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帘栊下的陆瞻眉梢微微上挑。
他是不太明白青梅竹马平时怎么相处,但是一个男人找到姑娘家住的客栈去,这样好么?
这位新科进士的圣贤书看来读的不怎么样。
宋湘十岁以前与付瑛曾在一起读书玩耍,少年时的情谊还是在的。
前世突然之间嫁了人,而且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圈子,婚后便与这些儿时的伙伴全部断了往来。
眼下她恢复自由身,看到当年父亲看好的子弟如今学有所成,也成了天子门生,她也为父亲的眼光骄傲。
再者宋濂将来求学成才总需要人提携点拨,便内心里也愿意与这样的上进的年轻人谈一谈。
她欣然道:“那就说定了,我就住桂子胡同口子上的那家老店,你若有空,且来便是。只不过我明日上晌办完事就要回去,若是太晚,那就下次见面再叙也成。”
“就听你的。我打发人送你们过去。万一没碰着,回头哪天休沐,我就再上南郊去看望你们。”
付瑛也爽快地答应了。然后一面使唤门口的下人套车送她,一面见着陆瞻还在等着,忙不迭地跟宋湘作别,走了过来。
陆瞻笑着往里走:“付公子果然是个细心人。”
付瑛谦辞:“让世子见笑了,我与宋姑娘打从记事起就相识,虽说是有时日没见,但过往的情谊可一点没丢。小时候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子看的。”
姓都不同,哪来的亲妹子?
还过往的情谊没丢?说得这么腻乎,前世赐婚圣下来那会儿,也不见你来冒个头?
陆瞻暗中感慨着人性多面。又暗忖萧臻山的眼光只怕不行,竟把这样的人奉为座上宾。
……
宋湘带着宋濂上了付瑛的马车,遂问宋濂:“你没捅什么篓子吧?”
“哪能呢,我很乖。陆大哥也很关照我。”
“陆大哥?……”
“对,是他让我这么叫的。”宋濂理直气壮说。
宋湘半天无语,随后道:“以后称世子。”
说完她又道:“他们席上说了些什么?”
“陆大——陆世子在问何公子兴平县令丢信的事,何公子回避了。那个靖安王则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对陆世子受伤的事很关注。”
宋湘静默。
陆瞻既跟何琅打听事情,那盗信的人就是他,这点再错不了了。由此可知追回信件已不现实。
至于陆昀刺探陆瞻伤情,则应该不是今日才有的事——王府内宅也不太平,前世陆昀被陆瞻击垮之后,气氛一直有点微妙,陆瞻重生,必然是要防备这层的。更别说他马匹失控得还有点蹊跷,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陆瞻自己也该有数吧?
但这些并不关她的事。
她问:“还说了什么?”
“就是些琐碎事了……”
……
姐弟俩到了桂子胡同,客栈还没打烊。
宋湘选在此处,主要是前些日子跟牙行约好看铺子的日子也到了,正好明日可办完这些事再回去。
宋珉这边她打算两手准备,何桢与唐震这里明显有古怪之处,但陆瞻既然伸了手,她就不想掺和了,省得生出诸多麻烦事。
倘若徐洛若继续打压,到时她再去深究也不晚。而若徐洛只是罢了宋珉的官,那她就劝游氏另找人给他再寻个差事,息事宁人罢了。
前世她死的不明不白,虽是拜沾上了陆瞻所赐,到底性命是丢在歹人手里。倘若有朝一日让她知道夺她命的人是谁,她定也要让他承受十倍于她的痛苦方才解恨,但眼下却没有必要主动招惹。
想到此处她又不觉生出了心思,她被毒死在潭州,也不知道等陆瞻事后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状况,有没有被人掩饰过去,粉饰成别的死因?以至于他最后都不知道他自己险些死在潭州?
不知道她该不该向他吐露有人在潭州冲他下过手,让他细察线索加以提防暗敌?
然而想来想去,前世种种却事无巨细地全在脑海里翻了出来,于是不愿再与他有牵扯的念头又还是占了上风——罢了,都已隔世了,还是任他生死由命罢。
第25章 倘若他们两情相悦
六个人的宴会持续再久也有限,亥时左右散了席。
萧臻山今日喝的有点多,宴散后还拉着陆瞻念叨了好一会儿才松开,陆瞻回府还闻到身上一阵子酒气。
晋王恰在廊下遇见他,问他来由。他说了,便被晋王数落了两句:“伤才刚刚好就乱来,这么大人了还不懂谨慎行事。”
还是晋王妃闻声出来了,陆瞻这才得以回了宫。
夜半的延昭宫灯火依旧,却静谧得过了头。
陆他除了外裳,赤脚走到帘栊下,点了颗香。
魏春带人抬了热水进来,陆瞻道:“南城桂子胡同口子上有间老客栈,你着人去跟那的店家交代一声,让他机警点,今晚住进去的宋姑娘是个弱女子,别让外头的人打扰到她。”
付瑛明日要见宋湘他是不能管,但付瑛今夜喝了酒,看宋湘走后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怕他不知分寸趁夜闯了去。
魏春听到这儿,走近他说道:“世子今夜把宋公子带着一露面,不出三日,只怕许多人都要知道了。”
陆瞻嗯一声。
这事儿他既然办了,自然就在他预料之中。知道又怎样?又不能因为这个把他和宋湘捆绑赐婚。
“小的不解,世子既不是有意于宋姑娘,为何如此抬举她?”
“谈不上抬举,也就是顺手为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宋濂是个孩子,就是别家小孩子,我看到了也会这么做。”
毕竟他也曾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一世经历下来,心性终究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目高于顶鼻孔朝天的皇孙大人。
魏春瞄了他一眼:“沈家寿宴在即,若是您与沈姑娘到时相互都中意,你跟这宋姑娘往来的事让沈姑娘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多想。”
“为什么要多想?”陆瞻道,“我连沈姑娘的面都没见过,都不知与她会不会有可能,为什么要管她怎么想?”
“到底世子与沈姑娘也算门当户对,咱们不妨谦逊些。”
陆瞻放了帕子,头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明摆着不想再说下去。
魏春望着他,把帕子放回铜盆,又道:“那世子觉得付公子人品如何?”
陆瞻睁眼,缓声道:“看来重华什么都跟你说了。”
魏春俯身:“只是说世子对那位付公子有些冷淡。”
陆瞻默半刻,坐直身:“明儿办完事,让重华去刷三个月马桶。”
“世子!……”
“付公子的人品如何跟我不相干。”陆瞻凝视他,“他是天子门生,是朝廷的臣子,要评判他的是他的上司乃至皇上,轮不到我说什么。
“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也管好你们的嘴。这件事到此为止,之后的事我不说什么,但跟宋姑娘怎么认识的,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烂在肚子里。”
魏春是陆瞻刚生下就拨过来侍候他的老人了,陆瞻撒泼的样子他见过,淘气的样子他见过,天真犯糊涂的时候他也见过,还有意气用事的样子他也没少见过,唯独像眼下这般模样他属实头一回见。
魏春跪在地下:“老奴遵命!”
“下去吧。”
陆瞻垂眼抚扇。
杀他的主谋虽然不太可能会是身边这些一起长大的近随,回来之后他也私心作过筛查,但是前世陆昀之所以能在酒里得逞,就说明他身边也存在着漏洞。
眼下不愿他们把他跟宋湘之间想歪了是真,同时他也需要借这个机会敲打他们,否则到时候,不但是他吃亏,他们也同样吃亏。
魏春退出去。
“慢着!”
魏春又停下来。
陆瞻想了下,抬眼:“客栈那边不必去了。”
魏春微顿。
“以后宋姑娘的事也不用管了。”
陆瞻丢了扇子在桌上,没再言语。
重生到如今也不过半个多月,理智告诉他前世的事已经了结,但半个多月时间仍不能使七年的习惯断得干净,以至于今日失态,使他对付瑛生出了偏见。
魏春虽然逾矩,但也有他说得正确的地方,他在对待宋湘的事上,是有些冲动了。
冷静想想,付瑛是进士出身,年纪轻轻进了六部,好生把握,来日定然有前途。
难得他中了榜还没有忘掉落魄了的宋湘,这辈子她能遇到这样的人,他该替她高兴才是。
倘若他们两情相悦,便是付瑛趁夜去客栈寻她,增添的也不过是情人间的喜悦,他若派人去,那真叫多事了。
……
重华进来就跪下了,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刷三个月马桶的事。
陆瞻捡起扇子:“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
重华望着地下:“世子让找的处所,在下找了几处,但还是觉得前番买下给宋姑娘的宅子最为合适。
“一来这宅子没有外人知道,就连王妃也不知情,二来直接进去即可,不须惊动旁人。
“此外就是唐震素喜泡茶馆,先前咱们的人已经跟他搭上了,约好了明日夜间他会出来。到时候会有人将他引到指定地方。”
陆瞻掰着扇子:“这宅子在哪儿?”
当时只是想着给补偿,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企图,所以他都是交给重华去办的。
“因为当时想着宋姑娘家在南郊,祖宅也在城南,所以也就在城南那片选的址。距离桂子胡同……也就是一条街的距离。不过那里十分安静,进出口子有三条。”
陆瞻想了下:“明日我进宫去趟,回来再抽个空去那宅子看看。”
重华颌首,又道:“还有件事情要跟世子禀报。据说今夜里,也就是方才,何府似有外人闯进去过。”
陆瞻抬头。
“是方才与唐震搭讪的人跟踪得知的。”重华再道,“咱们的人跟着唐震到了何府,只见府内灯火通明,后来根据唐震与府里下人的交谈,才知道是先前有人暗闯进了府内,并且还进入了何桢的书房。
“过程里无一人知晓,之所以后来发现,是因为何桢折回书房,发现瓷樽里的画卷被人动过。”
“何桢该是有严密防卫的,怎么会轻易让人得手?”陆瞻凝眉,“可知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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