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两人又相对坐了会。期间喝了两三杯酒,又聊了些昔日的一些陈年旧事。
明明是旧人重逢,可两人虽面上皆带笑意,眼眸里却皆有疏离。谈话的内容也大都保有几分距离,不远,可又不近。
偶尔又有几些话中,双方都隐约流露一丝半点的旁敲侧击的话,可双方又似乎皆早有防备,对应的滴水不漏。
直待一壶酒见了底,这故人重逢的小聚,便要到了散场的时候。
王凤鸾抬起眸子仔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鬓若刀裁,金质玉相,饶是十年过去,却依旧不减沧桑,反倒是少了昔年不羁之意,多了些久居上位者的沉稳气势,令人不可等闲视之。
再反观她,十年的风沙吹深了她眼角纹路,十年的日头也晒黑了她娇嫩的皮肤。纵然如今她依旧美艳,可到底不必豆蔻年华时候的冰肌玉骨,娇嫩可人。
如今,她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出昔年的半点迷恋。
“临别之际,不知我可否问肃之一个问题。”王凤鸾苦笑:“若不解此惑,实在是堵在胸间,日夜辗转反侧。”
宋毅沉眸未应答,却已然是代表默许此番。
王凤鸾似有些难以启齿,却终究吐出了口:“当年你为何没来?”
宋毅抬眼看过她一眼,笑着丢下番话后,便起身离开。
第104章 去游湖
宋毅离开后,门外的使女就开门进来。
“你回去禀告单于,宋毅这里他不必多费功夫了,此人城府极深,心思难测,断不是能令人轻易掌控的。”王凤鸾侧过脸吩咐,那双凤眼不带半分感情。
使女领了命令,恭敬的退下。
直到雅间的门再次阖上,门外使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笔直端坐案前的王凤鸾方慢慢垮了肩,双手捂脸伏在案上,不住颤着肩。
“或者,阏氏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为何没来吧?在下倒知一二,不过阏氏确定想听?”
“他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被右相打断了双腿。”
“可是震惊?阏氏难道真的不知,昔年,他是真的肯为你赴汤蹈火。你出塞后他一直深感自责,后来就弃了仕途,背井离乡的四处游历,即便后来他又另有……这么多年,到底也全了昔年的一番情谊。
“王鸾,我其实更想问你一句,当年你给那参军下达暗杀令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王凤鸾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让自己再反复回想这样令她情绪崩坏的话。
她不相信宋毅的话,一个字她都不信。
这个世间,连她至亲都能亲手送她入火坑,她还能信谁?
她只信自己。
谁也不能怪她心狠。
出了酒楼后,宋毅没有坐马车直接回府,却是在沿着街道随性走着,散散身上的酒气。
他所走这条南北通道出于繁华闹市,两旁店面鳞次栉比,各类幌子也迎风飘扬,瞧着喜庆。街面上人流如织,不少人在各类店面进进出出的,或请客喝酒或吃茶听曲再或采买各类用品等,颇为热闹。
宋毅不紧不慢的踱着步,想起临走之际她的那番问话,脸上忍不住泛起冷笑。
当年凉州的那场横生的变故,并非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虽证据不足,却足矣令他猜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这是何等狠厉毒辣心性?简直令人胆寒。
也亏得她提起昔年,还能这般面不改色。
只是不知那巫昌邑若泉下有知,可会……
宋毅突然停住了脚。
他不自觉的抬眸眺望远处,街面后方巷子里的一排屋脊,隐在鳞次栉比的店铺中,若隐若现。
宋毅的面色当即就沉了几许。
老太太敏感的察觉到,自打他今个从外头回来后,脸色就有些不大对头。
她便试探的问他明个与卫家小姐游湖之事。果然见他谈兴不高,眉宇间有些不耐说话间也多是应付敷衍,老太太心里难免就乱猜了起来。
待他起身离开后,老太太越想越不对,让人悄悄的将那福禄给叫了过来询问。
福禄倒是知道内情,可他不敢说啊,毕竟连他们大人都死拧着不肯承认,他若要乱吐半个字,还不得扒了他皮。
便也只能告诉老太太是连日来应酬次数过多,他们大人大概是对此烦腻了些罢。
老太太压根不信。前些时日也应酬,也没见他像今日这般是黑着脸来的,肯定是今个出去碰上了什么人。
不由老太太瞎琢磨,自打听说那单于阏氏进京了,她就没睡过一日好觉。尤其是在刚与卫家小姐议亲的敏感时候,好不容易盼来了她儿松了口同意娶亲,若这档口被搅黄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可福禄不肯吐口,只信誓旦旦的没那回事,只说他们今个是跟昔日同窗小聚。
见问不出来,老太太也只能作罢。内心暗暗祈求那王家小姐快快回她的塞北去罢,莫要再在京中多逗留,更莫要搅黄她儿的亲事。
翌日,天朗气清,正是游湖赏景的好时日。
老太太见那厢总算踏出了门,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老太太放心吧,那卫家小姐老奴之前也有幸见过一回,真真是个模样好性子也讨喜的大家闺秀。想咱家大爷这般英武男儿,定会喜欢的,不都说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呢。”
老太太由王婆子扶着回屋,叹气:“若是旁家的婆婆,多是唯恐自个的儿子将来被儿媳妇拴住,可换做我这,只恨不得未来媳妇能讨他欢喜才好。之前那些年,一提成亲,他左一个推脱,右一个推辞的,实在是让我心里没找落啊。如今好不容易让他松了口,可切莫再别出什么岔子了。”
王婆子笑道:“那卫家小姐模样顶顶的好,老太太尽管放心,大爷定会满意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男人嘛,皆都好颜色的。
又想,日后得多给他们些相处机会才是。反正如今已议了亲,男女大防也松范些,待见得次数多了,也就会生些情谊了。
出了内城不过半刻钟的光景,便是京中有名的千云湖。金秋时节,天高云淡,远远望去湖面碧光粼粼,犹如碧绿绸缎,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美不胜收。
这个时候出来秋游赏景的人不少,湖岸有许多游人三三两两的踱步赏景,湖中亦有不少乌篷船慢慢的晃荡,游移在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平静湖面上。
宋毅和卫家小姐卫岚便坐在其中的一乌篷船上,喝茶赏景。
出来游湖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两人之间虽说是初次相会,倒也算不上冷场,一问一答的瞧起来相处倒也和谐。
大概是初次与外男相会,卫岚有些害羞腼腆,多半是宋毅在问话,她在答话。
卫岚话不多,可胜在性情温柔可人,抿嘴笑的时候两颊带笑,双瞳剪水,娇娇俏俏的。
宋毅给她斟过一杯茶,笑问:“早就听闻卫小姐才情斐然。不知平日都喜欢读些哪些书目?”
卫岚略有拘谨道:“除了读些诗词陶冶性情……再就是女戒。”说着似害羞的垂了颈子,晕染两颊。
宋毅垂过眼,慢慢喝茶。
出身名门,貌美知礼,当他宋家的当家主母也足够了。
虽说年纪小,天真了些性子也软糯些,可也无妨,左右有老太太在旁教导着,两三年的功夫大概便能独当一面。
日后,他在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她于内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倒也平静和乐。
宋毅猛灌了口茶。
如此,便好。
第105章 还算好
直到接近十一月中旬,单于方带着他的阏氏启程回了塞北。来的时候他浩浩荡荡的带着十余马车的贺礼进京,回去的时候身后的马车数量翻了一倍,满满当当载着的除了圣上赏赐的丝绸瓷器等珍贵之物,还有其他大臣赠的临别之礼。
那单于也不管合不合规矩,来者不拒,一概不胜欢喜的收下。临别那日,他再三嘱咐奴隶小心看管马车上的礼物,便是路经繁华闹市,骑在马车也不忘频频朝后望去,似乎唯恐财物有失。
两旁夹道看热闹的百姓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不免为自己身处富饶的中原地带而多生出几分优越感。得意于本朝的物大地博的同时,也无不暗下鄙夷匈奴单于的小家子气,比之他们圣上远矣。
有大臣将百姓的话反馈给圣上,圣上龙颜大悦。
显德三年无疑是个冷冬。
还未至腊月,就洋洋洒洒的下了数场大雪,天气急剧转冷,室外滴水成冰。待到了大雪压青松的腊月,更是狂风呼号,大雪飞扬,凛冽的风雪扫在人脸上,就犹如刀子刮似的。
苏倾系好了斗篷细带,带好帽子后又将带子紧了紧,撑了把油纸伞就出了门。
今日清早右相大人罕见的让下人给她稍了话来,约她在清茗茶楼一见。
从那日离开相府起,这是右相头一次遣人稍话给她。也是她头一次离开这街巷。
今天的雪下的不算大,只是空气依旧严寒,吸入鼻间让人冷的直打哆嗦。
茶楼离她所住的街巷有些远近,便是乘坐马车少说也得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府上下人已在门外套好了马车,苏倾上了马车后便收了伞,抖了抖伞面的落雪后就收进了车厢内。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清茗茶楼门前。
苏倾下了马车,裹好帽子将脸半隐住,然后抬脚匆匆进了茶楼,朝右相大人指明的那二楼一处的雅间而去。
卫府。
卫家长房主母给卫岚鬓间别了支雕刻精致的梅花簪,对着镜子左瞧右看,不由笑道:“这冬日赏雪,搭配以梅花簪是再应景不过。阿岚,昨个让你准备的诗词可有背的妥当?人家宋大人当年可是名冠京城的才子,要想拴住他的心便要拿出些本事才行,光空有美貌那是不成的。”
卫岚本坐在梳妆镜前微瞥着脸看鬓间花簪的,闻言,竟有些不自在的拧了拧手。
卫母见此不由皱了眉:“又不是谈旁的外男,这是你未来夫婿,你扭扭捏捏的作何?再说至今你们相处也不下三五回了,按理说也皆熟稔了些罢,怎么回回与你谈你未婚夫婿,你回回这般不自在?”
卫岚为难的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说。
卫母狐疑:“可是宋大人待你不善?亦或你做了什么令他不喜之事?”
卫岚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二人相处……还算好。宋大人待我也甚是礼遇。”又迟疑着:“只是……”
卫母追问:“只是什么?”
卫岚有些难以启齿:“娘,我……我也不知为何,每回见了宋大人,我都总感到些局促,手脚也不敢乱放,话也不敢多说……哪怕他笑着与我谈话,我也是拘谨的很,总害怕说错些什么。”
听到这卫母就放心了,不由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傻姑娘。宋大人是朝廷重官,位高权重的,身上难免就多了些威压气势,别说你了,就算你爹和你二叔见了,都只怕心里要敬畏三分。不过你不必多想,他纵是严肃些,那也是待旁人,你是他未过门妻子,哪里能一样呢?你不也说了,他见了你都是带笑的?”
卫岚垂低了头,手指拧的愈发厉害。
她不知该如何对她娘说,多半时候,那宋大人是不苟言笑的。每每这时,待见了他那威压难测的沉肃模样,她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了她爹还有她二叔,下意识的就开始紧张,局促。
卫母丝毫未觉,还在笑着说:“岚儿,日后与宋大人相处你可不能太拘着了,适当的说些俏皮话,甚至不伤大雅的耍个小性子都使得。不过也得注意分寸,莫让人看轻了咱卫家姑娘。”
说着看看外头天色,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莫让人家宋大人久等才是。于嬷嬷,你将小姐的那身大红羽缎撒花斗篷拿过来,给小姐仔细披上。”
二楼雅间,苏倾听完右相的来意,一时间有些沉默。
右相放下手里的茶杯,叹道:“也是我近日才得知的消息,那沈子期竟是当年魏家军的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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