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苏苏,你可知我有多怕,怕‘她’断送了你的生机。可是……我也有些奢望,奢望着万一你能回来,或许身体就好了呢?”
“我就在这个城市,想走,又舍不得走。”
魏子豪苦笑:“苏苏,没有一个人是过得容易的。可我们唯一欣慰的是,你还活着,哪怕不是生活在同一天空下,可你的生命最终得以延续。”
苏倾慢慢看向他。
魏子豪深吸口气,也定定看向她,脸色郑重:“苏苏,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不会劝你重回那个地狱受苦。可是没有。既然如此,苏苏,你何不当做你的第二次投胎?活着,才会有无限的可能。”
“没有谁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或许你开篇艰难,可你怎么会知道,在你漫长的人生道路中,就不会出现转机?”
“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长,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人可以去适应社会,努力生存下去。”
“如果那里容不得你的至情至性,至刚至烈,你何不妨与那个世界稍作和解,找到一个相对应的平衡?”
“苏苏,人活在世,或多或少,都要对生活稍作妥协的。”魏子豪顿了瞬,道:“哪怕是在我们现在的社会,又何尝不是?”
苏倾呆呆的看着他,怔了好长时间。
然后她茫然的摇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无论我说的对不对,苏苏,你何不用时间来证明,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而且世界那么大……”魏子豪逼去眼底涩意:“我相信,哪怕是在异时空,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留恋,值得你热爱那个世界。爱人,亲人,知己,朋友……也可能是个陌生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魏子豪离去前又说道:“苏苏,这次的抉择权放在你手里,由你来决定你的未来。若是你想去看伯父伯母我也不拦你,只希望你先别告诉他们这些残酷的事实……他们的身体真的经受不起了。”
魏子豪离开后,苏倾在床上枯坐了一夜,就这般转眼看向窗外,看天,看夜,看月亮,看星星,看万家灯火……
第二天,苏倾让魏子豪订了机票,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匆匆离开了这座城市。
下飞机后,他们打了个车直奔市中心医院而去。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苏倾低声问:“我爸妈现在是谁在照顾着?”
“我请了两个护工全天专门看护着。”魏子豪解释着:“有时候得了空,我也会过来看望他们二老。可你也知道,我那里多半离不得人的,否则容易出状况。”
苏倾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而后又真诚道:“谢谢你子豪,真的,特别感谢你。”
魏子豪看向她:“苏苏,别说这些,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苏倾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向他,只是一味的看向窗外的景致。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默默的从包里掏出了口罩墨镜和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实。
魏子豪见了,一怔,之后眼底一阵发热。他转过脸,也不去看她。
下了车,苏倾问好了病房号之后,就令魏子豪在这里等着,而她独自3号病房楼。
魏子豪看着那远去的单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苏倾的身影才出现在视线中。
她走的很快,可步子却很坚定,没过多长时间就走出了医院大门,然后伸手摘下了口罩。
魏子豪见她面色平静,只是眼睛红红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在旁将她揽过。
“子豪,我想回趟家。”
“好。”
家,与印象中的一无二致,连家中的摆设,都几乎不差分毫。
进了家门之后,苏倾就贪婪的看着家里的每一处,她没舍得走快,迈着极小极慢的步子,一点一点的在家里的每一处踱步,用脚步丈量着。
她的家很大,处于这一带的独栋别墅,三层,四百五十平米,曾经的她嫌上楼下楼的麻烦,如今的她却觉得她的家怎么这般小,还没走过多少时间,就已经走过了家里的每一处地方。
之后,苏倾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卧室,墙上挂的全家福赫然在目,可如今再看只觉物是人非。
苏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长时间。
魏子豪守在房门口,一次又一次的摩挲着口袋里的烟。
再之后,苏倾就跟魏子豪上了飞机,离开了她的老家。
在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苏倾让魏子豪陪着她去各个城市旅游,去吃遍南北菜系,去酒吧喝酒喝的烂醉,去迪厅蹦迪蹦到吐,明明怕高的她还去坐了摩天轮,过山车,甚至还尝试了蹦极,冲浪,高台跳水……在这个世界剩下的短暂时间里,她只想让自己愈发肆意猖狂的活一次。
直到,她的身体到了极限的这一日。
是真的到了极限了。
前天,她竟然昏迷了整整一日。
而现在的她走几步都要喘好几口,更别说蹦迪了。
苏倾无比的清楚,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开始倒计时了。
可能不是论天算,大概是论小时,甚至论分钟……若点背了,就是论秒了。
苏倾终于松了口,让魏子豪带她去河里。
魏子豪当即抱起她,疯了似的往那景区的河里冲去。
景区内还有不少游人在此地游玩,突然见到一个男人发疯般的抱了个女人就往河里跳,不免大吃一惊。
有那些个热心肠的人就密切的关注的他们这里,大概是想着若是一有不对,能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此时此刻,对于旁人的目光,魏子豪和苏倾都全然不顾了。
苏倾抬手指指项链的坠子,虚弱的笑笑:“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魏子豪,这一世,我们,后会无期。”
坠子上的小箭,已然有了裂纹。
魏子豪红着眼,却也笑了:“是啊,后会无期了……只是不知道,我可以有幸许你来世吗?”
苏倾想了会,然后摇了摇头:“不了,还是不要来世了。做人,一辈子就足够了。”
魏子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说得对。那等下辈子投胎前,你提前给我捎个话,好歹咱们投一个物种。否则,我觉得跨物种恋爱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苏倾笑了,魏子豪也笑了。
继而又沉默了下来。
苏倾又低头看了看周围毫无波动的河水,低声道:“若是穿不回去的话……”
“不会的!”魏子豪赫然打断她:“别担心,一定能。”
苏倾依旧接着道:“到时候你就悄悄的在我老家给我买块墓地,埋了我。别舍不得那点钱,一定要让我落叶归根。也别告诉我爸妈,我回来过。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
魏子豪咬着牙偏过头,忍着不让泪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久到那些游客都觉得他们太不对劲,忍不住要过来询问……
正在此时,苏倾觉得河水有些不一样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魏子豪:“你会跟‘她’结婚吗?”
魏子豪曾向苏倾求过婚,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们早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魏子豪看着她坚定道:“不会。苏苏,我爱的只是你,而不是一具没有你灵魂的躯体。我会将她当做亲妹妹,想办法治好她的病,让她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再牵着她的手将她交到另外一个男人手里。”
苏倾含泪笑了:“魏子豪,你可以爱上任何人,但唯独不可以爱上她。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苛求。后会无期了……还有,忘了我吧。”
当水流激荡的时候,苏倾闭眼昏了过去,而魏子豪抱着人浑身都在颤栗。
苏苏,这一世,我们后会无期。
第62章 雁复归
深秋时分的河水,带着些沁骨的凉意。
福禄这边刚指挥了人架好了竹筏,就见他们大人抱着人大步走来,便赶忙垂首躬身让了条路出来。
宋毅将怀里人抱到了竹筏上,然后草草挽了袖口,用力将竹筏推下了水。
福禄忙对其他下人挥了挥手,带着他们走远了些。
宋毅推着竹筏,脚下蹚着河水朝着河中央一步一步走去,目光却始终不离竹筏上的女人。见她瞪着双眼很是惊恐的环顾周围河水,然后脸色迅速发青,扭曲,狰狞,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隐约又有发癫狂之态,宋毅的目光沉了沉,不由加快了蹚水的速度。
她,很不对劲。宋毅敛眸沉思。
他甚至有几分怀疑,她并非是在此河中失了魂,而是完完全全的换了个芯子。
这个怀疑不是毫无根据。自那日她清醒过来后,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些异样,因为无论从她的眼眸中,还是言行中,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他所熟悉的模样。
刚开始那些时日,他只当她因之前的那番厮杀而受了惊吓的缘故,并未细想,只当经过些时日的调理自会慢慢康复。
可时间越久,她不但没有康复的迹象,反而是发疯的迹象越来越严重,更重要的是他越瞧她越觉得与之前判若两人,这就令他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
他的目光不由犀利的扫向她那因胡乱挣扎而隐约渗血的伤口,若不是当日他全程都追着她过来,亲眼见她掉下了水,又亲自将她打捞上来,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他的眼,那他真的会以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竹筏上的人眼见着离河中央越来越近,瞪圆了双眼犹如铜铃,又开始抑制不住的疯狂摇晃脑袋,嘴里犹惊犹恐的念念有词:“不不,送错了,错了……不是那个阎王殿……那个阎王殿是错的……不去,我不去,快放开我……夫君还在别的阎王殿里等我,我要去找他!”
宋毅冷冷看她。
这半个月来,他没少从她口中听到‘阎王殿’三字,以及……‘夫君’二字!也没少见她张牙舞爪的扯着头发,又哭又笑的喊着要去给夫君陪葬的模样。
虽她神志不清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让他套不出些具体的消息来,可她那十分笃定的模样,以及哪怕失了心智都忘不了所谓的‘夫君’,他就敢断定,她的夫君是真的有其人。
一想到这,他的脑门就突突的有如锤子敲般,敲的他又烦又躁,莫名的就蹿出股腾腾的暗火来。
怪不得之前拧着劲的不肯从他,原来根由在这。
宋毅强令自己不去想她那所谓‘夫君’是圆是扁,只告诉自己一切待她清醒后再说,这方堪堪压了心底暗火。
竹筏到了河中央处停下。
宋毅见她又要失控的抓扯头发,便一把抓过她的手,强制将那木簪塞到她掌心里,然后将她的手放进河水里。
女人脸上迅速浮现骇怖之色。然后就要疯魔的挣扎,嘴里凄厉的大喊着:“夫君……”
“闭嘴!”宋毅沉声厉喝:“再敢喊一句,爷就扔了你进河里喂鱼。”
声音戛然而止。竹筏上的她浑身觳觫,脸色青白哆嗦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嘣作响,见他如见妖魔鬼怪。
“杀人的鬼……”她声音哆嗦的小声喃喃。
不知为何,她怕极了他,自打从昏迷中醒来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看见他就如见了魔物的恐惧,嘴里也不断念念叨叨的喊着他是杀人的鬼。
当然,之前的她也有怕的时候,可在他印象中,饶是恐惧,她至多也不过是轻微的颤了目光,抖了身子,就是怕也是隐忍的,倔强的,脊梁骨也是不肯弯的,仿佛内心深处有股大无畏在……倒是与这个她,大相径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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