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拜别后,宋毅令人押着那名逃犯,离开兰陵回了苏州府城。
自那日起,宋毅便在督府等消息。
每日于府中等信的时候,宋毅心里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纵是他不愿承认,可事实便是如此。
此番她露了行踪,直待福禄过去,顺藤摸瓜少不得就能将她给一并逮了住。若是此事能这般顺遂便再好不过,可若是她狡猾的早已脱身逃之夭夭,亦或是……
宋毅沉郁的吐口浊气。
他不愿继续想下去,只暗道左右再待些时日,一切便能尘埃落定了。那时,一切事便皆了。
虽这般想,可心里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直到十日后。
福禄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的自然有那名猎户。
宋毅在回来的人中扫了两遍,最终是没见到那人。
没等他心下百般滋味落定,却见福禄低垂着头上前,有些不安的向他小声秉了一桩事。
宋毅脑袋嗡了下空白了瞬。
急剧喘口气后,他猛地起身盯视福禄,目光阴翳凶戾,有如鹰瞵鹗视:“你说什么?”
福禄却没敢再重复,只是内心愈发惶恐不安,头也垂的愈低。
他刚报的,是那荷香姑娘的死讯。
周围空气出现片刻的死寂。
“是谁?”
好半会,方听得无甚起伏的问声。区区二字枯井无波,却听得人心惊肉跳。
福禄忙示意身后下人将那猎户给提了过来。
宋毅将目光转向那惶恐跪着的猎户。
那猎户只觉得上方的目光犹如刀子般,刮得他每层皮肉都生疼。
“是你,见财起意,夺物杀人?”宋毅拿起墙上悬挂的长刀,指腹抚着上面纹理,慢慢说道。
咬字极慢,语气平缓。
可听在人耳中,字字生怖。
那猎户吓得面无人色,明知此刻再不解释怕要血溅当场,可在恐怖威压下他是手抖腿抖,嘴唇更是哆嗦的厉害,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福禄只能硬着头皮替他说道:“大人,不是这猎户所为,他是上山打猎时无意间拾取的鱼符。”
宋毅转而将目光盯向福禄。
福禄将头垂的更低:“是在……乱坟岗捡到的。”
宋毅猛力握住刀柄,周身肌肉绷紧的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
福禄微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了一盒子,双手呈了上去。
“这是奴才去那乱坟岗时捡到的。”
宋毅接过。顿了好一会,方深喘口气,打开了盖子。
里面盛放的是一方衣服料子。
质地柔软光滑的绸缎料子。
宋毅只一眼便知是产自苏州府城。
他看了好一会,又抬手将盖子重重阖上。
盖子阖死的声音,沉闷,又沉重。
议事厅的一干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因为同去凉州的他们都知道,那方料子上不仅染了灰,也染了血……
度过了桃红柳绿的夏日,走过丹桂飘香的秋日,继而迎来了朔风凛冽的寒冬。不知不觉,苏倾在这江夏城已度过大半年的光景了。
江夏城其他季节都好说,唯独这冬日,那种潮湿的冷与寒简直能透人骨子里。尤其是室内愈发的阴寒,与其躲在室内躲避风寒,倒不如在室外跑跑跳跳来的痛快。好歹外头还有那日头高高照着,便是温度低些,可聊胜于无。
苏倾忍了几日终于受不住了,狠狠心花了大价钱请了些泥瓦匠,过来给她南面厢房设了土炕。
好在江夏城里有不少从北地来的客商,有些身家的大都在这里购置了宅子,怕也是过不得这里的冬,不少人也是搬照北地土炕的样式依葫芦画瓢的设了炕。正因为有市场,所以泥瓦匠里也有学会了这门手艺的,这也是苏倾极为庆幸的,否则岂不是要她自个瞎捣鼓去。
有了土炕,苏倾不拉活的时候就赶着牛车到后山去拉柴火去,然后每日里将土炕烧的又暖又热,铺上被褥往暖炕上一趟,那暖意融融的感觉简直令人舒服的喟叹,恨不得一日都不起身下地方好。
旬休日的时候,苏倾照旧是去拉活,顺便也会从市肆里买上接下来十日光景左右的家用品,这样的话,其他日子便就不用再出门了。
这日白天下了场小雪,夜里便有些冷了。
苏倾将暖炕烧的极热乎,烫了脚刚擦干要上炕的间隙,突的听闻门外猛地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第87章 京中事
苏倾披了厚棉袄子出来,手里的短剑暗暗攥紧,并未开门,只站在院中对着大门方向谨慎的问道:“哪位?”
“大师,我是明宇,南麓书院的学生,就是坐你车常被甩下车的那个,您还记得吗?”
门外的少年焦急的说着,苏倾也听出来了他的声音,确是那叫明宇的学子,正犹疑着他这么晚来她这作何,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
“无我大师,在下乃书院的夫子,深夜打搅实乃冒昧,可情况紧急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自称夫子的人正说着,恰在此时旁人好似有人惊呼了声‘不好了’‘晕过去’,那夫子便更急了:“大师,我的学生突发重病,实在是等不得了。望大师大发慈悲,赶车拉上我们去城里跑上一回,否则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我这学生性命堪忧啊。”
苏倾便几步过去拉开了门栓打开了两扇门,借着月光的银辉迅速打量一眼来人。门外共站着四人,其中三人是书院的学生,苏倾以往也都见过,除了那明宇的少年郎外,还有一个常与他一同搭车的少年郎,此刻他们二人正扶着另外一个学生。瞧着那学生的确情形不大好,紧闭着双眼昏昏沉沉似不省人事的模样。
另外一人便是刚才出声的夫子了。四十多岁左右年纪,长须飘飘有些儒雅气质,此刻满脸焦急,见苏倾出来不由上前一步深深作揖。
“深夜打搅大师实在唐突,可学生的病情等不得,偏书院的马车前些日子又被其他夫子因其他事给征用了去……唉,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叨扰大师。”
苏倾并未即刻应下,只是先看了眼那不省人事的学生,然后又略有忧虑的看了眼通往城内的那被残雪覆盖的夜路。
冰天雪地的赶夜路,便是多年赶车的老手怕也要顾忌三分。
似乎看出苏倾的犹豫,那夫子急了:“大师,救人如救火啊!还请您救救这学生吧。若您愿意走上这趟,我们愿出五倍,甚至十倍的车钱。”
那叫明宇的少年也急急在旁说劝:“是啊大师,您就救救子期吧。”
苏倾略一思忖,道:“罢了,你们让让,我赶车出来。不过夜黑路滑,我得赶慢些,你们断不可催促。”
门外人顿时心生惊喜。夫子激动的忙连道几声好,同时一叠声的赶紧让其他学子扶着那少年到一侧。
苏倾未像走向牛棚,而是先快步至里屋翻了条厚毛毯出来,吹灭了屋里的烛灯后,这方匆匆出来往牛棚方向而去。
赶了牛车出来,待夫子及几个学生都上了车,苏倾将手里的厚毛毯递了过去,示意给那病重的少年盖上。
夫子感激谢过。
济世堂的大夫颇有医德,便是半夜被人喊醒也没有恼怒,反倒匆匆披了件衣裳就赶紧去堂上诊病。
一番望问切问后,下了定论,这染了风寒了。
开了药方抓了药,大夫当即令他堂里的学徒下去赶紧煎了,煎好后让夫子他们给那病重少年灌下。
“他这病症到底拖了有些久了,现今便是有些凶险。”大夫试了试他的体温,见少年浑身滚烫,此刻烧的人事不省隐约开始呓语起来,不由皱眉道:“刚灌了药,若他过了今夜体温能降下来,那便无碍了。若是降不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夫子脸上有忧色。
明宇懊恼道:“都怪我,同在一寝舍,竟没早早发现他的异样,若能早些发现早点带他过来,也不至于如此。”
另外一少年道:“这也怪不得你,沈子期独来独往惯了,又孤僻的很,往日里压根不轻易与咱们搭话,哪个又能发现他的异状?”
明宇还欲再说,夫子出口制止道:“好了不说这些,照顾子期要紧。”
大夫道:“今夜你们就在我在堂里仔细守着他罢,一些照顾病人的要则待会与你们细说,你们千万仔细照办。我就在后头院里,期间若他有任何不妥之处,千万来叫醒我。”
一行人谢过。
大夫嘱咐完后就离开了。
苏倾见状觉得应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要告辞离去。
夫子叫住了她,恳求她是否能留到天亮,届时待那少年退了热再拉着他们一道回去。
说着,便递上了一两碎银子,道是此间的辛苦钱。
苏倾想想便接过,允了他所求。
腊月初,宫中迎来了喜事,宋贵妃诞下了皇嗣。
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同样也是后宫的第一位皇子,名副其实的皇长子。
后宫的形势就开始微妙起来。
自两月前新皇大封后宫,大吴氏是新皇发妻,坐中宫主位自然毫无异议,宋氏得益于兄长有从龙之功,被册封贵妃自也在意料之中,倒是小吴氏竟也被册封为贵妃,与那宋贵妃同等阶位,这就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吴家已有一个皇后了,再出一个贵妃……后宫影射前朝,由此不难看出新皇对吴家的偏袒之意了。
之前后宫瞧来是大小吴氏占了优势,可宋贵妃诞下了皇长子后,这两方就隐约有些势均力敌起来。
前朝的局势也不是那般明朗的。
先帝在时,王巫党争持续了数十年不止,虽说随着先帝驾崩,新皇登基,看似是王相落败,巫相占了上风,可朝堂是却依旧不是巫相一党独领风骚。
纵是新皇有意将那王相削职降罪,可一想到匈奴王庭里那颇受单于宠爱的阏氏,便也只能偃旗息鼓。
这也是王相的倚靠了。
他这棵大树不倒,依靠他的猕猴便不会散,朝堂之上依旧能与巫相有一争之力。
而党争,除了在国家政令上相争外,自然还涉及私人间的种种恩怨。
不过自新皇登基起,这朝堂上除了昔日的王巫两派之争外,隐约还出现了游移两派之外的中立派。
往日中立派是不成气候的,可自打那两江总督宋毅掺活进其中后,形势便大为不同。
第88章 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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