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方才宋湘与周氏说话时一直没反应的王妃这时候出声了,听清楚她的话,两个人都颇惊讶的看过来,矜持高贵如王妃,嘴里是从来不可能出现这样粗鄙的语言的,此刻她不但说的粗鄙,而且还很平静,一种面对倾轧时本能呈现出来的平静。
宋湘看回周氏,周氏完全没有了丝毫仪态可言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一点不自然。
“你很小就在他的身边,旸儿出事那会儿你还是个更衣,但是旸儿死后没多久,你就成了他的姬妾。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就对你有了兴趣吧?你撞见那只鬼夜半入了承运殿,肯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为你定然隔三差五就呆在那儿。”晋王妃继续往下说道,“但你肯定撒了谎!如果大半夜看到的鬼这么恐怖,你怎么可能没被吓到?旸儿急匆匆跑来找我,只在见到我之后才说看到鬼了,我把守住了这秘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氏浑身一震,退坐在地上。
宋湘知道王妃问到了点上,二话不说伸手掐住了周氏颈窝上的穴。
就听周氏啊地一声歪倒在地上,惊恐地看向了王妃。
王妃蹲下来:“旸儿被吓到的时候,你也在场是不是?!是不是你弄的鬼?是不是!”
“不是我!”周氏猛摇着头,“真的是他自己见到的!我,我那段日子,确实买通了那会儿承运殿的太监,夜晚的时候留在殿里当差,就想着万一王爷半夜醒来喝个水什么的我能侍候得上!所以我看到的鬼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他进了承运殿后就去了王爷书房!
“当时为了方便,我把原本与我一道守夜的太监也打发去睡了,我怎么会不怕?!我吓得不敢作声!一面疑心自己是看花了眼,一面又觉得不可能看错!而彼时也王爷已经歇了,我只是个小更衣,也不敢惊动。好容易熬到早上,旸哥儿就蹦蹦跳跳地来了,原来他与你刚从庙里回来。
“他来找王爷要纸鸢,但当王爷却与侍卫关在殿里说话。我不让他去打扰,他就自己到处跑,后来没多久,我正准备下差时,就见他白着脸从书房方向跑出来了,喊他也不应,叫他也不答,只管失魂落魄地往你宫里跑!
“当时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大家惊慌起来,说旸哥儿出事,我才惊觉!”
“你是说他当时闯入了那鬼藏匿所在书房?”
宋湘紧随在她的话音之后问道。
“我亲眼见到那白衣的鬼进的书房,也是亲眼看到旸哥儿从书房那边跑来,他不是进了书房又是怎么?这也证明了我并没有看错,王府里就是有鬼,而且还就在王爷的书房里!”
说到这里,周氏仿佛就看到那鬼在眼前似的,两眼瞪大到快要脱眶!
宋湘凝眉看向王妃,彼此都没有言语。
她不敢说这世上一定没鬼,但这鬼能让周氏看得这样仔细,让人总觉得跟印象中的怪力乱神有些不一样似的。再者,如果这鬼就住在王府书房,那么王府上下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为何仅仅就让周氏与陆旸给撞见了,别的人都没撞到?而偏偏这两个撞到的时间又相隔那么近,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那你事后为何没说?”她代替失神的王妃问道。
“我能说什么?”周氏梗起脖子,“后来全府的人都为着旸哥儿的病操心起来了,而他们大伙没有一个人说这件事,我敢说吗?我能说书房里藏着鬼吗?!”
宋湘凝眉,再道:“那你这个说法跟王爷说的可有出入。我们还是不能信你。”
第314章 给她留点体面吧
那天晋王说的是陆旸偷听到了他跟侍卫的话被吓着的,与周氏交待的的确不同。当然这不排除在晋王彼时对王妃以及陆旸怀有深切猜疑的情况下、他自以为这就是真相的可能。但是周氏太奸诈了,她得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没被敲出来。
周氏闻言却已崩溃了:“我所说的字字属实!你还想怎么样?!”
宋湘好奇:“你是怎么成功当上侧妃的?”
周氏面肌颤抖,道:“这能怪我么?这不能怪我!旸哥儿死后,他们夫妻并不和睦,要想达成目的简直就太容易了!”说道这里她又阴恻恻看向王妃:“你不是也跟宁王私相授受么?要不是那天夜里你与宁王碰面,他就不会起疑,说不定根本没我的机会呢!”
宋湘听着不顺耳,又要来打她。
王妃却伸手制止她,像是听着再寻常不过的话语一般,看向周氏:“你怎知我与宁王见面?”
“我听楼先生说的!”
“楼先生?”王妃眯起眼来。
宋湘问:“楼先生是谁?”
晋王妃双目微敛,看向她道:“他的老师,楼参。”
宋湘微顿,蓦然回想起那天晋王跟王妃提及往事时,几度提到他的老师,比如说在迎娶王妃的问题上,以及在拿到宁王“罪证”,是否去举证告发的问题上,算算时间,难道他说的老师就是这个楼参?
她蓦地扭头看向周氏:“王爷的老师如何会跟你说这些不符事实的谣言?”
“我偷听到他跟王爷的侍卫说话。再说了,这哪是什么谣言,难道不是事实吗?”
周氏脸上带着些讥讽。
晋王妃仍不恼。似乎这些诋毁和侮辱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了,她眼望着窗户,心思像是已经飘远。
承运殿里,永安侯喝了两轮茶,已频频往外看起来。
“这都近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行完么?”
晋王闻言也往门外人看过来:“去看看。”
景安称了声是。
刚转身,门外来人了:“禀王爷,周侧妃已死!”
永安侯闻讯起身,晋王手下微顿,随后放了茶盏,也站起来。
燕吾轩内,晋王妃与宋湘立在门下,周侧妃的尸体已躺倒在地,两眼圆睁着,嘴角还淌着血,已经一动不动了。
永安侯要着人上前验尸,晋王妃道:“好歹也为皇室诞下过子嗣,就请侯爷给她留点体面吧。”
不过一个王府姬妾的生死,走个过场而已,何况永安侯本就想给晋王留个面子,听到这话就摆摆手,招呼人离去了。
宋湘望着他们背影,回头再看了眼王妃,抿起双唇来。
郑容在延昭宫已经与云侧妃从养儿女说到养猫狗了,茶也喝了好几盏,好歹听到门下太监来说世子妃回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起身迎了上去!
宋湘进门,云侧妃道:“事完了么?”
宋湘点点头。
云侧妃便叹了口气,轻拭了下泛红的眼眶:“她也是不争气。昀哥儿都这么大了,眼看着抱孙子了,安安份份过日子多好?王爷王妃也不是苛刻之人,来日昀哥儿开了府,放她跟着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偏生这么——”
她复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与郑容道:“夫人且与世子妃说着话,回头我着人来请夫人上我那儿吃茶。”
“好的好的,您真是客气了!”
郑容迭声应承,目送她走了。
等门庭下恢复清静,母女俩也坐了下来。
郑容道:“那周侧妃,真就这么死了?”
宋湘接了茶润喉,然后摆摆手让人都下去,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归宿,提她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死的太快了点儿。”郑容恨恨声,“她一开始可是想要害你的呢!不过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罢了。”
宋湘没接话,只若有所思望着地下。
郑容又问起来:“我来了这半日,还没来得及听你说找我什么事呢?”
“我们打算,打算离开王府了。”想好了的话,宋湘就没有再拐什么弯,“前几天,也就是周氏作妖那天夜里,还发生了点事,王妃和晋王吵了一架。晋王说了很多事,跟我们早前得到的消息有出入。他说他没有杀害宁王。”
郑容愣住。
宋湘接着又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与少寰思来想去,这样的状况都不适合再留在王府,请您来,就是告诉您,让您们也有个准备。”
“那王妃怎么说?还有皇上呢?他什么态度?”
“王妃那边已经通过气了,皇上这边还没说,我们打算去到围场后便找机会提一提。”说完宋湘又看向郑容:“少寰他可能会觉得有点愧疚,回头见了他,母亲可千万别说什么不顺耳的话。”
“知道!”郑容摆手应着,“我是那势利的人么?早在答应你们婚事的时候就知道你们终有一日要离府的了!”
说完她又凝着眉思索:“虽说要面临失去侍卫,权势等这些便利,但就此能请皇上主张翻案,倒是好事一件。不然皇上总是顾及着这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而迟迟下不了决心,也太让人心焦了。”
“是啊,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就是说服皇上下旨重查此案,只要大理寺立了案,连带着的一切疑点我们必都会紧盯着他们查清楚的。”
郑容沉吟点头,忽道:“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么?”
宋湘望着她:“有,催促杜爷爷竭尽全力把沈昱的病医到最好的程度。我们离开了王府,就只能倚靠自己努力去拉帮手了。”
离了王府,还能倚借的力量就有限了,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萧家,胡家,杨家,杨家这边若按照王妃的说法,那还不一定靠得住。而胡家——上次王府茶局上她跟胡大奶奶漏了点口风,也不知道她转给了胡夫人他们没有?若是不能,或者说胡夫人还没参透,那自己就还得想办法找个机会跟他们明说才行。
眼下沈家这边,却是他们已经上了手,并且极有希望拉拢的人家了。沈家这边绝不能轻易的手。
第315章 大人曾经承诺过的事
周氏的丧事并没有惊动多少人,由于生前皇帝就降旨把她贬成了庶民,故而连王府都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临时采办来的棺木,装殓着停了一夜灵,在陆昀的请求下又颂了一日经,翌日便由长史主持着从西门抬出去,送到坟岗去了。
陆昀却还是得守孝的,跟着去了坟岗,周氏没有嫁妆进府,燕吾轩的财物原该充公,但王妃作主把所有金银细软都给了陆昀。陆昀磕了几个响头,而后便拿钱遣人给周氏换了块好些的地。
郑容来过之后的翌日,宋湘就与陆瞻禀过王妃,就去了沈家。
小半个月过去,沈昱已经吃过杜泉十来副药了,看上去还是那么瘦,但是说话的声音要清亮了些。
宋湘他们去往他院里的时候,他正在给靠墙的一溜梅花浇水,动作看上去也利落了不少。
隔着院门,沈夫人感慨地说:“这几日夜里能睡整觉了,胃口也好了些,这就已经让人看到希望了!”
“是啊,”沈宜均也叹喟道,“至少在杜神医手上,已经让人明显看到了效果。这些变化外人看来虽然微小,在我们看来,却已经很了不得了。”
宋湘与陆瞻相视而笑,说道:“沈公子的病能有起色,我们也能安心。”
沈宜均十分客气地伸手引路:“来来来,我们上正院里坐!”
一行人便又越过跨院,去往了正院这边的花厅。
花厅里早就烧好了薰笼,并已经煮开了茶。沈夫人引着宋湘进西边珠帘内的暖阁里坐。而陆瞻则被沈宜均邀请到了东边罗汉床旁,分左右在炕桌旁盘起了腿。
“这是今年的明前银针,世子尝尝。”沈宜均提壶沏了盏茶,推向了陆瞻。
茶还烫,陆瞻先闻了闻茶汽,再看了看汤色,颔首说:“沈尚书品位不凡。”
沈宜均闻言摇头:“说来惭愧,原先老夫得闲时倒还有些附庸风雅的心思,自打昱哥儿生病,我是再也没有心思分在这上头了。”
“沈大人也勿需过于忧急,昱公子这边,吉人自有天相。”
沈宜均微微颌首:“有世子伉俪相助,老夫自然放心,只是……”
陆瞻听音知意:“沈尚书莫非还有什么难处?”
沈宜均抬首:“上次杜神医到此,提到按照目前这状况下去,开刀治疗的话会利于病情。可开刀不是等闲事,若实在要如此,我倒也赞成。只是内子却有些疑虑,担心一时不慎,反而不好收场。
“杜神医虽说他给无数人动过刀子,再不济也就是没有好转,从来没出现过恶化的情况。我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却也仍旧好奇这位杜神医的履历,不知世子可曾知晓?”
陆瞻听到这儿,心知他这还是对杜泉还没有十二分的放心。像他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谨慎行事倒也是常事。
陆瞻也不介意,说道:“杜大夫是个走方郎中,原是个专门研究岐黄道士,道观被毁后,他就出来了。内子的外祖父郑老将军与他相交多年,亲眼看他就过无数人,这点请沈尚书放心便是。
“不过医病之事,有时也看缘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担保药到病除。这些‘丑话’,我早前倒是说在前头了的。”
“那是。”沈宜均点头,“我也是心急失了方寸。既是能为昱儿挣得一线生机,我们也只能拼一拼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尚书大人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陆瞻诚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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