕宫,那周身的魔气化龙凶狠的不行,吓得我好一会儿才能从发簪中爬出来。”
可出来也没用啊,他根本入不了内室,也无法去唤醒夭夭。
此时夭夭的醒来缓解了他的焦虑,匆匆披上外袍,夭夭拿上发簪正要出门,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闷碰撞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房中安静,除了夭夭的呼吸声,只余外面啪啦啪啦的雨声,夭夭与容桓对视了一眼,容桓身为鬼感受到浓郁的魔煞之气,对着夭夭做了个口型——
小心。
夭夭点头,拔下容慎送给她的雪神女发簪,化为冰剑护在自己身侧。
屏住呼吸,她默念三个数字迅速的踹门。伴随着房门敞开,斜斜的雨帘吹入房中,夭夭手持雪神女长剑浑身紧绷,看到房外空无一人。
“夭夭,看下面!”容桓惊呼一声。
夭夭低头,发现隔着房外不远的长阶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在大雨的冲刷下,那人一身白袍被尽数打湿,丝丝缕缕的黑气如蛇般变得微弱无力,在大雨下慌乱钻回那人身上。
“云憬!”夭夭认出人,连忙跑到长阶下。
雨水顺着高台涓涓流落到长阶上,冲淡容慎身上的血水。
夭夭将人扶起,发现容慎睁着双眸并未陷入昏睡,血色瞳眸红到一定阶段浓郁如墨,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虚空,一眨不眨任由雨水打入眸中,顺着眼角滑落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泪。
“云憬你怎么了?”夭夭怀抱住容慎,他身上冰凉没有半分暖意,夭夭抱着他就像抱了一具尸体。
容慎不说话也不动,胳膊上的伤染红整只袖子,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密室中,夏贵妃哭笑着问他:“云憬,你真的要杀了阿娘吗?”
“你可知我死的有多惨。”
他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夏贵妃就是慕朝颜,慕朝颜就是夏贵妃,慕朝颜死后,魂灵不散夺舍了夏贵妃的身体,代替夏贵妃活了下来。
“所以,我究竟算什么呢?”容慎听不到夭夭着急的呼唤,疲惫闭上眼睛。
……
容慎伤的不重,他的胳膊为魔气所伤,只需休养几天才好。
沉睡了整日,容慎醒来后面色苍白,不知是不是他病后肤色过分的白,所以衬的他额心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血,病弱中隐现几分阴郁杀戾,沉默不语的模样让夭夭看着心悸。
“云憬,到底发生了什么?”夭夭很担心容慎。
坐在榻边握住容慎的手,她轻声问着:“你昨晚是去了思慕宫吗?你……见了夏贵妃?”
容慎不语,就算面色苍白,他唇色红的都像是染了血。纤长的睫毛颤动,他只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独自从清晨坐到深夜,姿势不动眼睫不眨,就好像一尊失了灵魂的琉璃娃娃。期间燕和尘来看过容慎一次,夭夭将他拦在厅堂,“你别进去了,他不会说话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燕和尘也很烦躁。
他对容慎的担心并不比夭夭少,甚至比夭夭还要担心他会魔性加深。可无论他们怎么着急,容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是被什么绊住了心神。
夭夭隐隐有种不安感。
烛火昏黄,她坐在厅堂昏昏欲睡,模糊中她的脑袋磕在桌面,砰的一声清醒大半。
“你怎么不进去睡?”容桓晃荡在她的身边。
从夭夭此刻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内室中的容慎,她揉了揉被磕疼的额头,弱着声音道:“让他独自静一静吧,他此刻应该不想看到我。”
该关心的时候关心,夭夭把握着尺寸,很清楚容慎口中的静一静,并不只是说说。
就这么趴在桌边,夭夭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有些意识的时候,脖颈酸痛浑身发麻,颊侧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天已经亮了。
睁开眼睛,夭夭对上容慎漂亮的桃花眼,一夜过后,他的脸色依旧很白,长睫倾垂,他俯身轻摸着夭夭的脸颊,姿态亲昵缱绻。
“云憬!”夭夭看到他从房中出来,连忙去抱他的手臂。
容慎摸了摸她发红的额头,低哑询问:“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夭夭在他手臂间蹭了蹭,拉着容慎坐到自己身旁,她先是摸他的额头又去看他手臂上的伤,最后小心翼翼询问:“你,你心情好些了吗?”
容慎任由她摸着,轻轻‘嗯’了声回答她的话,在夭夭想问的更多时,他主动开口:“陪我去外面走走吧。”
大雨过后,悬挂在天上的太阳明媚热烈,碧空如洗、云白成团,是个适合游玩的好天气。
夭夭从屋内换好衣服,推门出来时,容慎正静静站在廊上欣赏花枝。细微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容慎今日换了身贵气绣线的霜白锦衣,束着发冠乌发如绸缎,好看中带着几分温柔病气,勾的夭夭心跳加快。
快步朝着容慎走去,夭夭如同一只小兽往他怀里撞,清雅的馨香入鼻,夭夭抱住他的腰身仰头夸道:“云憬今日真好看。”
容慎低下面容去摸她的头发,浅浅的笑意配上纤长颤动的睫毛,好看的愈发勾人心魄。
也说不出是哪里有了变化,总之夭夭就是觉得病后的容慎比以往好看,温温柔柔又贵气温雅。
后来夭夭终于发现了,她发现容慎今日有认真打理自己,不只是衣服穿得比以往好看,还特意在腰间搭配了玉佩,正是那枚夏贵妃送他的龙月玉佩。
容慎那晚究竟去做了什么?
夭夭沉默了许多,她感受到此刻的容慎虽然温柔,但比以往话还要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静静听着夭夭说话,十指与她紧扣引导着她的步伐,似有目的往某处去。
他要去的,是御花园。
容帝性情阴郁,不知从何时起,他讨厌见光也不喜与人交谈,已经罢朝数月。
除了偶尔的去夏贵妃寝宫,他只愿待在自己那座冷冰冰的宫殿中,没有人知道他都在里面做些什么,今早梦醒,他坐在榻边愣神了很久,竟然梦到了死去多年的慕朝颜。
这么多年过去了,慕朝颜还是那么好看,她穿着一身红裙穿梭在花丛中,冲着他歪头浅笑,“今日天气真好,六皇兄不准备出去走走吗?”
容衡克制着颤抖的身体,近十年来,这还是慕朝颜第一次入他的梦境。他平复着呼吸,用幽冷的声音问:“不是说永世不见吗?为何要入孤的梦境。”
慕朝颜像是感受不到容帝的冷冽,迈着轻快的脚步朝他走去,她靠近他一字一句道:“因为,阿昭要回来了呀。”
“六皇兄,阿昭来找你复仇了。”
容衡笑出声,笑着笑着他的梦就醒了,醒来他还在笑,沙哑着声音自言自语:“好啊,那孤等着你来复仇。”
今日天气真的很好,哪怕隔着厚重的幕帘,容帝依旧能感受到外面温暖的阳光。抬手试图抓住那缕阳光,阳光从他指腹溜走倔强的定在原处,于是他聚拢的手掌握住的只有一团空气。
他哪里讨厌见光呢?他分明是不愿见到悬挂在头顶的太阳,那么明媚温暖的太阳,他拽不下藏不住得不到,像极了至死不爱他的慕朝颜。
容帝不愿意见到太阳,这总能让他想起慕朝颜那个贱人。
“那就,出去走走吧。”想起慕朝颜在梦中同他说的话,容帝推开了宫殿大门。
御花园中,夭夭轻嗅含苞待放的花植,容慎安静站在她的身旁。
阳光正盛,拢在两人身上像是镀了层光,容慎悬挂在腰间的龙月玉佩剔透无暇,垂在锦白的衣袍上露出若隐若现的黑影,像是一个字。
“陛下!”
“参见陛下!”不远处,传来宫婢太监们慌乱的声音。
容帝穿着一身玄金龙袍,乌长的发披散大半,常年不见光的面容毫无血色。越过层层花枝,他偏头将目光定在容慎身上,容慎不慌不乱回视着他,微微弯唇笑起来的模样带着几分嘲讽。
他对他有了敌意,真是有趣。
容帝眯眸,大步朝着容慎走去。容慎进宫数月,说来除了第一次的召见,他还未好好看看慕朝颜拼死保护过的儿子。
像,真是太像了。容帝望着容慎那张脸,尘封的回忆翻涌激起他身上的杀戾,令他手指发痒迫切的想要杀人。
“陛下。”见到容帝走近,容慎不慌不忙唤了声,并未如容桓那般直接唤他父皇。
容帝也没纠正他称呼的打算,目光定在容慎的脸上,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谁准你来这儿的?”
容皇宫出现问题的是后宫,御花园附近设有御书房等皇家重地,未经允许闲人不能靠近,尤其是这几位缥缈宗的弟子。
夭夭对气息很敏感,她能很清晰感受到容帝身上的暴虐之气,他杀过这么多人,周身早已被鬼煞缠绕,迟迟没得到反噬,是因为他身上有帝王龙气,好似还有极强的庇护符咒。
似是感觉到夭夭的害怕,容慎不着痕迹将她挡在身后,淡漠出声:“自然是有事来寻陛下。”
原来很多所谓的不在意,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了。他想,若容帝真的该死,也该在死前解了他所有的疑惑,于是容慎今日出现在这里,一句句问道:“当年,是你将我送去缥缈宗的吗?”
“不是。”容帝挑了挑眉,丝毫不遮掩回着:“孤本想把你剁碎了喂狗,隐月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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