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深夜,荒僻沉静的厢房外,传来沉重又踉跄的脚步声。
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头猝然踹开时,房门碰撞墙壁发出的刺耳声响,扰了一室的幽静。
屋里守夜的两个婆子惊愕的望着来人,一时间忘了反应。
“出去。”
他喝令。话是对那两个婆子说的,目光却一动不动的落在榻上人身上。
两婆子心惊肉跳的奔了出去,顺势关好了房门。
壁上微弱的烛光跳动,光影掠在她面上,越发衬的她人消瘦,脸苍白,目发红。
她陡然奔下榻来,从贴靠在墙壁上的桌面上抄起两个茶杯,冲他的方向趔趄跑来几步,而后发狠的冲他面上掷去。
“你滚你滚!!”
晋滁拎着酒壶倚在门上,面对那狠掷而来的器物也不躲闪,任由她疯似的将那茶杯茶壶甚至连托盘都物,一概冲他劈头盖脸的砸来。饶是砸的他脸生痛,砸的他眼前几瞬发黑,却也纹丝不动,只无声的看着她。
“逼迫我可就寻到快意?”
“你有没有底线!有没有下限!”
“你无耻!肮脏!下流!!”
晋滁阖了眸,抓了酒壶仰头灌下。
掷了酒壶,他边抬手解襟扣,边朝她重步走来。
林苑只待他走近,就猛地扬手狠扇了他两巴掌。
“为何不肯放过我!”
“欠你的不是还你了?”
“你还待如何,还待如何!”
晋滁遏制住她拍打的双手,微赤着眸,定眸看她宛若疯癫的模样。
“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怨不得旁人。”
情绪不辨的说完这话,他就径自将她抱上了榻。
林苑掐他脖子,恨他欲死。
晋滁放她在榻上,而后伸手将她的手从他脖上掰下。撕扯了条帷幔下来,他捉她的手强行捋直那蜷缩的掌心,而后一道一道缠裹住她的手指。
“我清楚你的手段。防的这般厉害,果真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孤。”
“可此后不同了。”
他眸光冷鸷:“孤不会再信你。哪怕半个字。”
第60章 好生熬着
天际泛白的时候, 晋滁系好了金玉带,面色如常的整冠而出。
待恭送太子离开了,那些外间候着的奴仆们这才敢进屋收拾。
室内一片狼藉, 帷幔被撕扯成条, 被褥也凌乱的半搭在榻沿。榻上的人瘫软的倒伏在床角,濡湿散乱的发遮了满身的狼狈。
两婆子指挥其他下人重新置换那床单被褥, 又重新挂了帷幔。她们则端着水盆与汤药过来, 给那榻上人擦身,喂药。
在她们看来,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好伺候的,因为无力折腾,所以喂药的时候能格外轻松些。不似往常时候, 她奋力抗拒着, 推碗泼药的,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喂完了药, 两个婆子皆松了口气。
又伺候着她重新卧下, 轻盖了被子。
壁灯微弱的光笼罩狭窄的屋内。
秋夜凄清,烛光昏黄,蜷缩在榻上的人背对着侧卧着, 饶是衾被盖得严实, 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发颤。
两婆子知道,她并非冷, 只是恨至极致的反应。
她们愈发不敢疏忽,寸步不离的守在榻前,以防出了什么岔子。
小半个时辰后,她们往滴漏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方将她十指上的束缚给解了去。
大概是束的时间有些久了, 那纤弱的十指有些僵硬,弯曲下来似有些艰难。可饶是如此,在双手一经得了自由后,她就不管不顾的去掀被,疯魔似的去按压她的小腹。
两婆子没有制止,只是看她那手指艰难弯曲的模样,看她明明已提不起多少力气却兀自死命撑着气的模样,觉得有些无奈,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何必折腾呢。她们无法理解。
与太子爷对着干,可有她丁点好处?放着外头那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非要将自己折腾到如今这般凄惨田地。
又是何必呢。
太子每隔三日就会过来一次。
房内的动静从来都不小,不是摔砸器物的声响,就是拍打斥骂的声音。
饶是每次太子每回出来时,面色如常,可外头候着的奴仆还是能清楚感知到,太子周身的气息,一次比一次的压抑阴沉。
后来不知那日起,房间内的摔砸斥骂声陡然歇了。
太子进去的一两个时辰内,除了床榻剧烈摇晃的声响外,竟不再能听见旁的声响。
待事后他们进去收拾房间时,就见榻上那人一动不动的躺那,眼儿睁着,似没了生机般。他们急急过去探气,感知到那微弱的气息拂动,这方能大松口气。
之后喂药竟也异常顺利,而给她解了手上束缚后,她竟也不似往常般的瞎折腾了。虽不折腾了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可瞧她整个人好似死了心般,成日两眼空洞洞的,没了生气似的,让人瞧着格外心慌。
太子似乎也被她这副模样激了怒来。
他们在外头听着,这几回里头的动静似大了起来。可任那床榻如何激烈摇晃,任那太子如何厉声相逼,她都是半丝声都不透来。
他们在外头听得心惊胆颤,都唯恐人被太子给弄死在床榻上。
毕竟若主子没了,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奴仆,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太子最近几次出来时,竟是连平静的表象都维持不下。回回离开的时候,回回面色难看。
上一回来,太子似是动了真怒,听那动静似将人从榻上扯了下来,不多时候,链条与桌椅碰撞的声音就不间断的从里头传了出来。
外头奴仆听得心头发慌。
里头好不容易结束了,待太子带着随从离开后,外头奴仆忙进屋查看,却见满身狼狈伏倒在案面上的人,用尽了气力,挣扎的撑起了身。
下一刻,却陡然昏厥于地。
夜里,太子寝屋里灯火如昼。
田喜将来人所奏之事回禀了太子。
晋滁刹那起了身,脸色顿变后,又咬牙重新坐下。
他猛地翻开手里文书,好半会,却是连半个字都看不下去。不由怒的反手朝外掷去。
田喜见了,不由就小声规劝道:“这般下去,人可就熬不住了。奴才觉得,先给她段时日缓缓先?指不定哪日就想开了。”
“孤何必用她想开。”
晋滁握拳抵了抵额头,沉声道:“去将府上补品挑拣些,连夜送去。”
田喜松了口气,正要去办,此时却陡然又听得吩咐声。
“另外明早去韩国公府一趟,接了人去探望她一番。”
晋滁面色生冷:“顺道再一次提醒她,她死了也不打紧,孤总有撒火的地方。”
田喜让那韩国公府上的三夫人,在林苑房间里露了个脸。话都来不及说上半句,就急匆匆的挥手让人将人给拉走了。
林苑卧在榻上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双眸布满了血丝。
田喜上前来将太子的话,一字不漏的传给她听。
林苑急促呼吸着,身子在发颤。
田喜见了有些不落忍,遂劝了声:“您好生养着身子,想开些,总归有好日子的。”
叹口气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些声响。
他忙回头望去,就见她蠕动着苍白的唇,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两眸空洞洞的望着帐顶,面上没什么血色,吐出来的微弱声儿犹如气音。
声音细弱,田喜听得不大真切,遂就侧耳过去欲听清些。
而后就听她在不住喃喃:“错了,我错了……当初,不该应他,不该的。”
似哭似笑的声儿不大,却能听出其中如泣如诉的恨与悔来。
田喜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去看周围的婆子,见她们二人恭谨在旁立着面色无异,想是应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你们出去熬些补品端来。”
田喜吩咐着。
两婆子不敢有异。
待房里下人出去,田喜看向榻上了无生机模样的人,不由想起昔年时候,她掀开茶室布帘时,是那样的鲜活明丽,温柔美好。
“这话您可说不得啊。”他叹气道。
想太子爷是何等脾性之人,又岂容旁人在他心头插刀?旁人插一刀,他便当即能回以人万箭穿心。
“您需想开一些,把自个身子调养好,好好活着是正经。”田喜好言规劝着,“日子长着呢,指不定将来您会越过越好,有了盼头呢。”
“其实若您忘了过往那些事,多往前看看,待太子爷的气消了,您这里也就会出现些转机。”
顿了瞬,田喜终是道了句:“太子爷总不会舍得让您一直待在这的。”
林苑这会似有了些反应,缓缓转过双眸,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换个地方……继续,囚着。”
大概许久未说话,吐出的声喑哑低弱。
听她肯开口说话,田喜还是松口气的,可听了她这话,又觉得有些为难。
想了想,他劝道:“其实您若能想开了,对大家都好。反之,您要是把自个熬没了……那接下来遭殃的,指不定会是哪个。”
林苑双眸空洞洞的,如潭死水一般。
“我,不求出去。” 她蠕动着唇,声音断断续续的:“只愿他,别再出现……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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